那种感觉像是在坐云霄飞车,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肺仿佛被掐紧,难以呼吸。
妳没有办法控制它的速度,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不断说服自己,就快结束了。
“不痛吗?”
我帮小女孩堆的沙丘转眼间恢复成她先前沙堡的进度,
她一边拿着工具一边替沙堡整形,一边问我。
“很痛。”我伸手想碰她的沙堡,却被狠狠打了一下。
“别手贱!我花了多久才做到这样!”她怒瞪我,
但是上次推翻沙堡的也是妳;拖我堆沙丘的进度的人也是妳啊。
“多爱自己一点吧。”
她说,看我手又偷偷地伸过来,拿起铲子狠狠地打下去。
“都没想过要是妳就这样死去,多少人会自责吗?”
我抚著涨红的手背,一脸苦样,她眼神十分复杂:“多相信,妳身边的人吧。”
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那个铲子是铁铲耶......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原以为会看见洁白的天花板、疲倦的脸孔;
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令人作呕的药味;
听到仪器的滴答声,以及偶尔从窗边传来的救护车声,
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我躺在熟悉的,爸爸的房间。
感受到耳边有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热气,我惊恐地转过头。
为什么白天祈睡在这里!
我抬手想要叫她,但小女孩的别手贱在我耳边响起,
所以我又默默地收回我的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白天祈。
“好,麻烦你了。”爸爸的声音随着门打开传进来,
他挂断电话盯着萤幕好一会,才抬头和我对视到。
不知为何他又关上房门,我勉强支起身子靠在床头,没多久后冲进来的是老爸。
老爸不顾我其实不太能动,紧紧地把我抱住,
在我耳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喷湿我的脸颊:
“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妳这小孩!昏睡十几天我以为妳不会醒了啊!
当初就不要妳读那间学校妳是在坚持什么啦......呜呜呜......”
我竟然昏睡十几天吗?
一旁的白天祈动了动,显然是被老爸太大的动作吵醒。
我尴尬地向她撑起微笑,她猛地跳起来盯着我,然后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
老爸和爸爸尴尬地对视一眼后快速地离开房间,留下我和白天祈独处。
“对不起。”我比手语和她说。
两道泪划过白天祈白嫩的脸颊,她紧紧地抱住我,不断啜泣著。
“妳差点就死了,就差一点点啊!”她松手后后头仍低低的,激动地比着手语。
我吃力的勉强读出来,然后回复:“但是我现在还活着。”
她高举手,一副又要打我的样子,我身子下意识的一缩。
没想到她打了自己一巴掌,吓得我抓住她的手问她做什么。
“妳不分享妳的疼痛,我们只能透过别的方式了解。”
她双眼中充满坚定,与无惧。
我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把她搂进怀里。
“小宁醒了?”白惜瓦的大嗓门墙壁房门都挡不住,我清晰地听见他的话。
老爸的声音也从外头传进来,我只听到模糊的“白老兄”“滚”“家庭代工”,
原来老爸离开房间后一直待在外面吗?那想必爸爸也是了......
我安抚哭泣未曾间断的白天祈,她像播放器跳针似的质问我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我真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现在活得好好的。
“我有这么重要啊......”老实告诉她,和她才相识三个月,
虽然我很喜欢她,但我不知道她也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她难得、稀有的瞪了我一眼。
天使不管做什么都像天使,连瞪人都像在抛媚眼。
我忍不住笑出来,她不知为何气呼呼地拉起我的手,用手指头空写四个字。
“让我陪妳。”
随后用手语补充道:“我找到妳,妳也有我。没有人会抛弃妳......”
“相信我们一次吧。”我感觉到眼泪快要被挤出眼眶,
这次来不及阻止它在别人面前掉落。
“啊......真是......”我用力压住双眼,试图别让它继续落下,
“我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了啊......”
白天祈温柔地抱住我,什么话也没说。
“小宁!妳已经可以下床了!”一掀开门帘,白惜瓦挂上讨打的笑容,
手中有着画到一半,精致的木头娃娃。
大门被打开,蔡振世满身木屑、木灰的抱着一箱子进来。
我往车库望去,谦勇大哥透过窗户挥手和我打招呼。
“呀,妹子,哥等妳醒等到膀胱都爆啦。”蔡振世放下箱子时,
他身上的灰尘全部落到干净的瓷砖地板上,他一点都不在意擦地板的人的辛苦,
穿着室外工作鞋走到我旁边,伸手摸摸我的头:“还好妳醒咧。”
“蔡振世!你不想活了吗!”老爸可能跟房子有心灵感应,
他从厨房冲出来,拿着锅铲猛敲击蔡振世,打得他一身油腻被赶出门。
“啊真是......”老爸无言地看着地板,抬头起来瞄我一眼后,
转向白惜瓦说道:“喂!自己养的狗拉的屎自己清!没清完我就砸烂你的娃娃。”
白惜瓦错愕地看着老爸:
“你说什么?别打我娃娃的主意啊!这是明天小光要送人的!”
老爸又拿锅铲靠近白惜瓦,我看不惯他的油还在滴,
顺手抽张卫生纸,想要快步上前去吸油,
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我整个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黄雅宁!”“小宁!”两个大男人赶紧冲到我旁边扶起我,
不在客厅的人听到声音也全都聚到餐厅,包括白天祈。
真的好丢脸,丢脸到不行。
我摆摆手说没事要重新站起来,白惜瓦却一把用公主抱把我抱起。
我惊恐地不断拍打他:“喂!不要这样抱我!很丢脸!快放我下来!白惜瓦!”
老爸的反应跟我一样,锅铲砸在白惜瓦的身上:
“你在对我家女儿做什么!给我放手!你这变态!只有小光可以碰她!”
锅铲上的油四处飞溅,爸爸赶紧趁我发飙前把老爸拉走。
白惜瓦则是一路把我抱到餐厅的座位上。
“拜托你们跟平常一样......不要做些多余的事情......”
白天祈拿过纸巾要帮我擦脸,我尴尬地一把抢下自己擦拭。
太诡异了,真的很不舒服。
“妳只是不习惯......”老爸还要说,爸爸一如往常的用手掌压住他的嘴。
看见爸爸快速地动作,一个画面一闪而逝。
“爸,原来你是警察喔?”而且枪法神准。
我瞧见老爸和白惜瓦身子一僵,但没有开口,
而爸爸则是摇摇头否认,“是我妈妈。”
但我记得那个声音就是爸爸,难不成是我幻听?
“别想了,吃饭吧。妳好几天没有正常进食,吃慢点。”
爸爸微笑,释放老爸后也一起坐到椅子上。
我点点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稀饭。
其实我没见过两老的爸爸妈妈,但我知道他们还活着,
难道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和我的存在都是不被允许的吗?
“黄雅宁!妳又在胡思乱想什么!”老爸高举汤匙敲打我的头,
“这个小脑袋瓜到底都装些什么!”
老爸肯定是知道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没办法对他反击,
才会趁机嚣张成这样。
我没好气地送他一个大白眼。
“高灿安你看你女儿啦!死没礼貌的臭小鬼!”老爸气呼呼地抓住爸爸的衣角。
“小烈,他也是你女儿。”爸爸冷静地回应,
两人又开始斗嘴,而一旁的白家人似乎习以为常。
“雅宁,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们不会强迫妳改变,”爸爸大手抓住老爸的脸,
让他没办法逃脱,然后转头微笑着说:“但是我希望妳了解两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吞下稀饭,疑惑地看着他。
“第一,家人的事,从来都不算麻烦。”说著,伸出另一只手越过餐桌摸摸我的头,
“第二,我和小烈这辈子做的很对的第二个决定,就是领养妳。”
我又快哭出来,赶紧打个哈欠掩饰,
声音却背叛我,听得出来哽咽:“那第一个呢?”
老爸终于挣脱出爸爸的大手,脸红气喘到不行,却还是要开口说:
“当然是我们结婚啊!不然怎么领养妳?”
老爸真的是破坏气氛王,他一开口那种温馨的感觉消散在空中,
他再次收到我的大白眼。
白惜瓦笑着也伸手摸我的头,拜托你们不要用身高欺负人好吗。
“没错,小宁。妳知道惜瓦大哥也很爱妳,可以让妳依靠喔。”
我还没吐槽他,老爸比我还先受不了狠狠巴了白惜瓦的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正心想着在女儿面前巴人家老爸的头不好时,一旁的白天祈却轻笑起来。
我看着她笑到流泪的样子,心里释怀许多。
她的笑容总是能治愈我的心,安静地、沉稳地,驱散我心中那片黑暗。
或许就像小女孩和白天祈说的,我该给自己一次机会重新去相信他人。
去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竭尽所能地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