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上前阻止小女孩把本来快完成的沙堡全部推倒,也没有开口询问。
她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双手紧抱着小腿,
像是在跟蚊子对话的声音说道:“我想过不下数百遍了......为什么是我?”
自爬完山隔天梦见小女孩后,我好一阵子没有再梦到她。
转眼间,入冬了。
“听说妳家常常有白色的妖怪去作客呀?”又是那个领头女孩,我们姑且叫她P吧。
我没有任何回应,等待上课钟响。
可能对她们来说我上次的反击只是巧合,只是领头的太大意。
“上次逞英雄很嚣张嘛!哈?说什么不要替妳找麻烦......”她的巴掌快速俐落,
尖锐又刺耳的吼叫着:“妳以为妳谁啊!”
接着使用拳头,但这次不是瞄准肚子,而是我的脸。
我赶紧闪开拳头,对P皱眉道:“不要打脸,伤口太明显很麻烦。”
P似乎被我激的怒火中烧,闪过拳头更是让她在小妹面前丢尽颜面。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大叫“妳这个粪便不如的东西不准命令我”边挥舞拳头。
我已经警告过,不可以打脸了。暗想着,我身子一矮躲过拳头,抓住她的手臂,
手刀狠狠地落在她手肘上,她发出像猪只被宰杀的惨叫声。
“我有留情。”我认真地说,见没有其他人敢上前,
上课钟又刚好响起,便绕过P回到教室。
我能感觉到一整天背后充满杀气,不过意外地都没有人使小动作。
我以为今天就会这样结束,没想到一堆人早一步离开教室,
就是为了准备工具要痛打我一顿。
看着眼前几十个人一副凶神恶煞,恨不得把我扒皮大卸八块的样子,
我除了叹气外不知道能做什么。
“连四兽道的大哥都要让我三分,妳竟敢动手打我?妳就活到今天而已!”
领头的P怒吼,“打!谁留情换我打谁!”
随着怒吼声一群人高举工具冲上来,我想也不想拔腿狂奔。
落跑虽不英雄,却是上上策。
“敢跑!妳以为妳能跑多远!四兽道追妳追到死!明天敢来妳就死定了!”
P刺耳的声音穿越人群传进我耳朵里,唉。
东绕西跑甩开众人,避免她们上门被老爸和爸爸知道,害我天色都暗了才回到家。
一看没有熟悉的白色影子,我想大概是没有来了。
没想到一打开玄关,白天祈正坐在客厅和两老开心的聊天。
“喔,黄雅宁妳有点晚回家喔?弄得这么脏是去哪个土里滚过?”
我毫无力气回应他,觉得身心疲倦,在他们开口不断关心前,我想赶快逃离现场。
爸爸追到楼梯间抓住我的手,忧心忡忡。
“没事啦,就是不小心绊到石头跌倒。我去洗澡。”
老爸拉开门连露出一颗头,我趁他开始造口业前甩开爸爸的手继续往上爬。
“喂!把女朋友丢给爸爸们这样对吗?我是这样教妳的吗!黄雅宁!”
老爸的叫唤一下没有持续很久,应该是爸爸阻止他吧。
关上房门,随手把书包丢到地上,我站在镜子前和自己互看。
心里感到对不起白天祈,但我更不想以狼狈、需要关心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要是连她也会担心我......视我为一个麻烦,那......
边想边脱制服,脱下来的瞬间房门猛地被打开。
我惊讶地胡乱把制服穿回去,转头怒吼:“为什么不敲门啊!”
还以为会听见老爸的反呛,但是只有一张受到惊吓的苍白脸庞。
开门的人是白天祈。
我把制服穿好,用手语跟她对不起后问她:“妳怎么不敲门?”
白天祈睁著无辜大眼,嘴角下垂著回应我:“我有敲,但是妳好像没听见?
我以为妳怎么了才擅自开门,抱歉。”
说着要把门带上,我却拉住她的手,欲言又止。
她回头直视我的双眼,神情十分严肃,“我看到妳身上的瘀青了,
面积不小而且有新有旧,妳没事吗?”
果然被看到了,我故作轻松地放开她说:“没事,就是不小心撞到。
别跟我爸爸他们说,他们会担心我。”
白天祈顿了顿,两眼紧盯着我不放,害我七上八下思绪全打结在一起。
接着她用手语表示“我也会担心”。
最不想听到的话出现了。我手扶著额头,紧抓着她的手,
深呼吸后告诉她:“不要担心我,那会让我觉得我是个麻烦......拜托妳。”
只要被别人觉得是个麻烦,就会被丢弃......
我不想再流浪了。
她的眼眶瞬间充满泪水,不等她回应,
我尴尬又害怕地轻推她离开房间,然后把房门关上。
背靠着门,身体无力地滑落至地上,我举起双手抱着头,将身体蜷曲在一起。
黄雅宁妳是大笨蛋!老爸和爸爸都说过多少次了!
明明所有人都在努力帮妳,妳还对白惜瓦那么理直气壮!
妳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也放下......
坐在地板上反省自己好一阵子,想想还是得跟白天祈道歉,
她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责任......要起身时,手摸到地板上的东西,
我低头一看,是张纸条。
打开纸条后,白天祈秀气的字工整地写在上头:
“如果妳摆脱不了是麻烦就会被抛弃的这个念头......
那我是不是也没办法和被诅咒的孩子这个身分说再见?”
我看不懂。
被诅咒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为什么白天祈知道我怕被抛弃这件事?
我打开房门冲下楼,但是客厅只剩下老爸和爸爸。
“今天是小光约大家一起要给妳个秘密惊喜晚餐,
但是小光下来后拉着白惜瓦说要回家,
我们刚刚才送他们离开。”爸爸解释目前的状况。
“妳怎么可以让女孩子红着眼眶回家?”老爸托著下巴不满地瞪着我,
“妳没良心!妳大坏蛋!妳怎么可以弄哭小光!妳......”
爸爸很熟练地摀住老爸的嘴巴,让他说不出话。
“雅宁,妳还没洗澡对吧?赶快去。”爸爸温柔地笑着。
我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回到房间拿盥洗用具和换洗衣物进到浴室。
我转开水龙头把浴缸装满水,然后泡进去后再关掉。
没有流水声,四周变得很安静,就跟封闭心房的我一样沉默。
“高灿安,你为什么阻止我唸我家女儿!”
“小烈,妳看雅宁看了9年之久,和她一起经历、替她处理多少事情,
妳还这么不了解妳家女儿吗?”
“高灿安,她也是你女儿。”
“小烈你这是......”
“停,闭嘴,过来。”
“滴。”小水滴聚在水龙头的底部,因为地心引力与表面张力的关系掉落,
砸破平静的水面。
想到白天祈没有笑容的脸庞,心里满是愧疚、难过与不解。
我紧闭双眼,潜入水中。
冬天终究会下那第一场雪;而春天总会开那第一朵花。
时间,从来不会因为妳难过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