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校不久，一阵急徐的高跟鞋声踏进教师办公室，是一位母亲指名道姓的要找方绮轩
我站起身的瞬间整间办公室十几双眼睛通通朝我八卦过来。
“妳就是方绮轩老师?”
她快步走向我，个子不高，需微抬头望着我，望着她的眼我感觉得到她压抑的怒气。
“呃…我就是。”
“我是蒋沛璇的妈妈。”
“蒋妈妈妳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女儿…”她欲言又止的停顿了一下，整理她的思绪。
“我女儿说和妳谈完后，她决定要告诉我她是同性恋，希望我能接受，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眼神冒火地直盯着我，向我要一个交代。
“啊？”
事情的转变出乎我的意料，这突如其来的事件让我顿失语言能力。
“妳跟她说的话，沛璇都有转述给我听，所以妳…真的是同性恋喽？”
这一句话掷地有声，整办公室都静了下来，静得连纸屑掉落都算噪音，
所有八卦的眼神都转亮，像是闻到血腥的豺狼流着口水竖起耳，屏气凝神的窥探这戏剧性的八卦内容，好喂饱心里对腥羶八卦的饥渴。
“呃…”
我就这样被出柜了，我像是一只原本缩在纸箱睡得一脸酣甜的小猫，毫无预警的被人从纸箱倒出，瞬间是迷茫惊醒分不清楚四周情形，慌乱得不知所措。
“蒋妈妈，我想是场误会，小方老师只是同理沛璇的处境，让她能够接受自己的不同，并不代表小方就是同性恋。”
榆茹抢着我开口前先出声，她的话就像张毛毯，适时的盖住不知所措的我。
“嗯...也是，我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那个什么...”
她朝我身上打量一番，及胸的长发、脂粉略施的脸蛋、粉红色的polo衫搭牛仔短裤，我的模样恰巧打破一般人对同性恋那偏男性化的刻板想像，榆茹所说的话因此更增加了几分可信度。
“不，没误会，我...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告诉沛璇我的经历和见闻。”
我仍然学不会迂回伪装，我本赤身而来，那层层抹上的彩妆让每个毛细孔窒息，大手抹去一切，面对自己最原始的状态，不闪不躲站直面对所有审视。
“方绮轩，妳知道妳自己在说什么吗?”
榆茹的语气略微提高制止我。
“我当然知道自已在做什么，我说，我就是同性恋，没错，我是一个爱女生的女生。”
我看着榆茹，坚定的眼神告诉她我不是意气用事，
这样的行为虽然谈不上深思熟虑，但此刻，我的心像是飞出笼外的鸟一样，自由自在不用再担心被发现该怎么办。
“妳自己是就算了，为什么要影响学生？我本来还觉得妳很热心，课后利用自己的时间特地帮她们复习，现在想来，原来都别有用心啊...”
她骇然的看着我，曾经是加分的形象也都变成其心可议的阴谋。
“我...我希望妳能试着了解一件事情，蒋妈妈，同性恋不是传染病，学生们当然也包挂沛璇并不会受到我的影响而改变什么，青春期的孩子会有恋爱的悸动很正常的。我想，妳体会过爱上一个人的惊喜感，但妳一定不知道自己爱上的是同性时除了惊喜外还伴随着害怕、惊讶、不安的感受有多痛苦。”
“我猜妳们母女的感情一定很不错吧，她才会选择向妳说出口，那是因为她害怕呀，就像小时候跌倒受伤一样让她想寻求妳的爱和安慰，请妳别选在她无助的时候再去质疑她、辱骂她，张开妳的手去拥抱她，不管如何，她依然是妳的孩子。”
我一口气说完，心中有种解脱的超然感受。
听完我的话，她顿时哑口无言，她在沉思反省抑或是在想怎么否认与辩解
再看了眼榆茹，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大概是我的行为太过大胆直率超脱了她的想像抑或是担心我的冲对对我会造成不利的影响
最后一眼扫过整间般办公室，有人傻眼、有人点头认同。
窃窃私语、个怀心思，原谅我太单纯，解读不了太过复杂的气氛，我只管认真的当我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想。
“学姊，谢谢妳的好意，但我是小草要在阳光下生长，躲藏在阴暗处是会枯死的。”
我隐晦的告诉榆茹，她的保护对我不一定是最好的，我宁愿用我自己的方式在这社会上碰碰磕磕的找到平衡，也不要藏身阴暗处。
其实说出口后要面对什么呢？我自己是有些压力和害怕，但我知道自己肯定是潇潇洒洒的率真迎向，无畏无惧。
我是同性恋的事情立刻飞沫病毒一样的散播，第一堂课还没过完，估计全校都晓得这件事情，学生们的反应普遍是觉得我超酷，搞得我像外星生物一样的被围绕，本来就很爱东问西问的学生现在的问题更是爆炸性的撒出，千奇百怪让我无从招架，其中让他们最好奇的莫过于是我女朋友长怎么样子，我只能不停的装傻，深怕会摀不住自己的嘴。
至于同事们的反应，我在场时没听到他们多做讨论，也就算表面上都当没这回事一般，而本来没事就喜欢跟我聊天的宇涵，从早上的事情发生后到下班这么长的时间没主动找我说过任何一句话。
事情过后隔几日，有个巧合发生了，原本有意帮我保留到下学年才开缺的英语教师甄聘，很巧的对外开缺，还没拿到正式教师证的我，很遗憾没资格，恰巧就被屏除在外。
“怎么会这样子。”
“谁要妳这么冲动?做事情都不考虑后果。”
榆茹对我摇头轻叹。
“没差，反正台湾又不只一间学校。”我耸肩，欣然接受这一切。
“教育界就这么大，妳认为呢?”
“大城市不缺教师，我就去小乡镇，小乡镇不缺，我就去深山偏乡，反正我只要有书教就很开心了。”
我灿笑如朝阳，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呵…”
事已成定局，榆茹没再多说，只是淡笑的看着我。
“轩...我今天晚餐没有要回来吃。”
榆茹偷观察我的表情，一边开口说。
至从上次她爸爸提起相亲后，她也就都顺着要求去吃饭，她照着做，消极地等她爸发现一切徒劳无功后死心放弃。
“嗯。”
我点点头，眼神黯淡下来，这是第三次这样的约会，但这消息依旧让我苦得皱眉，是我的心还没适应、还没麻木，还是心本来就布满太多感觉神经根本不会有麻木的一天，所以痛才会总是这样清晰得无法招架。
“Summer跟妳在家。”
“嗯。”
我绷著脸什么都没说只点头答应。
“绮轩…”
榆茹柔焦的眼神，不用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些宽慰的话，我不想再听，于是直接打断她。
“妳知道妳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乖女儿！”
酸溜溜的话稍微舒解我郁闷的心情。
“嗯…”
榆茹的心被刺痛了，她先皱眉再舒展，瞬乎即逝的显露出她的痛，我亦受感染，痛，我也痛，为何我们两会如此，妳用行为，我用言语，互相刺杀对方，却又心疼彼此的痛处处留情，堪比凌迟的磨难何时才挨得过?
“电视好可怕喔！”
“怎么啦?电视哪里可怕？”
Summer从客厅冲进卧室，直接往我身上扑，我用手轻揉他的头发，安抚他的害怕。
“那个龙猫突然就打哈欠，很可怕耶！”
“呵呵，是很可爱吧。”
我无奈地笑了笑，吓到他的居然是龙猫，本想让他在客厅看龙猫电影，利用时间跟榆茹谈话，但看来是不可行了。
“他的嘴巴超大的耶，牠等一下一吸气就会把那个女生吃掉。”
Summer一脸煞白的担忧。
“哈哈…这什么神展开的剧情啊。”
我被他逗乐了。这剧情真的太逗趣了，龙猫不小心误食主角，直接结局。
“会怕就别看了吧，去把电视关掉。”
“可是，我还有一点想看耶。”
榆茹出声要求Summer去关电视。
“那怎么办?”我问他。
“妈咪...妳们陪我看。”
Summer圆溜的眼睛转一圈，说出解决之道。
“好呀。”
我将他抱起，往客厅走去，不一会儿榆茹也跟着出来。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一直过这样的生活。”
我抱着将我大腿当沙发的Summer，一手轻轻握了一下榆茹的柔荑，两人四目相交时对她说。
榆茹什么都没说，给了我一抹似梨儿的笑容，外甜内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