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那晚怎么回家怎么入睡了,我只记得最后她那个有些笃定,有些神秘,令人无从捉
摸的,若有似无的笑,幽深夜空下,她的轮廓像是散发著微光,微微歛起的眼皮掩去澄澈
的瞳,隐没在她挺直鼻梁的阴影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要以为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但我终究必须面对现实,她还是许瑞亚,却也不是了,此刻我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
的,和她过去有关的人,她或许想找出答案,却未必对我有特别的想法。或许我可以成为
许瑞亚唯一一个朋友,不过那又怎样呢?她看起来一点都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隔天仍然得早起去上班,还是要seminar,继续养细胞,和时不时发神经的仪器搏斗
,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因为许瑞亚的出现而有所改变,除了我紊乱的心。
她给我的那张名片我收在皮夹里,来回看着,把她的手机背了下来,却始终想不出个合
理的借口拨。我开始挤出时间,把能带回家做的东西带到HEAR去,只是为了想遇到她,虽
然还真被我碰到过那么几次,却也没什么多重大的进展。
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事情明明就在我眼前慢慢好转,那晚我明明以为我们有那瞬间的接近,隔天摊开来在太
阳下又好像显得禁不起检视,后悔却回来把我缠得太紧。
是我搞砸了吧?我编了愚蠢的谎,利用她的无知,却被完美的拆穿,即使那晚她后来看
上去不大生气了,我想自己一定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从那过后她没再问过我有关她失去的记忆,我也实在找不出个什么好时机把故事说明,
往往只是我在她低头专心唸着我看不懂的法规书籍时为她倒水,在她抬头对上眼时与她聊
几句,偶而偷看她几眼,也觉得开心。
小薏当然发现我的异常,问过我几次,我反问她要怎么让一个谁也不喜欢的人喜欢我,
她骂我神经病。
虽然我曾经幻想忘掉过去一切不愉快的许瑞亚会比较容易喜欢我一点,但想来这设定根
本只是我自己安慰自己用的。
对过去没有记忆的何旬是一个冷淡,不喜欢谁也不相信谁的人。或许看完电影院的那晚
她有软化过一瞬,但其他时候她看起来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主动说话,也不笑,
我也只好非常努力地压抑自己的心意,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友善的普通同学。
即使那对我来说实在太痛苦,但想到许瑞亚曾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就觉得自己没有什
么好抱怨的。
我们可以互相打招呼,言不及义地聊上两句,我们的关系正慢慢改善,或许有天我们真
的可以成为朋友。我只能这样安慰著自己,但却老是有什么在提醒着我,事情不对劲,我
就是没办法对她自然的笑,毫无芥蒂的开始一个崭新的话题。
偶而我会想起刚遇到许瑞亚的时候,那时我还对她感到带善意的熟悉,怀着干净明亮的
好感,单纯地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和她当好朋友。
而今当一切重新洗牌,我的心情却回不去当初了,我害怕她不喜欢我而我却泄漏太多自
己的情绪,我在她面前放不开自己,放不下过去,遮遮掩掩像个傻子一样。
而我那么多次的望进她的眼,试图从里头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想着她或许只是将情感藏
的很深,却不禁要觉得自己不过是自作多情。何旬并不记得那些过去,有什么理由要把情
绪藏起来?她望向我的眼神总是冷而坦然,不带什么情感于是干净的令人心虚的。
如果我可以暂时忘记就好了。面对她时我忍不住要这样想,却又马上的责怪起软弱的自
己。
无论如何,或许有天她会喜欢上我,也或许有天我能好好把话说出口,但在那来临之
前,我都要好好保守这些记忆。
何况,如果没了那些回忆,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一路来到这里的我又算什么呢?
我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拉回思绪。
“那你看哦,这边如果我们要用ANOVA的话,就把变量移到这边来….”我比了比萤幕上
的框框,有些苦恼地看着面色凝重,快要崩溃的盼盼,拿过她的鼠标,示范了一次给她看
。“不是,是这边,点这个箭头移过去。”
“好烦哦~”她皱了皱鼻子,放弃的趴倒在一旁。
“不行啦快起来。”我摇了摇她的肩膀,见她无动于衷,只好拿过她手上的作业,帮她
弄了起来。“你这个都还没弄到一半欸,我可不是每天都有空可以帮你的。”
“不行不行。”她马上惊坐起来,凑到我旁边,一把夺过鼠标。“对不起啦。”
“你应该去求教授吧,跟我对不起干嘛?”我看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好啦,接下来就按确定…”
就在这时一阵风铃声响起,是小薏挂在门口的那串木风铃,下一秒门被拉开来,是许瑞
亚和一个似乎是她的客户的,看上去有些畏缩的中年妇女。
她像平常那样穿着笔挺的淡蓝色衬衫,背着很不像她这种年纪体型会背的大背包,因为
走动的关系,马尾在后头晃啊晃的,有点可爱。
“欢迎光临!”我职业性的站起身开口,愣了一秒,然后对她微笑挥手,望着她毫无反
应
,挺著腰杆,面无表情的迳直走到后面的空位去的冰冷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哦,有八卦的味道。”盼盼装模作样地凑过我旁边吸了两口,笑的不怀好意。“那个
女生我好像看过,谁啊?瞧你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有些复杂的看着她狡黠的笑,如果是像盼盼这么聪明的女生一定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吧
,但这样超自然的故事又能跟谁说呢?最后我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学她的样子。“哦,有
作业缺交的味道。”
“小人。”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回电脑上。“接下来呢?”
我看着盼盼那勾起嘴角的模样,想起好久好久以前,我曾经惊讶于两者的表情有多相似
,现在看起来却一点也不了。如果此刻坐在我旁边专心看着我的是另一个人有多好。我偷
偷瞄了后方一眼,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转头打起精神,继续和作业搏斗。
好不容易送走终于弄完作业的谢青盼,我趴在柜台上,无神的看着小薏跟客人聊天,一
边打起瞌睡来,直到有道冷淡好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忙完了?”
恍然之间竟然有种高中上课睡觉被抓的既视感,我慌乱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差点不小
心撞到眼前的下巴,于是狼狈地往后闪开,反而落得差点没跌倒,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何旬
正站在柜台前面,直勾勾地盯着我。刚才那个可能是客户的中年妇女已经不见了,而她揹
著那个大大的背包,鼻梁上还架著好久没看过的眼镜,看起来有些疲倦,似乎是准备要回
家了的样子。
她的下巴好秀气,要是撞到可能就断掉了吧。我分神想着,摸著自己尴尬的腰,咳了一
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何旬通常没事不会主动找我说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但怎么说呢,或许是店里光线不够明亮的原因,此刻她的脸看上去
就是有那么点阴沉。
“哦,对,刚刚在研究统计学的作业。”气氛有些僵硬,我对上她直接的视线,后知后
觉的想她或许是在等我回答刚刚漏了一拍的问句,于是讪讪的开口,虽然我有点希望自己
也有什么厉害的地方能够帮上何旬的忙,但可惜的是我还真是什么都不会。“不过我可能
,生物统计这方面比较OK而已。”
“哦。”出乎意料的,何旬竟然不冷不热的颔首应了一声,虽然也是一点也不恍然大悟
的样子。总之,就是说不出的怪。“你人真好。”
呃,这是发卡吗还是怎样。我发现自己还真是对她的每句话都无力招架,只好讪讪地干
笑起来。“因为是好朋友,可以帮忙就尽量。”
“你对谁都这么温柔吗?”然后她轻笑一声,眼底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因为是好朋友啊。”情况好像有点怪,我实在搞不懂这个问题想表达的是什么,只好
有些为难的歪头,摸著后颈,重复刚刚的答案。
莫名的,温柔这个词突然之间就,怎么说呢,好像带着点弦外之音,好像不是那么好的
意味。我知道自己是个滥好人,常有人这样骂我,不过,盼盼是我的朋友啊,何况,刚刚
我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温柔的,我们不是明明一板一眼的在做作业吗?
“噢。还真博爱。”她安静看了我半晌,然后这么说,还是冷淡好听的声音,却让我心
焦了起来,逆着向晚的光线,那双棕色的眼此刻讳莫如深。
我就这么看着她而她冷冷地看着我,气氛莫名的僵持起来,然后她意味不明的勾起一边
嘴角,没再说话就要转身离去。
“那个,”眼见这意义不明但感觉不良的对话结束,脑中一片混乱的我下意识的叫住她
,我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对上她冷冷的视线。“要不要,一起去海边?去我们一起去过
的海边,坐火车去?”
或许,可以想起些什么噢?我本来想这么说,却又明白除了她现有的那些零碎片段之外
,那些被带走的回忆不太可能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好卑劣,其实,就算她想起来,那也不过就是一些关于我的回忆吧?现在的
她,或许不需要这些东西,我却仗着她不知道那些回忆的成分而给她希望。
但每当她要轻易转身离去,我又无法就这么放开手。我多么希望她能,就算只是可有可
无也好,答应我的请求,不为了记忆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不了。”奇蹟毕竟没有出现,何旬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丢下尖锐的话和心碎的我
,头也不回的拉开门离去。
“我不需要你这种泛滥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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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回来了,想你们大家。
关于本次连载:
看过旧版的同学应该知道结局这边改的比较多,
如果不是我任性要改的话不会拖到现在
不过以前连载的网站已经坏掉了,要看可能要估狗一下有被人转载在X度贴吧上
啊但是我比较喜欢新版本啦颗颗
(希望大家多下载多转载因为我每次电脑坏掉之后档案都会被我弄不见颗颗)
关于实体书:
因为我自己太会拖拖拉拉,加上一些时程的配合,算算可能八月底或九月才能印成
我已经说过会一直更到完,那就是更到七月中(快了快了!)
本来我满担心完结出书隔太久到时大家就不想买实体书了哭哭,
不过想想这样也好,不要因为冲动消费砍太多树(咦)
就在这边跟猴急火热心痒的同学们说声抱歉(虽然我常讲你们应该听烦了)
我会努力从限定番外这部分努力,大家有什么强烈要求都可以跟我说我会斟酌
到时候封面设计和价格出来再跟大家报告,然后开表单让你们填
不爽尽管骂我但是请不要骂太凶呜呜
然后缓慢的练习连载完之后应该还会有另外相关的中篇连载(可能啦)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