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坐捷运的时候,禁不住身体的疲劳而睡着了;据说人在心智脆弱
的时候容易患梦,那么庭庭一定是我的病源。
不然我怎么又梦见她。
高三班上功课最好的女孩牧之坐在我前面,牧之就像所有青春小说中
的女神一样,资优、美丽,在我看来恶心的粉红色制服,牧之却穿得
干净笔挺又衬她白皙的皮肤。我喜欢在后面偷看她轻轻甩动的马尾,
还有几丝脖子上落单出走的黑发。传考卷时,她不像其他人粗鲁地一
只手往后丢,而是整个身体转过来一百八十度,用双手递上考卷,再
给我一个杀死人的微笑。其实我倒希望她一只手随便传过来就好,才
方便趁乱偷摸她的手。
“牧之好漂亮喔,你觉不觉得她跟隔壁班那个篮球队的很配?”坐后
面的庭庭戳我的背,压低嗓音讲著废话。
“蛤?我不知道。”其实我想说,不要乱把我的女神跟你的男神配对。
“干么那么凶,欸,今天晚自习去吃烧肉饭。”
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想跟女神去,不过很遗憾我天天都只能和庭庭
吃晚餐。
庭庭只要心情好就吃烧肉饭,再拉我去超商逛一圈,圆圆的眼珠子忙
著找糖果、饼干,但她每次从架上拿下零食后,总左翻右翻看了看又
唉一声放回去不买,她说她要减肥不能一直吃,“怕隔壁班篮球队的
觉得我很胖”。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庭庭不是怕胖,只是因为父亲的苛待令她不得不
节俭。第一次在夜晚操场,她说起令她背负沉重压力的家庭,讲到她
无能的父亲时,庭庭忍不住哽咽,但坚强地不流一滴泪。我向来很不
会安慰人,也不习惯女孩子间的肢体接触,但再怎么木讷我也知道该
做点什么;我把手放在她背上,用摸猫的背脊那样最温柔的力道,来
来回回轻拍著。
“各位旅客您好,芝山站到了……”捷运广播响起,我猛然惊醒下车,
庆幸没睡过站。骑自行车回家,夏夜风黏黏的,吹不干脸上的油汗,倒
把我澎卷的短发吹得更乱。一回家,我忍不住身上的燥热,直奔浴室
冲澡,洗的是身体的脏污还是心上的记忆我也不懂,坐在浴缸里愣愣
发呆,想起庭庭,又想到工作,总之每天就是这样了,习惯真可怕。
我有个呵护的一只手掌大的小马玩偶,放在床头,在外地读大学的四
年,它也随我住宿舍。小马头上、背上的毛发十分狂野,多年未洗显
得有些粗硬,深棕色的偶身沾了一层灰尘,因为,几年来我很少碰它,
虽然就放在房间显眼的位置,却似见未见。其实小马跟我一样,明明
不曾离开,却不再被关注。
那天我们接吻了,我和庭庭。在下午图书馆的楼梯间,她拿出刚买的发
夹喜孜孜和我炫耀,脸颊扑上一层粉红,看得出来很兴奋。日光透过楼
梯间的气窗洒在庭庭身上,她突然变得那么可爱。我拿起其中一个彩色
樱桃的夹饰别在她右耳发际上,她开心得问我好不好看。
“我看仔细点。”我倾向前去,端详著樱桃夹饰,或许是突然靠得太近,
庭庭吸气,闭上眼睛缩了缩,我拢了拢她的头发,鬼迷心窍地吻上去,
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