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阴雨绵绵，和著城市的闷热浸入衣料，紧贴肌肤，令人不快。
这天气里走着走，染了大厅一地淤泥，雨伞滴水尾随钱敏仪进电梯。
她开心极了，这一天她终于单身，只待林奕君跟她一样，
两人相依相守，不再有阻碍。
执著这种情绪，就像每个钟头响起的电铃，无论当时投入在什么活动中，
她的意念随即被牵引，如咬紧饵的鱼，随钓竿扬起的抛物线硬被拖出海水，
在陆地上挣扎，渐渐窒息。
只要一想起，念头捆紧自己，在里头无尽地钻，无尽地空绕，
直到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终于心情畅快，无视于这天气是恼人、惹塞车的。
“妳今天好开心。”埋在资料里的林奕君抬头，清淡的眉眼温情脉脉。
“我离婚了。”钱敏仪乐得失态，把离婚证书摆在文件的最上头。
林奕君心里一惊，这比她预料得快太多。
跟钱敏仪在一起，生活充满热情，欲求、被欲求，灼烧的情感让她回春，
好像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幼年，不需要矜持，不需要去计较，
压着性子以求而后的更大利益。
感情像是瘾头，一旦拥有便不愿戒除；第一次胸口被激越情感填满，
呛辣、烫伤人的痛快恋爱。
尽管如此，她理智面仍孜孜矻矻地盘算对自己最好的做法。
钱敏仪如此激烈，应该是不容她继续跟周仁凯过夫妻生活。
对于婚姻，她曾迷惘，但在知悉周仁凯外遇后，越见清明。
过去喜欢过周仁凯，也只是喜欢罢了。
人生中比起自己喜恶还重要的事，还多著；例如她婚前曾想得到的地位，
曾不服输地在重男轻女的职场环境里挣得林家老臣的敬重。
回顾起来，她惘然，为了婚姻她是牺牲太多...从周启俊出生以来，
不知何时起她太投入“周仁凯妻子”这个工作。
不服输，意欲将手头事做得尽善尽美，光阴荏苒竟拖了这么多年，
还没回到她喜欢的舞台。
现在，趁还没人知道钱敏仪时，回林家站稳脚跟，挣得一席之地，
对她而言最要紧。
婚姻与家庭生活，她已经知道了，不如她跟钱敏仪两人来得热烈快活，
唯一的问题只在于跟钱敏仪见不得光；若是见光，
家族的意见许会构成她重登舞台的阻力。
跟周仁凯的协议是眼下最好用的遮羞布，她还不能松手。
见林奕君许久不语，钱敏仪心凉，笑意褪下，美艳的眸子略带寒意，
“妳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我还不能离婚。”
“妳说过，要等妳站稳脚跟。我等妳。”
钱敏仪强压心里的不满，宽慰自己，林奕君已经为了自己，
连周启俊都扔在家不管，她不能逼，只能慢慢等。
林奕君叹息，“我在想怎么样可以拿到启俊的监护权。”
心喜，钱敏仪扬眉，“妳想好离婚的计划了？”
“还没有清楚的想法，不过我至少得让启俊姓林，这对我比较好。”
郭玉茹跟林学谦结婚至今，膝下无子，听郭家几个长辈提过，
是林学谦有问题。
“原来妳心这么大，我还以为妳没有打算跟林学谦争。”
林奕君笑得温婉，“先打算好后路，我看到绮君的下场，不能不警惕。”
“那件事应该是周仁凯的意思，不一定跟林学谦有关。”
“如果学谦顾念绮君，绮君不会走得那么难看。对自己同母的姊姊都可以如此，
就不用想他会对我怎么样。早些时候我跟在周仁凯身边，当家庭主妇，
是不至于有我的事，但现在我要做事业，他不会放过我。”
钱敏仪皱眉，“其实妳也不用做什么事业...我们在一起，妳如果喜欢，
也可以继续过家庭主妇的生活。”
“哈，我就是过腻了家庭主妇生活，才跟妳厮混。”
心里一抽，钱敏仪忌讳起自己是否是林奕君的消遣，消遣好了再回到家庭怀抱。
眼见钱敏仪面色不善，林奕君对那热情里夹杂的嫉妒、多疑，
倒是又甜腻又略嫌麻烦。她继续说，“我喜欢工作的成就感，充满热情的生活。”
顿了顿，“从年轻到现在，我一直在当大家闺秀，老实讲是累。
到了这年岁，好像什么都有，但这些东西不是因我能力得到的，
心里不踏实。小孩子算什么？普通女人也能生半打...
我曾经觉得嫁给周仁凯，安分朝周家主母的路前进，是我这个私生女最好的结果。
可是，没有心动，所有的感觉都像戴上手套的触摸一样。
周仁凯外遇，我是松口气，也看清我原本的打算是求取最好的形象，
最良善的包装，未必有里子，顶多礼数周全给人叫声周夫人罢了。”
抚摸钱敏仪的脸颊，她温切地望着那妆容细致的女人，
“我要的更多。我不是好母亲，也不是好妻子。我发现，我的天份在于爱女人。”
几分钟前酸苦的妒意化为蜜，心胀得满满的。
钱敏仪吻了林奕君一下，温柔地说，“谢谢妳爱我。”
林奕君笑开来，顺手把离婚证书放回钱敏仪的包包里。
钱敏仪近乎绝情的果断决绝，昭示决心之余，同时让她有些压力，甚至畏惧。
太强烈的情感，甜时让她置身云端，就怕苦的时候也是不愿想像的苦。
她却着迷于如此情感，像是无尽的门在眼前，等她开，开启时的风景令她目眩，
但愿醉在里头，永远离开所谓大家闺秀的规格。
在地上画一个圈，在圈里要谨守各种规范，在圈外，她高兴做什么便做什么。
圈外的世界如此辽阔，那名为大家闺秀的圈子，她还不完全抛弃，
想从里头引出水源，灌溉圈外那片肥沃土壤；只欠一点水，便能茂密成林，
任她徜徉。
女儿、妻子、母亲毕竟有太多令人窒息的规矩，而她在里头务求完美，
这强迫性格也是疲倦。堤防只欠个小孔便决堤，跨越那条线，就不想回头，
只想任性地趋向她因为义务所没能达成的目标。
她要爱情，要事业成功。对于周启俊是抱歉的，不过这是该付的代价。
如果要争取周启俊的监护权，现在就不能让周仁凯知道，她需要周启俊。
周启俊对她而言，不如林启俊来得有帮助；而那作为母亲的温情，
在计划里只能暂且搁置，待日后补偿。
尽管她比谁都清楚，没有任何事能弥补温情，她经历过，
也让那经历洗练得精明淡漠。甚至，她怀疑那是遗传。
母亲把她当套牢男人的利器，发觉无法套牢，把她交还林家，方便自己另外嫁人。
知道的时候，瞬间长大，然后因理解而难以怨怪。
母亲有她自己的人生，而她也将有自己的人生。
因为理解，她们母女俩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一桌叙家常，仿佛没有芥蒂。
人生短短数十年，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怨恨，她成长，过了自己的人生，
要强地争取世人眼中的好，自己在里头过得迷惘，快乐跟不快乐都淡淡的，
不知道是否幸福，但应该算是幸福，可惜这样的幸福原来跟自己渴望的不一样。
跟自己母亲相反的路径，母亲从背弃道德到依归道德找归宿，
而她是叛离良善的道德，求取情爱浓郁的悖德关系，母女本质却是一样，自私会遗传，
罪恶感浅薄也会。
因此，她相信善忘也会传承，周启俊也继承她的血脉，时间到了，他会理解的。
49.
烤干又烘暖的风拂面，脸面就要烧起来似的。
下高雄一阵子，林绮君还没习惯天气。临行前，托赵十二照看“邻家”，
在电话上跟骆文泽讲一声，再约姊姊见面，在台北的事便已了结。
对于林奕君，她有些担忧。见面时，林奕君神采奕奕，穿着色彩鲜丽，
一反家庭主妇那柔和的鹅黄浅蓝，她打趣地问，
“妳是准备爬墙还已经爬墙？换一个人了呢。”
鲜嫩口红下厚薄适中的唇抿了一下，再张开，讲出的话却震撼她。
乖乖牌又矜到底的姊姊，跟她说，“对，我外遇了，对象还是女的。”
像是享受林绮君呆愣表情，林奕君还哧哧笑，语气再淡淡地说，
“反正周仁凯老早外遇了，我已经没必要守着模范妻子的标准。
趁早为自己打算还实在些；我是想回爸爸的公司，或者找些有潜力的事业做。
这几年我为了家庭牺牲掉我的事业，也只是成全另一个人。
他既然辜负我，也不值得我再牺牲任何自我。”
林绮君皱眉，一脸担心，“妳...在开玩笑吧呵呵。
我记得我老姐可是顾家好女人欸。再说，妳决定做这些事，启俊怎么办？
妳带他这么多年，现在突然决定做自己的事业，他...”
“我只是把每件事当成工作一样做。当我认定周仁凯，
我把妻子应做的事当成工作，但他既然外遇，我为自己找出路找退路，
这是理所当然。至于启俊，我现在表现得舍不得，
那只是暴露弱点，可能不利离婚的条件。”
“妳连离婚都考虑好了？！”林绮君吓傻，她只是忙于恋爱、疏于联系一阵子，
她所认为的姊姊竟然突然变一个人。
“我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也许，周仁凯像爸一样，在外面玩归玩，
进了家门一切留在门外...我也了解男人很难控制冲动。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想把生活过得那么复杂。
他要外遇，要感情的出口，那么相对应的他再也不能要求我任何事。
我跟他之间就只是企业上的合作...而我浪费这么多年，时间成本加总起来，
他还欠我，所以我现在不急着婚，等我该讨的讨回来再看要不要离。”
“妳自己也外遇了...干嘛这么凶狠，各退一步嘛...”
林绮君突然同情起周仁凯，也可怜起周启俊。原来看似矜持又好脾气的人，
抛下坚持、走出那自己架的标准以后，如此冷情。
“绮君，这些事我是先告诉妳，并不想跟学谦提。从小到大我看妳跟学谦感情好，
但姊姊要提醒妳，学谦不是妳以为的那样。”
“就像妳让我出乎意料一样？”
林奕君顿了顿，望着林绮君疲懒无力的眼神，口气又软了些，
“我现在只能为自己打算，眼下也不能帮妳什么。我已经没办法靠周仁凯过日子，
回林家是我目前最好的出路，但我相信学谦一定会有意见；
甚至他会挖出我现在的外遇对象跟爸讲，让爸拿我的私事来逼我。”
“所以现在先告诉我，是帮我注射预防针，也要我帮妳的忙？
姊妳太看重我了，我什么都不是，也没有说动爸的能力。”
“这只是现在，等妳去高雄就好好做。还在工作时，我有听过陈桂华；
她的风评是公私分明，虽然妳是她老朋友，妳没有能力她也不会找妳。”
林绮君在心里哀嚎，她最不乐见的那天还是来了：姊弟斗法争产。
“姊，为了周仁凯外遇的事，有必要这么积极吗？”
林奕君扬眉，“我看到妳被免职，就死心了。今天如果学谦挺妳，
周仁凯要妳走，也不会搞得那么难看。妳已经是跟学谦感情最好的了，
妳都会被整，更何况我。我今天是看破周仁凯不能靠了，要靠自己，
想也知道有人会趁我还没站起来的时候打死我。既然如此，我不如跟妳讲清楚。”
“妳为什么不找一个可以靠的男人外遇...找一个女人就很麻烦啊...”
林绮君正奋力逃避现实，她真的不想卷入这种事情。
忍不住苦笑，林奕君暗叹，她还是被抓住要害了。
这一套说辞，她琢磨许久，只为掩盖自私自利罢了。
见她许久未答话，林绮君笑笑，“是真爱喔？”
“大概吧...”林奕君觉得有些害羞，“在一起感觉很好。”
“我支持妳幸福。哎，有什么事再告诉我。妳跟学谦，我不会偏袒谁，
你们好好相处吧...”
“讲得像是妳才是大姐。”
林绮君闷闷地抱以微笑才道别。
跟陈桂圆见面，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陈桂圆搂着林绮君，“怎么了？”
“我家要腥风血雨了。”
“妳姊要跟妳弟斗法了？”
“大概吧...因为我姊打算离开周家做自己事业。讲是这样子讲，实际上是要抢接班。”
陈桂圆狡黠地笑，“妳要不要也加入斗法？妳不见得会输。”
“饶了我吧。我只想平安过败家女的日子！”
算盘速速敲过，陈桂圆挑眉，“妳这样损失惨重，我不满意。”
“这是我的事，我乐意损失惨重，妳千万别插手！”
“不行。”
林绮君哀嚎，“我不喜欢自家手足杀来杀去的戏码啦。”
“我也不喜欢，但是企业落在有能力的人手上，才能保全员工福利。
我研究过林学谦的经营风格，他太小气了，林家交给他肯定越玩越小。
林奕君是还可以，但不如我。”
林绮君坐起身，眼神凌厉地瞪着情人，“妳不要打我家事业的主意。”
“哦，妳不争，那就不是妳的。不是妳的，我当然可以打算。”
“我是认真的。妳这样做，我不知道怎么跟妳在一起。”
陈桂圆大小适中的丹凤眼笼上霜雪，冷冷地看了林绮君一眼，
“我要如何做事业，妳不要管。除非这是妳的事业，我或许考虑先跟妳讨论，
其余妳不要干涉。”
“现在是谁插手谁了？反客为主欸！”
“不过我现在没要放妳回林家的事业，妳不用担心，就看林奕君跟林学谦斗吧。”
“哎...”
“你想好要支持谁了？”
“我不想管啦。”
“早晚问题而已，想清楚。”
于是，林绮君即使不习惯高雄，仍千恩万谢她离开台北市，远离那风暴核心。
不要看不要管，就当一切安好，还能鸵鸟便是福。
50.
艳阳天，脸颊晒红了将要脱皮，林学谦挥杆不辍，连同草皮打飞那小白球。
杆弟站离他一段距离，帮忙数杆次，汗流浃背同时，焦虑起背后那双目光。
边跟林学谦聊天，郭培火眼睛没闲下来，玩味地盯着杆弟宽阔肩膀细瘦的腰，
Polo衫领汗溼，衣料贴在胸膛，肌肉棱线隐约可见。
林学谦插科打混，暗暗留神郭培火在看什么，思量如何做顺水人情，
让郭培火开心尽兴。
这场球是他招待的。郭培火是他小舅子，近来他岳父身体差，
待在郭家所有的医院里大半个月没出来，听说不乐观，
包含郭玉茹在内，老郭董三个子女暗地较量，谁能拿下医院这块主导权，
相当于在其他事业体系拿下关键少数的股权。
目前医院的董事长仍由老郭董担任，下一届董事会成员，
依章程规定，由老郭董选任，老郭董未选任，则由老郭董夫人选任，
董事长由各董事互相推选而定。
郭家三个子女，目前全不在董事会里头，也看不出老郭董属意哪一位。
身为郭家女婿，林学谦不是没考虑过帮郭玉茹一把，但他跟郭玉茹实在貌合神离，
帮了这把，郭玉茹是否领情回报，他无法确定。
反而是帮郭培火这只兔子，他还有把握郭培火投桃报李。
郭家三子女，郭培火是老大，虽已娶妻，但在社交圈里是有名地贪恋男色。
老二郭武全则是规规矩矩蹲在郭家的事业体里，既不突出也不带累，
像团没形体的影子，印象模糊。
郭玉茹最小也最得宠，嫁给他之后，还是在郭家的事业里做事，还有些成绩。
郭培火应承林学谦的约，一方面这场里的杆弟出名的好看，
另一方面他也要探林学谦的意图。
读到林绮君离开总经理宝座，总让他联想到林学谦，又认为不至于，
他林家那么多代传承、那么老的世家，女人不能接班的道理是铁打的。
他觉得林学谦稳妥是要接棒的，不像他，因为性向问题，
跟老爹老娘处不来，时时都要提防弟妹们来争取。
尤其是郭玉茹，他从小特别疼这小妹，成年后无奈惊觉，这小妹比起二弟，
更能威胁他的接班人地位。
身在传统世家，他不应该担忧这事情，可惜郭老董年纪大了，
听他母亲在一旁鼓吹什么男女平等，也许在他这一代传男不传女的规矩就坏了。
“这天气好热，等等去洗个三温暖，要来吗？”
郭培火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发亮，粗眉大眼挺鼻宽下巴，有股草莽的潇洒。
林学谦像是郭培火的对比，白皙皮肤晒得发红，清秀眉眼浸在汗里，未减斯文气质。
“在这里洗一洗就罢了，还有事情忙。”天知道郭培火要去什么样的三温暖，
林学谦笑得客气，背脊哆嗦阵阵。
“那等等先点几道菜，边吃边聊。”邀约遭拒，郭培火也不在意。
他喜欢男人，不等于所有男人他都看得上眼。
像是林学谦这款没几斤两肌肉的，来求他，他也未必吃得下去。
异男老往脸上贴金，都不知道他替异男恶心呕吐几斤了。
尽管心里谁也瞧不起谁，坐下来谈生意，没有问题。
“岳父他最近状况好些了吗？”
“看来是好不了。用上最新的药，还是没起色。”
“辛苦你当大哥了。”
“呵呵，大哥嘛，做好应该，做差了应该死，到时当家也未必是我，屎缺。”
“你真会开玩笑，医院由你做主，时间早晚而已。”
“玉茹没意见吗？”
“这事情要看岳父，玉茹都听爸妈的。我心里是支持大哥。
女人当家不是道理，二哥没有你的手腕，当然该由你做主。”
郭培火玩味地看着林学谦带笑的眼，分析这话的可信度。
董事长由指定的董事互选，而董事的支持，是能买的；
当初老郭董就是用买的，才买上这医院董事会的宝座。
然后在买断以后大修章程，把自己老臣安上董事位置，才稳坐大位这么多年。
没有老郭董坐镇，这群老臣自然也是能买的。
林家的财力，会是郭玉茹的后援，但郭玉茹的后援跑来跟他示好，
这到底有没有诈，他还在考虑。
林学谦继续说，“我最近想买些股票或者公司债，处理人寿那里的资金，
如果大哥愿意，要不要推荐一下我们自家的公司债？期间短些或中期的都行。”
郭培火笑开来，这林学谦还变相给他金援，方便他买人马，
简直像锦上添花那般，急着输诚。
“我手头有个新创公司，前景不错，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让底下经理谈谈条件，
你看一看，我看一看，简单处理，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
帮人一把，要做到像是对方帮自己一样，里子面子都让出去。
身在金融世家，林学谦不差这点资金周转，但在争上位时，手头的资金无异于兵马；
最坏还能买股票，以股权相逼。
郭培火离去不久，林学谦烦躁地想起周仁凯的事。
先前打电话去，周仁凯全不给面子。社交圈传来的消息，也是周仁凯跟林奕君分居了。
他在周仁凯公司里还有不少投资，当初是帮着老爹去盯女婿，
但现在闹到这样，他是想着干脆夺过来，当作他的成绩。
偏偏高雄黄家的公司在跟他抢股票，依目前股权来看，
假如周仁凯收回去的库藏股没注销、另外找人私募买去，周仁凯的支持度还是多过他，
他还得把战线延长到委托书征求上，希望还不甚大；
不过，高雄黄家的公司若支持他，不靠委托书，他就可以拿下经营权了。
经营权这好东西，一部份的股权，享有所有投资人涓流而成的资产，
以及公司收益的分配，拿下周仁凯的公司，
把他周家一直以来投下去的资金养的人才挖一挖，剩下的拆分开来卖，
比起继续投资研发，完全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所费时间也不会太长，
特别符合他当下需要建立自己贡献度的需求。
林绮君当前摔交，旁支的人暂时是不能拱林绮君出来玩，
但林奕君的动向他还看得战战兢兢。
人在大家族，实在很难放松。
电话响起，是郭玉茹，他皱眉，“怎么了？”
“我听说你跟我哥见面。”
“你在我旁边插人？”
“这不重要，我只想提醒你，我们协议好，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我不想你手伸到我家的事情。”
“谈生意，没什么。你太多心。”
郭玉茹冷笑，随意敷衍地挂上电话。她人在医院的地下室，
手中汤匙摇摆，戳弄那球支离破碎的马铃薯泥。
心里特别烦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自己面对时，仍然不知所措。
家里重男轻女，她一直知道，所以在家族事业里能做的事，都拚命做，
总想争口气。
临老父重病，她急得抛下手边工作飞奔医院，见情况不乐观，
直接请长假随侍在侧，深怕此时不见以后没得见。
没料到的是，重男轻女的老父竟然在病榻上握着她的手，肯定这些年她的作为。
然后，像是投下震撼蛋似地，语气苦涩，“最好的，要藏起来。
我这辈子教得最好的孩子是妳，我希望妳来带领这个家族。”
她意外地望着一旁的母亲，母亲哭起来，捏著病榻上的父亲，
“你还没倒下，讲什么接班。你活一天就得做一天。”
得知这些事，也不过一个礼拜，至今毫无实感。
然而她却机械性地动作，联络起几个熟识的家族，跟几个公司干部见面，
仿佛她只是接到一个普通的案件，很普通地处理。
接下来她就发现，自己的丈夫跟大哥见面，不知道谈什么。
也许她也需要外援。
医院地下室的餐厅人还多，魏秋实找了空，就坐在郭玉茹对面，面有菜色地囫囵大吃。
离婚一阵，他还没实感，今早才开始练习脱下婚戒，让那圈白嫩的皮肤晒晒太阳。
心里是难过，身为男人却不能哭，不能因此颓丧。
幸好他还有电动，以及因电动结识的网友。
吃饭吃到一半，他不由得叹息，而对面的女人一样面有菜色，戳马铃薯泥不辍。
是说，在医院里的人，要嘛是病人，要嘛陪病家属，再不然就是员工，
无论是哪种，总不脱肉体苦痛、心灵煎熬、工时爆肝，谁也不可能给谁好脸色。
如果可以，真想从自己做起。魏秋实勉强对空气练习笑，扯了一个极难看的笑脸。
郭玉茹视而不见，又低头站起，走到医院外继续部署集团的事。
不久，魏秋实放下餐盘，小跑步地回诊间。
人与人相见如此容易，结缘如此难。
天宽地阔，各自困在各自的心事，魏秋实继续看诊，而郭玉茹走过诊间，
直直通上老父的病房，谁也没注意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