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汐苹,外号Apple,金属中心工程师,同时也是与中华制糖合作案的计画主持人......
周昕璇的脑海中,职业病地飘过这一串跑马灯。
Apple竟然是陈廷禧的女儿......?
这怎么可能?简呈有没有搞错??
毕竟Apple姓“钟”,跟陈廷禧可是完全不同姓啊!
周昕璇无法置信,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简呈绝对不会搞错这种事情。
她想起当初黄计“无缘无故”找上跟中华制糖毫无关联的金属中心洽谈合作计画,
又如此“恰巧”地找上Apple作为金属中心的计画主持人,
随后这个计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通过申请,
而且这种初级型的计画,经费竟还“高达两千万元”......
种种的巧合、种种的古怪,如今回想起来,一切似乎都这样恰好地兜上了。
思考至此,周昕璇如同打开了回忆的开关,
过去一个多月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全向她砸来。
周昕璇想起当初她与Apple初次见面时,
Apple的那句,“所以......妳‘就是’周小姐是吗?”
当时的她,虽然对于初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语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当一切真相大白时,当初Apple说的这句话立马跃上她的心头。
看来......Apple早已知道她了。
但是,为什么她会知道她......?周昕璇瞇起眼。
是陈廷禧、杨宜桦或黄计告诉她的吗?又,为什么他们会向她谈起她?
他们在怀疑她的作为吗?还是只是闲聊间不经意谈到?
周昕璇想起前些日子曾经轻忽地想与Apple打好关系,不禁捏了把冷汗...;
难怪当时Apple如此地难以亲近、难以套关系,
而且电子邮件的往返也都会谨慎地寄副本给黄计——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同一国”的。
但,又为什么,当初周昕璇写信向她索取完整的合作案计画书,
她却又如此大方、毫无藏私地寄给周昕璇......?
“钟汐苹...妳壶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周昕璇皱眉。
周昕璇又想起林启艾的第一个月试用期在黄计那儿被百般刁难,
明明林启艾的能力好得很,却被黄计拼了命地诬陷,
最后甚至要以一个月旷职的夸张理由解聘林启艾
(而旷职背后的真正原因...竟是黄计藏起林启艾递出的假单);
她也想起一个多月前的临时会议上,
杨宜桦与黄计一直念著“待试用期后就解聘林启艾”;
想起跟赖卓群的签约会议上,杨宜桦、黄计与陈廷禧,
曾经一度想要阻饶林启艾以白纸黑字的方式列入专利的第一发明人......
如今,杨宜桦不仅摆明了要吃下这个独步全球的味觉细胞分离专利,
另一方面,他也要藉著简呈生病退职的机会,解聘林启艾来讨得陈廷禧的欢心,
进而达成他多年来的升官渴望。
这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所有知情的人,竟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这场闹剧一直发展下去、
看着林启艾这样活生生地被利用、被牺牲;
但,也不得不说,杨宜桦的算盘打得太精、太准了......
周昕璇握紧拳头。相较之下,她对于现在的窘况几乎毫无应变的能力——
她实在太大意了,竟然到现在这种关头了,才知觉这些事件背后紧紧相扣的巧合......
——现在是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但,就这样放弃,她好不甘心啊...多年来的努力与布局,到底又算什么......?
沉重的挫败感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悔恨重重地压在周昕璇的心头。
此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她接起电话,尽量维持语气平静。
“周昕璇!”这粗哑的声音,不是赖卓群是谁?周昕璇吓了一大跳。
“赖博...?你怎么打到我办公室来了?我们不是说好......”
不是说好避免用中华制糖的线路联系的吗?
周昕璇还没来得及说完话,赖卓群已经急得插嘴。
“为什么妳的手机都不接?林启艾出事了!”
“什么?”周昕璇霎时脑筋一片空白。林启艾...出事......?
“妳现在马上到成大医院急诊部找我!快来!”
“她怎么了?你先说!”周昕璇急道。
“她在实验室昏倒!当我发现她时,她已经全身冰凉、嘴唇发紫,
都不知道昏倒多久了!总之、妳快来!”
赖卓群语毕,急急忙忙挂了电话,留下还拿着话筒、愣在原地的周昕璇。
昏倒、全身冰凉、嘴唇发紫......?
她马上想起一个多月前,林启艾在她车上差点喘不过气而昏倒......
“我有‘贫血性缺氧’。”那时的林启艾淡淡地笑着。
“许多女生都有贫血,但很少人会贫血到有缺氧的情况发生──我就是那少数人之一。”
“我对于空气中的氧气敏感度很高,一旦氧气过少,
一般人可能会觉得闷、甚至没什么异常感觉的时候,
我就已经会十分难受、甚至会有刚刚的情况发生...”
“一开始会头晕、耳鸣、眼花、疲软,
再来会恶心呕吐、心慌、呼吸急速,再没处理,
就会像书上所写的,皮肤指甲嘴唇发紫、昏倒休克,甚至死亡......”
霎那间,“死亡”两字扎实地重击在周昕璇的心田。
她全身震了一大下。
死亡.....?!
下一秒,她抓下挂在椅上的外套及包包,慌乱地冲出门。
***
中华制糖到成大的距离,车程大约十五至二十分钟不等。
但焦急的周昕璇却发现不论她车开得再快,却感觉怎样都开不到成大医院——
这是她这辈子以来,第二次觉得到成大医院的路途如此遥远。
好不容易赶到成大医院的急诊部,在人山人海中,她马上看见满头白发又高瘦的赖卓群。
“赖博。”她马上跑上前去抓住赖卓群,下一秒,
她看见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紧闭双眼躺着的林启艾。
见到如此虚弱又毫无生气的林启艾,她愣了好一大下。
那一刹那间,她似乎见到了她的父亲......
“周昕璇、妳终于来了!妳为什么手机都不接?快急死我了!”赖卓群的口气充满责备。
周昕璇还没来得及回话,林启艾忽然缓缓张开眼,“昕璇...?”
“小胖、小胖......妳还好吗?”
周昕璇见到林启艾的眼睛张开,也不管赖卓群就在身旁,
马上急得抓住林启艾渐渐回温的手,直接呼着她与林启艾之间的暱称。
见到林启艾还可以如此安好地张开眼同她说话,
周昕璇的情绪很是激动,眼眶不自觉渗出了泪水。
“昕璇...我还好。”林启艾虚弱地微笑起来。
周昕璇见到林启艾的微笑,又是放心、心疼,但最多的是自责与歉疚,
“妳别说话、多休息,我在这儿陪妳。”
“昕璇...抱歉,今天的实验被我搞砸了......”
“嘘...不要说了。”
周昕璇没料到林启艾都这副德性了,竟还挂心着被欺骗要持续操作的实验......
她下意识地看了赖卓群一眼,“启艾,其实......”
但下一秒,赖卓群在病床下抓住了周昕璇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启艾,那个实验没有什么,妳的身子顾好最重要......
妳先休息,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说。”赖卓群温柔地说。
林启艾闻言,点点头,顺从地闭上眼休息。
周昕璇就这样心疼地看着林启艾,不知过了多久,赖卓群这才无语地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缺血性贫血...”在他们距离林启艾的病床有几步距离后,赖卓群轻声说著。
周昕璇点点头,跟她原先料想的一样。
“蔡医师、小蔡是我的高中同学,他今天刚好在急诊值班,还好有他,
启艾才可以有床位躺着休息,不用像很多人还要坐在椅子上等病床...”
赖卓群说著,一边指向不远处一个在人海中穿梭著、披着医师长袍的男子。
“依据小蔡的说法,启艾当时的状况算是幸运,
因为再晚几分钟没处理,大概就会进展到休克.....;跟小蔡讨论后,
我认为我们的细胞实验室的空调运作,可能有一点问题。”
“那......她现在状况还好吗?”即使力持冷静,周昕璇依然听见自己的声音飘渺颤抖。
“现在就是观察她的状况,确认没什么大碍后,就可以离开了。”
周昕璇点点头,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一股更巨大的难受朝她袭来。
她想起中华制糖方兴的大事件,再加上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对林启艾的欺骗,
最后甚至间接害林启艾又发生缺血性贫血的急症。
对,就是她害的......要不是当初她欺骗她,
林启艾也不用再进去那间密闭的细胞实验室了!
一切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妳为什么一直没接手机?”赖卓群又问,但他随即发现了周昕璇有异的脸色,
“昕璇...妳还好吧?”
“赖博,她会这样,都是我害的......!”周昕璇皱眉痛苦道。
赖卓群没想到周昕璇会忽然这样说,“妳是说...欺骗她做实验这件事?”
周昕璇点点头,“要不是我骗她,她也不会这么努力要把实验做好!
她也不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了...!”
赖卓群拍拍她的肩,“她会了解妳的苦心的,不要自责。”
“真的吗?”
“当然。”
“但...我不这么觉得...”周昕璇深呼吸,决定要说出今天发生的事情,
“赖博,其实,林启艾要被解聘了......”
“我这些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了...我该怎么办......??”
纵使努力压抑著,但在赖卓群面前,
周昕璇还是自觉像是十年前的那个十足依赖他的小菜鸟,慌张之情立即满溢。
“......什么?”赖卓群不可置信地挑了眉,但下一秒随即恢复冷静。
他伸出手,揽住周昕璇的肩,“这是何时的事?妳慢慢说。”
赖卓群的臂膀带来源源不绝的温暖,没多久就缓和了周昕璇本来无助的慌张。
她乖顺地点点头,深呼吸了几下,开始将今天在中华制糖发生的事情,
简明扼要地说给赖卓群听。
“这可奇了,我倒还没听说过原来陈廷禧的女儿,竟然姓钟?”
听完周昕璇所述,赖卓群不仅没有像她如此地慌乱,反而挑眉奇道,
“昕璇,妳确定简呈没搞错?”
“我本来也跟你有一样的疑惑......但我想,简呈应该不会搞错这种事情才对。”
赖卓群点点头,温和一笑:
“也是。想不到这些事件背后有这样的关联性...别说是妳,连我都没料到了。”
周昕璇明白赖卓群是想要她不要如此自责,但已建立起的自责感,如何能如此轻易消除?
“嘿,想不到杨宜桦这家伙,这几年来的心机又深了好几呎......
不过,五年前他可以这样搞我,现在他别想那么容易得逞。”
赖卓群冷笑道,接着右手托腮,
“昕璇,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上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在周昕璇的心里,赖卓群一直都是如此冷静的上司。十年来一向如此。
见着赖卓群如此沉静、右手托腮冷静思考又自信满满的模样,
周昕璇犹如在内心打了强心针,本来慌乱无助的心情,也渐渐地冷静下来。
一切就跟十年前一样。
这些年来,周昕璇一直想让自己成为像赖卓群那样,可以带给下属安定的人,
但她却一直做不到。她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无与伦比地失望。
赖卓群沉吟,“昕璇,计画要终止,就让他去终止,专利要申请,也让他去申请;
我们这边的标准化流程专利,我早就撰打地差不多了,
我明天润稿好,马上就会把专利送出。”
“赖博的意思是...”周昕璇没想到赖卓群的动作那么快。
“我们来把这个专利权抢回来。”赖卓群瞇起眼,
“他要这样搞,我就要断他这条专利的路......
反正现在中华制糖的专利已经没办法保住林启艾了。”
“至于林启艾的事......”赖卓群想了一下,认真地看向周昕璇,
“昕璇,妳‘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她,是吗?”
“是。”几乎不用思考,周昕璇给了一个她不曾动摇过的答案。
“嗯...”赖卓群正欲开口,“嘿!赖打!”一名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他们的身边。
周昕璇吓了一大跳,定眼一瞧,原来是刚刚那位赖卓群口中所说的蔡医师;
刚刚由远处看还没有感觉,近看才发现,蔡医师长得相当高大,几乎高出她一颗头。
“小蔡!今天真是谢谢你!来,这位是周昕璇,昕璇,这位是我的好同学,小蔡!”
赖卓群笑开脸。
周昕璇与蔡医师客气地互相微笑点头。
“这没有什么!大家会在这儿相见也是缘分一场!见到你、帮到你,我很高兴。”
蔡医师很斯文地笑言,“林小姐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跟着蔡医师回到林启艾的床边,周昕璇这才惊觉林启艾已经清醒了。
她...应该没有听见她跟赖卓群之间的谈话吧?
相较于周昕璇的满腹心思,林启艾则是单纯地望着他们一行人,一边虚弱地笑着。
“林小姐的部分已经没有大碍了,赖打,你将这单子拿到柜台批价拿药,
就可以出院了。”蔡医师说明了一下林启艾的身体现况后,冷静且专业地说著。
周昕璇及赖卓群连忙道谢,接着赖卓群与蔡医师短暂寒暄一番后,
蔡医师指示一位护理师开始卸下林启艾身上的管路及侦测仪器。
虚弱的林启艾见着周昕璇与赖卓群两人默契十足、又如此关切自己的模样,
又是感动、又是尴尬,更多的是罪恶——
纵使刚从昏迷中清醒,她依然清晰地想起那晚在周昕璇家里亲吻的暧昧氛围...,
她霎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同时跟眼前这对情侣档正常的互动。
“那个...谢谢你们。”林启艾困难地开口,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嘴巴干渴得厉害。
“说什么谢谢?”周昕璇白了她一眼,但右手却宠溺地欲摸上她的脸颊。
林启艾被周昕璇的亲暱举动吓到,而且还是在赖卓群面前...她一阵心虚,
竟无礼地闪避了周昕璇的触碰。
“......?”周昕璇没料到林启艾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她听见了她跟赖卓群之间的对话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林启艾说起她即将被解聘的残酷事实啊!
一时心虚,周昕璇假装没事般收回手,“小胖,妳先上车好吗?我们去帮妳批价拿药。”
“不用啦...”林启艾闻言,连忙回绝,
“昕璇、赖博,你们送我来医院我就很感激了......
我自己去批价、自己坐出租车回去,就好了。”
一个是自己的上司,一个是自己上司的男朋友兼合作计画主持人,
她何德何能自己坐上车休息,让他们俩去帮自己服务啊?
“......妳都这样了,还想自己回去?”
周昕璇闻言,纵然原本对林启艾有深刻的愧疚与自责,却依然不悦地挑起眉。
“呃...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妳,去上我的车,今天回我家。”想不到接下来周昕璇说的话,像是不可拒绝的命令。
林启艾闻言愣了一秒。
“蛤...不用啦!我可以回我自己家、我真的已经好多了,真的没关系的......”
见着还在周昕璇身旁的赖卓群,林启艾感到浑身不自在......
在人家的男朋友面前说要回周昕璇家?拜托,这超怪的啊。
“我说,回我家。”周昕璇却越显霸道。
“是啊,启艾,妳就回她家吧。”这时一直微笑站在一旁的赖卓群说话了,
“看来,妳非得回她家睡一晚,她才会饶过妳。”语毕,伴随一股神秘的微笑。
“赖博......”几乎已经忘了赖卓群还在一旁的周昕璇,一时参不透赖卓群话中的意思。
“还有,昕璇,明天开始,帮启艾请个病假吧!”
“病假?”林启艾与周昕璇异口同声奇道。
“对,让林启艾请到最久一个月的病假。我会请小蔡帮忙开一个证明。”
赖卓群瞇眼说著。
周昕璇转瞬间就明白了赖卓群的盘算——
他一下就帮林启艾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不被解聘!
也就是说,只要有正当理由的请假、只要林启艾在杨宜桦送出解聘的公文前核假,
杨宜桦就没办法解聘林启艾了!
所以,林启艾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病假?我不需要...”
林启艾还一头雾水,她还想回去操作那个满是“污染物”的实验啊!
“妳会需要的,启艾。”赖卓群微笑,
“昕璇,今晚,或许妳会有‘很多话’,要好好跟林启艾解释清楚...”
“这是当然。”周昕璇点点头,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掏出汽车钥匙,
“上车吧。”这句话是说给林启艾听的。
被眼前这两个人半强迫着,林启艾无语地叹了一声,最终投降似地坐上了周昕璇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