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科的医生帮我照了X光片又触诊一番之后判断只是轻微的扭伤，幸亏不是什么严重
的问题，多休息就好，要不然后天的班际篮球赛就麻烦了。虽然这把年纪还卖力参加比赛
很令人害羞，不过看罗惠婷这么期待的样子，又不想打坏他的兴致。
仔细想想如果少了罗惠婷老是拉着我去做这做那的，我的高中生活应该会空白许多吧，
总是待在她旁边的时候，我会有种自己也满好笑，满有趣的错觉，但其实我能做的也不过
就是卖力地跟随她罢了。
在我们各自踏上自己该走的路后，我们不可避免的各自长成好笑的大人和不好笑的大人
，但是或许就是我们生命交叉在最灿烂的时候，也才最深刻。
或许回头看来，我想念的不只是那个老是犯傻又总是很好笑的罗惠婷，也想念著那个单
纯的，笑的很自然的自己吧。
但即使如此，即使我再怎么努力在后天的篮球赛努力表现，那毕竟不是原本的，真正的
高中生的我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16岁的安如，总觉得自己正剥夺了些什么一样。
拎着消炎药复健单和教官一起走出医院，河边吹来总算有点凉爽不过味道不是很好闻的
微风，火红的夕阳斜挂半空中，在河面落下一大片金黄波光，缓慢有致的闪动着，格外容
易掀起某种类似乡愁的幽思。
“你看，我就说没事，不用看医生吧。”
“你喔，万一有事怎么办?刚刚看你痛成那样。不是还要打篮球吗?”她皱了皱眉，一本
正经地瞪了我一眼，伸出食指顶了下我的太阳穴。“你不是自己住吗?还这么不会照顾自
己，万一变成旧伤你就知道苦了。”
被关心的感觉。
明明是这么微不足道到，连说出口都觉得羞耻的小小渴求，为什么却是得这么不停兜著
圈子，经历过那么多的徒劳无功才能得到。
我眼眶一红，一个冲动把头撞进教官的颈窝。
“姊...”
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像平常那样，伸出手放在我的头顶，安抚似的轻
拍。
“又怎么了你?嗯?”她的身体传递来一阵好令人放心的震动，像是开关，打开太多有关
拥抱或者安抚或者依赖的记忆。
“姊...”过往的回忆一一涌上，弄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多么想成为一个真正
的有用的，勇敢的人，但总是在某些时刻才猛然惊觉自己其实仍然脆弱的什么都抓不住。
如果可以重回过去就好了。我有好多次都这么懊悔著，但成真之后我才猛然惊觉，我想
要的一直都不是预知未来而趋吉避凶。
我只是想要有人可以代替自己勇敢，想要有人出现，救救那个软弱又迷茫的自己。
但是一直都不是的。从来没有人能够为我负责。
而当只是有人不经意的以温柔瓦解我的戒备时，我就期盼她能听见我深处的嚎哭，成为
我未来的指引，让我只要负责跟随。
可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为了什么而悲伤无法自抑。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乖喔。”或许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只是继续很轻的拍着我的后
脑杓，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著。
听到这样的语调，我很不争气的哭了，赶紧抽开头，偏到一边去偷偷把溢出眼角的泪滴
擦干。
或许回到过去来之后，心智也就多少退回到高中生的状态了吧，青春期的脆弱和刚失恋
的易感加在一起格外容易哭哭啼啼的，真讨厌。
教官知道我手扭伤还骑自行车上学之后坚持载我回家。你要是我妹就被我打死了，她这么
说著，说完又顺手赏了我一记爆栗。
“怎么都不说话?还在闹别扭啊?女孩子哭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入夜的空气还温热
却清新许多，我们透过半开的车窗吹着夜风，让车阵的杂音介入我们的沉默，一直专心开
车的教官突然开口。
就算她这样说也不能解救我被人看见眼泪的羞耻感，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给别人添麻烦，
而无法克制的情绪属于其中一种，另一方面我总觉得眼泪的可怕之处在于，在那之后你的
笑容都变成将被拆穿的伪装于是怎么强颜欢笑都显得尴尬。
何况，今天实在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一片混乱之中，我实在没有力气，也不知该如何
开口了。
我看向教官，踟蹰几秒，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要说出怎么样的笑话才能显的合宜。
“我跟你说噢。”在我来的及开口之前，踟蹰又早一步被看穿，她一边看向后照镜，一
边流畅打着方向盘，轻描淡写的开口。“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要的是，要为了重要
的事哭，要在对的人面前哭。”
那样跟小朋友说话的语气让我有些不适应。
“…教官你是不是有很多罐头说教啊?”
“你是欠揍吗?我认真想跟你沟通你说我在说教?”她在红灯前停下，转头瞪了我一眼，
其实换上便服的她看起来很年轻，很没有架子。
“你这样就太不可爱了。明明就很没安全感，不要老是装的很坚强的样子，喜欢一个人
，就要大方的依赖她，你要相信自己够好，值得人家对你好啊。”
“...啊?”
她突如其来的体己话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一时间摸不清她这话是从何而来。
我记得从高一开始，我就跟教官算是满熟的，毕竟家中情况比较特殊，有时也会违规，
不过，我的事情，我应该都不会随便告诉别人啊?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分享人生常理而已。”
“喔…”
沉默再度无预警的降临，然后我听见自己用很干涩的声音开口。
“那，如果，你喜欢的信任的人有天伤害了你，却什么都不解释呢?你还会想要让她依
赖，让她为了你哭吗?”
“话语可能骗人，沉默也是，伤害也是。”她转过头来，又看了我几秒。“可是为什么
她要伤害我呢?难道一直以来我们这么好，只是为了让她伤害我吗?我不相信。只要她跟我
说，她有她的苦衷，我也会试着给她补救的机会，我是这样想的。为了一件事就放弃对方
的话，这样的我也很不堪。”
她像是陷入回忆当中，安静的将视线调回前面的路况，以指节轻轻扣打方向盘，然后补
了这句。“可是如果她连补救都放弃了，那我可能也会放弃吧。”
“我说你啊，不要老是傻傻的帮人做这做那的，也要学着依赖别人，你要相信自己值得
被相信啊。”她随手弄乱我的头发，话锋一转。
“你喜欢你们班的许瑞亚吧?不要老是傻傻的这么被动呀。”
“蛤?!”
我想此刻我的五官应该完全纠结在一起了吧，这...这到底是哪来的推论啊?!
“唉呀，教官怎么说也大了你这么多，从你看她的眼神就可以发现了。”她露出暧昧的
微笑。
“还有啊...翘课去图书馆很容易被抓吧...我都不晓得怎么讲你了。”似乎是把我的反
应当成被抓到的惊讶，她摇了摇头。“你们俩该不会是里头做什么儿童不宜的事吧?”
...这，今天吹的是什么风，我心目中严肃古板的教官不应该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种超出
尺度的话呀?!
还有，我看许瑞亚的眼神，应该是五成的恼火三成的无奈加上两成的惊慌吧，姊你到底
看到了什么啊?
而且我和她住在一起什么事都没发生了何况只是个区区图书馆。
“没，没有啦你在说什么啊!怎么可能!”我惊慌的否认，抢先一步窜进脑海里的却是那
个吻…不，不对啦那只是人工呼吸而已我在想什么啊!
“怎么?”转头看见我石化的样子，她挑眉问道“没人跟你讨论过这个话题吗?”
“那个，是没有啦，而且我还真的，从来没想过你会跟我说这些话耶...”我讷讷的说
。
“为什么?因为你姊不会跟你说这些吗?”她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淡淡的问。
如果我油嘴滑舌一点的话，似乎是该说些否认的话，顺道拍一下马屁，偏这种话我讲不
出口。所以，她始终都知道我把她当成真正的姊姊吗?
“对...从来没有。”我不敢看教官，只好转头看着路上各型各色亮晃晃的招牌。“我
们…可能来不及讨论到这个话题。”
“安如，我很喜欢你这个小朋友，也很愿意把你当成妹妹，不过，姊姊是你最亲的亲人
，你很清楚那是没人能取代的吧。”
快到我家了，教官真的很厉害，只来过一次就记得怎么走。
拐进我家街口，她拉起手刹车，转过头来凝视着我，眼神柔和而宽阔。
“不先拥抱自己的话，是无法好好拥抱别人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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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啊你们好会猜喔(吓得缩进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