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捷运站开始飘雨,她撑起折伞,瞥见两个高中生擎起书包往雨中奔去。
回到家里,妹妹拿着手机正要打给她。
“你不是要搭最后一班高铁去机场?”
她提了放在玄关的行李箱,转身出门:“算的刚好,莫操心。”
“我载你去吧,刚好有车。”
妹妹晃着手中的钥匙:“阿霖入伍这阵子,他的小老婆归我管。”藏不住一脸得意。
她皱眉:“阿霖不怕出来只剩一台破铁?我开吧,回来再你开。”
开上高速公路后,雨势渐见滂沱,妹妹在后座睡着发出沈沈呼吸声。她握紧方向盘。
眼见出口就在前方,正准备下交流道,后方轰然巨响,隐约火光出现在后照镜里,
她压抑住转头探看的本能,将车开向机场。
所以说,开车也不见得安全啊。杜匀说过她爸爸禁止她乘坐别人骑的机车,
但如果开车就可以载她了,当年居然为了这原因报名驾训班,也真是愚蠢得可爱。
想起捷运站外的高中生,青春这场大雨,怎么一下就淋完了。
“我爸不准我坐机车。”杜匀似乎这么说的,她不放弃地问道:
“所以你也没有驾照囉?”
杜匀颔首。
她双手一摊,“那就走路?”
“本来以为学姊会有驾照……”戴着粗框眼镜的鲍伯头同伴不安地瞥向机车行老板,
“就也没驾照租什么租啊,老板不敢怎样。”她截断话头,
搓著有些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指,“快点出发啦,我回台北还有期末报告要赶。”
回过头,正对上杜匀凝望的视线,尽管那对细长的眸子并没有释放任何明确讯息,
仍直勾勾地逼着她将眼神躲了开来。
自那场在新竹的比赛以一分之差饮恨后,队长每次练球便心心念念提升整队战力,
寒假更破天荒到台南进行训练,经过四天半的操练,所有人带着酸痛躯壳离开球馆。
为了等待晚上九点的五折北上高铁,她和两个同伴决定去台南市区玩一趟。
离开高铁台南站前,看见杜匀抱着行李坐在等候区,她打量著那淡漠神色,
心下正踌躇,杜匀正巧抬起头,“学姊,要跟我们一起去玩吗?”
话一出口她就低下头,只想咬掉自己舌头。
杜匀神色柔和下来:“喔,好啊。”
她顿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颠簸了几站区间车,离开台南火车站,全身酸痛的她下意识地停在机车出租店门口,
鲍伯头同伴是在地人,娴熟地跟老板讲起价,杜匀才万般迟疑地说明自己的家规。
离开机车行,她朝看不见尽头的中山路瞥去,“你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不断感受自己小腿肌的不稳定收缩,转过身哀怨地问杜匀。
“骑机车很危险欸,还无照驾驶。”杜匀恢复了淡漠的神色。
她眼神敛了下来。
眼见绿灯亮起,杜匀手插在大衣口袋,用左手上臂轻撞她的手肘,“好啦,走吧。”
四人在市区里随意晃荡,一路上吃下不少东西,天色也渐渐暗了。
自始至终鲜少发表意见的同伴二号,突然举起了手指向前方,用拔高的声音叫道:
“是椿之味!走啦我们去吃!”她顺向望去,回头端详杜匀的神情。
杜匀意会到她的询问:“走啊,难得来一趟。”
顾念著腹中已感饱胀,鲍伯头与同伴二号只合点一份,你争我夺地吃起来。
她其实并不特别想吃,但看见杜匀眼神胶着在另两人手中的塑胶杯,
“学姊,你想吃吗?”
“好啊,一起。”杜匀笑开了眉眼。
她又说不出话了。
多年后想起,已经不记得那杯薏仁汤的味道,倒是杜匀那双笑弯的眸子,怎么也抹不掉。
寒假过去,又是新学期,她和杜匀仍没有练球以外的新交集。
接着便是燥热的暑假,杜匀忙着实习,她更不敢打扰。
熬过暑假她升上大三,杜匀与其他学姊们突然全数宣布退休。
终于有位置可以上场比赛,练球却再难见到杜匀,想起以前幻想过,
球技长进之后也许有机会跟杜匀搭挡比赛,心底滋味纷杂。
这下更觉得开学索然无味,授权码大战也懒得参与,全赌在选课系统上。
看着除了必修之外空荡荡的课表,她也发懒,想想专心于必修也是好事。
但不知道走什么运,得到同学意外多拿的授权码,
在练球前的空堂塞进看来轻松的通识课。
当天进到教室,随意扫了一圈没见着熟识,便挑个靠走道的位置坐下。
不久便验证这堂课的轻松传闻,助教于上课钟响后进教室,宣布教授将迟到一节课。
教室里渐起嘈杂,她滑了一会手机,便想着起身去外头走走。
左边肩膀突然被点了一下,转过头她便屏住呼吸。
“我刚在后面就想说是不是你。”
杜匀站在她身旁的走道上,瞇着眼有些得意地笑道。
或许是天气太热,她将一头长卷发梳起马尾,浏海看似刚修整过,有些毛躁别扭。
对着那笑弯的眉眼,心跳又开始像监理站的机车般不稳定加速,
她不禁猜想,如果太常遇到杜匀,会不会某天就心脏病发而死?
“学姊也修这堂课?”
“大四缺通识嘛,本来想说要自己孤单地修了,没想到会遇到你。”
“那,学姊要不要坐我旁边?”
杜匀没有考虑就答应了,能够在通识课遇到认识的人总是好的,
像在汪洋中抓住一根浮木。可她不知道,浮木学妹却被她直接拽下水,再也上不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