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害怕。
我害怕,直到晴空中蝉鸣的最后一声结束了这季的潮水来回,我仍然无法为你从
容跃起,取下停在树梢那不停鸣叫的思念。
那是我的懦弱,和无能。
(四)
那天在咨商中心,“休学的理由是什么?”柜台后突如其来的疑问句。
一时语塞,该是涨红脸的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句子说明表格上的【其他】,
好让框框前面的勾勾拥有正当存在的理由。难道“懂懂跟我闹别扭离家出走,
所以……”这样的句子可以在此时此刻说出口?有人会相信吗?
我会被当成压力太大加上无法毕业,终于发疯的研究生看待吧。
过于侷促的空间,没有足够情绪转圜的空隙。连转身,交缠旋上的气息,都诉说
著:“人心,太挤太挤。”
“你不是好人,你是坏人”,这样的挑衅字句其实不具任何杀伤力,换来的可能
是我挑挑眉,面无表情转身离开的反应;“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如果…”
这般自以为体谅的但书所伴随着划下的伤痕,伤口不但平整有如手术刀划过般
没得挑剔,连深度,才都吓人。
一辈子,奋力抵抗著二分法对我的蛮狠打压。好人还是坏人?优越或是卑劣,看
起来是(像)男生还是女生?……。我以为只要逃的够远,远到就站在天地交界
的边。就能够,不必理会。
谁知道,一回头望才发现,走的再远,却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线。
总之,
千辛万苦费尽气力才踏进这侷限自己的小圈圈,
而宣告放弃,只需要一小时。
高气压流向低气压,漂浪于是成行。跟随空气分子的移动,我想随风飘散。追逐
津田氏大头竹节虫栖息地般踏遍这个岛屿的海岸线,让心停留在夜里风会止息的
地方,听浪涛拍打海岸声的规律。
想逃离的,不仅仅只有我,还有懂懂。
懂懂,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
懂懂是ㄧ只菌。
在一个做分生(分子生物)或是生化(生物化学)的实验室里,有一只菌并没有
什么了不起,更可能有人会理直气壮地跳出来说:“你说说看,你说说看呀,只
要你说出口的,不管是会拉肚子拉到腿软的大肠杆菌,还是要拉到脱水的金黄葡
萄球菌我们都有。”
不是的。事情并不是这样。
懂懂,并没有发觉牠与别人的不ㄧ样。
懂懂身上发散绿色萤光的时候,是因为牠感受到周边的人愤怒或哀伤漫射的能量。
而懂懂生气或是难过,我能看到的,是红光。当然,除了绿光红光之外,也可以
设定成红橙黄绿蓝紫等等系列的光频,毕竟,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的现在,连救
命寳宝都可以订做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懂懂,是我用双手拼凑出来的。说拼凑,并不为过,水母来的绿色蛋白(green
fluorescent protein, GFP),珊瑚提供的萤光红(DsRed)。DNA片段剪剪切切
镶嵌成双股螺旋,扭转折叠再折叠,萤光颗粒漂浮融溶在胞内太空。懂懂不是太
阳穴插著螺丝钉,脸上盘据不同材质聚合裂隙,踏着不协调步伐的科学怪人。一
手主导牠出世长成的我,才是。
因着与别人的不同,所以我和懂懂,孤独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