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还记得妳小时候发生过的事吗?”
──“……几乎都忘了。”
──“也许不是忘了。那些记忆,只是被妳埋了起来、埋得太深了。”
──“……喔,是喔。”
──“听我说。妳要信任我,我们做的一切才有意义、我也才能真的帮到妳。”
闭上眼睛,想到“童年”两个字,妳看到什么?
在过去十几年中,对陈念薇而言,她的答案很简单,就只是一片漆黑。
什么也没有,就好像她从来没当过孩子一样。
好像她一出生,就是个八岁大的小女生。
对她而言,在小学时期的记忆,也只是从三四年级才开始存在,
关于八岁大的她,在记忆里头只剩一个简单的事实陈述: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搬家了,在一个班级当了一年没人理的转学生,仅此而已。
她不只一次在和别人讨论到童年的时候发现自己记忆里头的空白,
可她却发现,心里头像是有着一股什么,阻止她去探究,不断告诉她:
什么都别问,什么也别想,什么都不要知道,这样最好。
于是她从不曾试图去打听──不管是她的童年,抑或是她的家庭。
她的,在长大以后才渐渐发现,和别人大不相同的,只有妈妈和自己的家庭。
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叔叔阿姨,没有表亲──也,没有爸爸。
小小的家,只有妈妈、还有自己。
顶多,还算上几个偶尔会进驻几日的男人们。
在她的记忆中,来来去去,不断替换著的男人们。
不会重复,几个月之后就换了个人,最长的那个维持一年多。
她从有记忆以来就知道了──和妈妈住在同一间房间的男人,不等同于她的父亲。
全都是陌生人。看见她连招呼也不会打,视若无睹的陌生人。
她并不是那么介意有这些人的存在,反正她有自己的房间。
比别人早很多年、早在八岁就有了的,自己的房间。
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她总是待在那里头。
──“妈妈都放妳一个人在房间里头,都没陪妳吗?”
──“我都会锁门。”
──“所以、妈妈有想找妳,但妳不让她进去吗?”
──“……嗯。”
──“妳不让她关心妳。为什么,妳一个人都在想什么?”
──“……忘记了。”
她真的忘记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为了什么,她不几乎太和妈妈说话。
她只记得,若是没有必要,她不跟妈妈接触。
只记得,从她们住在土城那个公寓里时,她在家中,都躲在房间里头。
然后,又不晓得从何时开始,妈妈也不再一直敲着她的门,唤她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比较喜欢这样,安安静静的,不被打扰。
她不喜欢妈妈隔着房门,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这让她的胸口十分难受。
──“为什么觉得难受?”
──“……我不知道。”
──“嗯,妳是不是很讨厌妳妈妈?”
──“我没有……”
最一开始,她以为那些不适,是因为她不喜欢妈妈,所以不喜欢充满母爱的举动。
不喜欢妈妈笑着对她喊宝贝,更不喜欢妈妈说‘妈妈爱妳’。
这些亲密的行为,让她感到焦虑而愤怒,她躲著妈妈,尽可能的回避。
而她后来慢慢发现,这不是妈妈的问题。
都一样。所有人全都一样。
她排斥所有带着亲密意味的话语,那总让她没由来地浑身不自在。
她还记得,小学毕业时,同学曾在送给她的小卡片上写下一句,
“妳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明明应该让人感到温暖的,她却觉得烦闷。
后来她看见那个女生时总躲着她,就连对方哭着问自己做错什么,她也不理。
──“所以妳没什么朋友吗?”
──“不是…我有很多朋友,可是……”
她有很多朋友,她怎么可能没朋友,她可是众所皆知的、交友圈极广的陈念薇。
她只是……只是、不喜欢听人家讲很肉麻的话,就这样而已。
她也有感情很不错的朋友,只是,她们并不会对彼此讲那些煽情的话,而已。
她并没有把自己关起来,她也喜欢和人群相处,她认为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她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妳谈过恋爱吗?”
──“……交过几个男朋友。”
──“过程顺利吗?还是有遇到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
如果扣掉那些男人总会对着她花大把大把的钞票这一点,似乎没什么问题。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她从没主动要求他们什么……
尽管她偶尔会有些自卑,当别人用让人难堪的眼神对着她时。
但她告诉自己,她只是选择了条件比较好的对象,如此而已。
她虽然朋友很多,男生朋友更是不少,但她很懂得避嫌,
也很懂得遵守这个世界对爱情的看法,她认为自己是个称职的情人。
交往的期间,和男朋友会固定一个月见几次面,彼此相处的过程也算开心……
──“如果是男朋友对妳说,妳也一样不喜欢那些很亲密的话吗?”
──“……嗯。”
──“嗯……我想我们需要找出妳为什么排斥那些表达情感的话语。”
──“就没有为什么……”
──“也许跟妳的恶梦有关联也不一定。今天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