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足以让海水沸腾的高温在身边,对林月遥毫无影响,她跟着风吹打喷嚏。
灰蓝海浪拍案,海风咸咸,北海岸日落倏忽即逝,一球日丸一下子被吞没。
坐在机车后座,她跟着连诗萍奔离台北,因为她随口说想看日落,
于是从中午左右,她便在机车上吹冷风。
邹其旷的机车后座,跟连诗萍的机车后座,比起来她习惯邹其旷多一些。
比较的念头闪过,仿佛鞭子甩在地板上清亮残酷疼痛,连诗萍眼神从无害温柔,
转瞬溃散,泞灰土石流夹缠断肢残骸...但这样一个开朗笑着牙齿好白的女孩,
不是她想像中脆弱模样。
不被爱的事实,不会击溃连诗萍。
被喜欢的人利用,如此肮脏的事实却可能击溃他人对爱的信心。
她很清楚,于是对自己补了前提,她也喜欢连诗萍,这不是利用。
夜色笼罩,连诗萍感觉到身旁人打颤,故作自然搭上她肩头,
她没有说话,不拒绝也不觉得喜欢,体温货真价实宽慰自己。
她深深叹息,一样是骑机车的女生,她对连诗萍到现在的感觉还是不如对邹其旷。
自欺欺人的那方告诉自己,没有拒绝的反应,就是接纳。
松软若棉花糖的芬芳心情填满心头,连诗萍想着这就是幸福。
她跟林月遥独处时分,远方潮水拍案跌宕声响徘徊,仿佛丝线密密缠绕,
把她们两人缠成茧。
黑暗的夜里,看不见彼此,体温实在流度,借由事实拼凑她的表情,
林月遥此时此刻应该也是幸福的,于是牵手,一样没有拒绝。
没有拒绝的认可,让她像是海藻攀上木码头深插软泥的桩头,侵蚀渗透,然后不可分割。
林月遥喜欢自己,连诗萍这么相信,眼角弯弯,唇际带笑。
再过几个月,林月遥要进大学。
分发结果,她有些介意。林月遥竟然还是跟邹其旷同间学校,虽然不同系。
不过她考上林月遥学校附近的科技大学,于是稍感安心。
他们不会相距太远;而医学院毕竟跟林月遥所录取的校系稍有距离。
以距离对决,她终于赢过邹其旷,嘴角咧得更开。
“我想烫头发。”林月遥突然这么说。
“好啊,那我们回台北一起去。”
“妳也要烫?”
“一起囉。”
“不要,我喜欢妳直头发。”
“那妳去烫头发,我去补染。”
“噢,妳觉得要烫怎么样?”
“我们回去找发型书看看讨论。”
连诗萍牵她走回机车,把安全帽递给她。
她走上前,紧紧抱了连诗萍,在后背的手缓缓回抱,牢实锁住。
就只有妳对我这么好,一直在我身边。
109.
陆行琛说不搬回可可家的四楼。
似懂非懂,又没有资格问为什么,邹其旷咬紧下唇,盯着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马尾姊姊。
跟林月遥分手后几周,她才跟陆行琛提起她已经单身。
陆行琛没有说什么,带过这件事,聊起生活。
在餐厅打工的日子说不上轻松,让她臂膀越形结实,堆笑脸的速度越快,样貌更自然。
她不特别喜欢笑,笑已经是职业习惯。
不想回去念完大学,她要的不多,活得下去简单度日就足够。
当她发现自己跟邹其旷很久以前便见过,这个帅气女孩在她眼里越来越像小孩子。
她都上国小了,邹其旷还像一颗球一样气鼓鼓任性。
爱怜地玩弄Q弹脸颊,惊起邹其旷双颊红晕,不自在地闷声念,干嘛啦。
想要调戏她,要忍耐,慢慢调戏。
邹其旷问了,要回去四楼住吗?
只有他们俩的屋子,几乎没有房租负担。太过美好的日子,很容易撕碎,
只要哪天邹其旷又忐忑不安坦白自己又爱上了谁,她又得费心迁出。
现在这样很好,话没有说满,可以说我爱妳,可以说负责,
可以留在她租屋处,或者她留在四楼旧居,但没说准他们是什么。
实在的幸福,苏醒时对方还在怀里的温度跟清淡气味,只要这样的日子能继续就好了。
她几次看到邹其旷欲言又止,好像要问她是不是在一起,
她都轻快地转弯,说起当天遇到的客人,主厨做了什么菜,形容滋味,
形容到她进厨房模拟那简单的食物怎么做。
她知道邹其旷是她的,这种知道就像是产生自我意识那一刻起,就有了自己跟他人,
很难去形容那种知道的缘起。
只要有这样的知道,日子便能顺畅过下去。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
她勾起邹其旷的下巴,看那女孩难为情地别过眼。
更大胆直接吸吮软嫩的脸颊,女孩扭动像抗拒也像期待什么。
一个人单身跟非单身,所带有的气氛不一样。
有一天邹其旷来看她,脸上挂红印,眉眼疏阔很轻松的模样。
那天邹其旷只说了生活,她已经知道,邹其旷跟林月遥分手了。
不需要说出口的事实,她慢慢玩弄,像是女孩现在已经喘息,体温已攀升,
含水的眼波勾勾瞧,哪里需要说“我想要”,她就已经看懂。
调戏就是逼人把不需要具体化成声音的,一句一句带着抖音讲出来的过程。
在邹其旷恢复单身之后,从来只有她碰邹其旷,她不再让邹其旷碰自己。
她们不平等。
邹其旷触碰,带有背叛的味道。她会想起过去某一时段,邹其旷碰她,也碰另个人。
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好好享受邹其旷急促的喘息。
因为她知道,只有自己碰过邹其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