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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倒数几天,
早晨我从租屋处出发,学姊从商务旅馆出发,
我们会在罗斯福路三段的摩斯汉堡会合,吃过早餐后前往医院。
等待是一种品质,是一块需要反复锻炼的肌肉。
我们坐在不属于我们的家属等候区,等一个始终未能到达的通知,
我们在医院渡过圣诞夜,接着是跨年,
那年的最后一天,我买了一大一小两盒蛋糕,
小盒的送给学姊,大盒的分送给其他等待的家属跟护理站的医护人员,
护士们愣了一下,曾经透露消息给我们的年轻护士,小声地对我们说谢谢。
一天又要结束,我们搭上电梯准备离开,
在门片完全阖上之前,年轻护士冲了过来,伸手按住即将关上的门。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妳们不用再来了。”年轻护士快速地说。
“妳说什么?”我问。
“她已经不在了。”护士说完放开手,门关上。
我还在想刚刚听见了什么,学姊没有任何反映,
而我们其实还没有按下楼层钮,
夜里的医院电梯没有地方去,直接进入节电模式,空调跟灯光都停止了。
在一片黑暗中,我们究竟站立了多久?
我们从医院出来,沿着马路走,好几公里的路,我们没有交谈,
可能是稍早吃的蛋糕过于甜腻,走着走着,学姊蹲在路边吐了起来。
走到不能走为止,我们跳上出租车,开了一小段,司机说前方不通。
我们下车继续走,走到下一个不塞的路口,我们又坐上车,
抵达的时候,她愣愣地看着前方,
我请司机继续开,绕路也没关系,
一路开往我租住的套房,学姊这时才回神,准备掏找她早已丢失的钱包。
我递给司机一千块,司机似乎困扰于找零。
“没关系,祝你快乐。”我说,我们下车,打开公寓大门,
学姊一路往上走,仿佛熟门熟路,
我打开门,她走进,连灯都还没开,她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已经是凌晨,我将学姊留在房里,走上顶楼,
望向河对岸,那些窗格子里灯火通明,
24小时运转的城市,仍有那么多人感到饥饿、感到寂寞,
河堤有人在放烟火,远方有人喊:“新年快乐。”
等我回到房间,学姊还是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
脱下外套的时候,发现口袋里有稍早买蛋糕附的蜡烛,
等到眼睛习惯于黑暗,我找到打火机和菸,点起一根蜡烛。
当我拿起菸盒正准备打开,学姊伸手。
“我想抽。”站在窗边的她说。
打开菸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菸了,
我将最后的caster 5递给她。
没有开窗,房间里烟雾弥漫,
我盯着蜡烛的火焰,还有学姊唇上的一明一灭,
在黑暗中,学姊的细碎咳嗽声中,我不断掉眼泪。
“别哭啊。”学姊说。将菸夹在手上,她倾身拥抱我。
一时闪避不及,菸头的灼热擦过我的耳际。
悲伤是永夜,有时候我们只需要一点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