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我看到妳以前，先听到后方传来刺耳的喇叭声。
在巷子里低着头、漫无目的来回踱步的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右边靠让出位置。
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的我，听到妳的声音，呆呆地转过身。
“林忻忻妳在干嘛啊？”
妳把车子熄火，靠边停好后坐在上头，看着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我，又出声：
“我在叫妳没听到喔？妳脑子是撞到喔？”
“……妳来了哦。”
我想了好几种回答，最后还是只回了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妳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
这样叫妳过来找我到底是不是对的呢？我觉得好矛盾。
在我挂掉电话后，又哭了好一阵子，情绪才终于平复，而那时妳还没出现。
结果，我一冷静下来，便开始为自己这刚刚的冲动感到后悔。
本来想打给妳叫妳别来了，可却又觉得，除了妳之外，我还能依靠谁呢……
“林忻忻。”我们沉默了好几秒后，妳皱着眉头，突然叫了我一下。
“嗯？”
原以为妳就要不耐烦的开骂了，可妳却只是用平淡的语气说：
“我载妳去兜风吧。”出乎我意料的，妳这么说。
虽然妳脸上的表情和这个句子一点也不搭。
“…好。”
妳从后车厢拿出安全帽套在我头上，“东西给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妳就把我手上装着旧鞋的袋子拿了过去，放在踏板上。
“别发呆了，上车。”
“哦。”我听话地跨上机车，但一直等不到妳发动机车，便开口问：“要走了吗？”
“……林忻忻，妳今天脑袋是因为是哭太多所以哭到坏掉了吗？”
“啊？”
“靠北…算了算了，赶快把安全帽戴好然后抱紧我啦。”
听见妳这么说，我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扣上带子，然后，抱紧妳。“我好了。”
“走囉。”
又一次，我让自己的侧脸贴着妳的背，紧密地；可此时此刻，心情却和上回截然不同。
正值初春时节，我倚在喜欢的人的背上，坐妳的车感受大自然从四周呼啸而过。
这微凉而舒适的气温很适合兜风，明明我应该觉得幸福的，可我却又哭了。
刚才花了十几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振作一点…却只因为这样静静地靠在妳的背上，
眼泪就又不受控制而滚滚流出，然后滑落到妳的衣服上。
我直起身不再贴着妳，小心地抓住妳腰间的衣服，让自己和妳中间隔出一段空隙。
怕会再一次把妳的衣服哭到像下午一样湿了一整片，可妳却像是半威胁一样，
突然大声说：“妳不抱紧一点小心我等等把妳给甩下去喔！”
“不要啦…我怕把妳衣服弄湿…”
“妳大声一点啦！风很大讲那么小声我听不到！”妳吼著。
我于是跟着喊，“我说！我现在在哭，我怕会把妳衣服弄湿啦！”
“哭屁啊！妳哭一整天烦不烦啊！”妳像是故意的，又吼的更大声了。
“不要那么大声啦…”
“干妳是故意的喔我就说听不到了，爱哭鬼大声一点啦！”
“吼唷…好丢脸哦，妳不要那么大声啦！”我觉得好尴尬，感觉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妳没有再说话了。
我本来还以为妳生气了，结果几秒之后就听见妳突然大笑。
“…有什么好笑的啦！”我有点气恼地喊著。
“哈哈哈哈…”妳不理我，只是自顾自地笑着。
“不要笑了啦！”我又喊了一下。
明明觉得很难为情，可听着妳的笑声不知不觉也跟着微笑了。
“哈哈…妳没在哭了吼，那抱紧囉，我要加速了。”
听到妳这么说，才发现我的眼泪被妳这么一闹之下，自然就停住了。
－－是我自作多情，还是，妳是真的在逗我开心？
顺从地把头再一次贴着妳的背，我这么想，心里头泛起一丝满足感。
我们东穿西跑，四处绕了好久，我问妳这是哪里，妳说只是在随便钻而已啊。
“好奇怪哦，我怎么从来没看过这些地方。”
妳不知不觉把速度放慢了，我不需要再费力把音量加大。
“我也没来过，反正兜风就是乱晃啊。”
“好酷哦。妳以后还可以常常带我兜风吗？”
“再看看。”妳这么说。
我们就这样骑着车，吹着风，不知道到底晃了多久，妳才随便找了间加油站停下来。
等妳加完油之后，我跨上机车抱住妳。
“我们还要一直乱晃吗？妳会不会累啊？”
妳看了下手机，“居然已经七点多了。我载妳回家去吃饭吧。”然后就发动车子。
“……念薇。”
“干嘛？”
妳的方向感异常的好，我看着妳准确无误地骑在回我家的路上，有点慌张，
“妳…妳停下来一下好不好。”
“到底要干嘛啊？”妳赶紧靠边停了下来，转过头看我，一脸不耐烦。
“我…我还不想回家，妳不能再陪我一下吗？”
“为什么不想回家？”
妳看着我，眼神很锐利。我微微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妳。
“就现在还不想回家嘛，没有为什么。”
“那妳几点才要回家？”
我没有回答，“……妳真的不能再陪我一下吗？还是妳等等有事哦？”
“我晚点跟朋友还有约。”
“那我也要去。”有点紧张地，我这么说。还是没有勇气说想去妳家借住。
妳安静了一下，我偷偷瞄了妳几眼，妳的眉头紧紧皱着。
“不可以吗？”咬著下唇，我看着妳那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的表情，觉得好无助。
“我打个电话。”最后，妳这么说，然后下车走到一段距离之外。
“他们说妳愿意的话就来吧，妳如果真的不会觉得很奇怪的话。”
“真的吗？”我兴奋地抓住妳的手臂。
“有没有这么开心啊。”妳无奈地笑了一下，“放开我啦，赶快走了，他们先到了。”
……………………………………………………………………………………………………
16.(2)
这是我第一次进到这么大的KTV包厢，里头好多个人，大概二十个有吧！
我跟妳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一片狼藉了。
整间包厢里吵杂的不得了，空气中弥漫着满满的酒气和烟味。
“哇靠，看看谁来了！这不是我们念公主吗？”
一个整张脸红通通，看起来显然已经喝醉了的男生对妳招招手。
“靠北喔，谁跟你公主，你有看过公主骂你三字经吗？”
“念赶快过来，这里给妳坐，赶快来点歌。”
“妳再乔一个位置吧，让我朋友坐我旁边。”妳指着我这么说。
“哦好。”那个女生看了我一眼，推了推她隔壁的人，“坐过去一点啦。”
妳牵着我到空位坐下，就开始和那个女生讨论要点什么歌了。
真的好格格不入，我有一点后悔了，好像不应该跟着妳来的。
我隔壁的人显然没有要跟我聊天，而且就算她要跟我讲话，我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我只是看着妳跟妳的朋友聊着我不认识的人名，希望妳能转过身来看我几眼。
但妳们聊得很起劲，我不敢插嘴，最后只是自己走出包厢，在自助吧区发呆。
没有烟味的空气吸起来真是舒畅多了，我冲动地加入妳的聚会，果然是自讨苦吃。
“妳在干嘛？”
“…吓我一跳。”我转过身看着妳，“妳怎么也出来了啊？”
“我发现妳人不见了啊。要吃什么赶快弄一弄回去吧。”
“我没有要吃东西啦…只是觉得有点尴尬，而且烟味很重想出来透气一下。”
“就说叫妳别来吧，走吧，我载妳回家。”
“我不要回家。”我说。
妳皱了一下眉头，“随便妳，那妳就继续在这边，我要回去了。”转身就走。
“欸…妳陪我坐在边边好不好。”我跟上妳的脚步，握住妳的手。
“干嘛坐在边边？”
“我旁边没有人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尴尬了，拜托啦…”
“靠北，妳真的很烦耶，叫妳回去又不要。”
妳推开包厢的门，走到靠边的位置对着那人说，“我要坐这边，给我两个位置吧。”
“喔。”男生挤了挤旁边的人，“欸让位给念啦。”
我们坐了下来，“念薇，谢谢妳…”
“真搞不懂妳干嘛硬要跟来。”妳叹了口气。
像个旁观著一样，我在最边边的位置，看着妳和妳的朋友喝酒划拳玩游戏大聊八卦。
偶尔拿起麦克风，站了起来，又像换了个人一样，妳唱着歌的时候特别专注。
也许对他们来说，妳的歌声没有特别好听，但之于我，能听妳唱歌，真的好享受。
我静静地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妳和妳的朋友相处的样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虽然一直以来在相处上，妳总是强势的，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太软弱，
可这一刻才发现，妳就连在这么大的团体中，都是发号命令的那个主导者。
不只像王昀依那样，虽然全班都喜欢她、也都会顺着她的意思，
但妳在整个团体中，却像是个中心散发光芒，而其他的人，仿佛都依着妳才有颜色。
我靠着沙发，哭了一整天的眼睛又干又酸涩，我闭上眼想说让眼睛休息一下，
没想到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我居然这样瞇著瞇著就睡着了。
“林忻忻，起来啦。”妳把我叫醒，“妳都不吃东西等等就昏倒我跟妳说。”
“哦…”我晃了晃头，看向桌子的时候，完全愣住了。“…这是？”
“靠北喔，你们还不快点唱。”妳骂了一下。
“祝妳生日快乐…”
妳的朋友其中一个起了头，大家就跟着唱了起来，唱完之后，大家兴奋的鼓掌。
“生日快乐啊，我刚刚叫人家下去买了个蛋糕，反正人多刚好可以分著吃一吃。”
才刚说完妳就做出要呕吐的姿势，“干好矫情喔！以前办这种东西都不是我做的。”
“哈哈哈…”大伙笑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喝了酒，每个人都显得很High。
“寿星赶快切蛋糕啊，这蛋糕看起来好好吃，饿死了。”一个男生开口。
“谢谢你们…”虽然知道这群人大概是被妳命令才这样帮我唱歌的，但还是很感动。
我把这好大的蛋糕一刀切下去，歪七扭八，“呃…你们自己切好不好，我不太会。”
“靠北，念妳朋友也太逗了吧。”那个男生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很是夸张。
“人家可是资优班的乖宝宝，不要笑人家。”妳忍着笑，但自己一说完就爆笑出声。
“资优班跟不会切蛋糕哪有关系，妳很无聊耶！”我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妳。
也许是因为这一个插曲，我比较不觉得自己那么像个外人了，
而他们也不再把我当空气，让我加入他们的游戏，虽然对我的标准比较低就是了。
他们要喝一杯台啤的处罚，换到我身上只要喝一大口就好，这大概是乖宝宝的特权。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等到服务生进来要我们结帐，我才发现已经十点了。
我翻了翻书包，悽惨的发现自己只有一张五百块…付完钱之后不知道剩多少…
“欸，一个人要出多少啊？”我的头因为酒精有点晕眩，靠在妳的肩上。
“妳不用出，我请就好。”妳说。
“不行啦，是我自己要跟过来的…”
“不要卢小了，没人让寿星出钱的。喂妳头拿起来，我要去算钱了。”
“哦…”
然后，我看见妳直接掏了三千块摆在桌上，眨了眨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妳的朋友却欢声雷动，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这有哪里不对劲。
“谢谢念公主！”“耶！”“陈念薇爱妳喔～～”“谢谢念姐啊。”…
“临时接到妳说要来的电话我超高兴的，还以为妳今天真的不来了！谢啦念！”
我还听到其中一个男的这么说，而妳听到之后，身体明显顿了一下。
“…吵死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算一算，我跟我朋友要先走了。”
妳拉着我，把我跟妳的包包提了起来就赶快离开了。
“书包背起来，赶快走吧，有点晚了。”
“嗯。”我拿过书包，听话的背了起来。
……………………………………………………………………………………………………
16.(3)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还是因为受到妳直接掏了那么多钱的冲击，
又或是因为刚才离开之前听到那个男生说了那一句话，我的脑袋乱糟糟的。
我们离开KTV，因为我走路有点不稳，半依着妳，我们缓缓地走到机车旁。
妳把安全帽递给我，“走吧，妳该回家了。”
我没有接过，只是直直地看着妳的眼睛，心里头有一股气不知道如何宣泄。
“妳又在发什么呆啊？”妳没看出我的异常，把帽子套在我头上扣了起来，
“快点上车，很晚了，我可不想之后被妳靠北说我害妳被妳爸妈骂。”
“…”我没有答话，静静地看着妳，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林忻忻妳到底在冲三小？”妳对我吼了一下。
我一直努力忍着不要让自己失控，“妳都不觉得他们太超过了吗？”
吸了一口气，这么问，但才刚开口，就觉得自己快要气哭了。
“什么啊？”
“他们该不会每次都让你出这么多吧？他们把妳当成什么啊？妳完全不生气吗？”
我握著拳头，努力压住自己的声音，不想引起注意。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妳看着我激动的样子，一脸不解。
“他们没什么钱啊，大家都是朋友，我多出点钱又不会怎样。”妳补充。
“…马的，陈念微妳是白痴还是智障啊！”
这是第一次，我忍不住这样骂人，从小到大家里都说不能用这些字，我也就照做。
“…妳说什么？”大概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话，妳傻住。
“我说妳是白痴吗！他们要是真的把妳当朋友才不会这样A妳的钱占妳便宜！
她们只是把妳当财神爷罢了，而妳居然还傻傻的让他们坑！妳到底是－－”
“妳讲够了没。”妳打断我，“我不想听了，我要走了，安全帽还我。”
我看见妳冰冷的表情，有点害怕，才刚把安全帽拔了下来，就被妳抢过去放在踏板，
然后妳马上发动车，一路狂飙，没几秒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妳骑的好快，刚刚又有喝酒，会不会有危险啊？
面对妳就这样丢下我直接走人的情况，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这一点。
算了，在妳面前我本来就没什么尊严。这么想着，苦笑了一下，我拿出手机，
“妳有喝酒，车子不要骑那么快很危险。”打完之后，传送。
这下好了，把妳给弄走了。这么晚了，有家回不得，我还能去哪呢？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头晕的可以，靠着不知是哪一间店家的铁卷门，觉得好茫然。
“喂，林忻忻妳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家啊？”
几分钟之后，妳突然又出现了，脸上已不像离开之前最后一幕那样的冰冷。
“妳怎么回来了…”我又快哭出来了。
“妳到底要不要回家啊，在路边哭小心等等被变态骚扰喔。”妳又在威胁人了。
“念薇，我…我不想回家。”我今天一整天不知道说了几次不想回家了。
“妳不回家是要去哪啊！现在都几点了啊，妳爸妈会气死吧妳。”
我吸了一口气，走向前，握住妳的手腕。“我离家出走了，妳收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