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编号310星球
之八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好，今天就上到这里。”陈玉
卿老师的偶像。这是席慕蓉的<一棵开花的树>，我将诗句抄写进笔记本里。
高三那年，我随室友过一般女高中生的生活。放学后去逛美妆店、去唱卡拉OK、去
看电影，偶尔到速食店上家教课或唸书；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敷脸、擦乳液妄想变成白
雪公主；看网络小说，偶尔租恐怖漫画回来看。每天晚上准时十点开广播听星座运势分
析。周末还是会跟小靖一起去图书馆念书，休息去逛逛附近的Galoop；妳说书包好重，
我会帮妳拿包包，于是妳轻松如小女孩般飞舞穿梭服饰店家之间。
说要爱男人了，就剪去长发。当晚来敲我寝室的门，门一开大家都吓傻，活脱脱法
国绘本故事中的小王子，且被烫了卷发。清楚感觉自己无可自拔地迷恋妳，不可否认。
那时高三考生都流行在书桌前，贴上第一志愿的学校名称，仿佛每天多看两眼，就
会有更多动力读书，考上的机率就能大幅提升。有天放学妳带着苏打绿的CD来我们寝室
，把我放在随身听里的英文杂志CD取出，将那张夏狂热专辑放进去，万分期待我的反应
。我很少听乐团的歌曲，多只听古典或新世纪音乐(new age)。妳说妳好喜欢“无眠”
这首歌，吴青峰的歌声太迷人，使妳沈醉；也使我沈醉。跟妳借了歌词本，将无眠一字
一句写在我的记事本上，花用背英文单字的时间背歌词，上课用手机偷听无眠，只想着
要唱给妳听。
后来歌词中最后一句“希望你，会当了解”我没唱给妳听。但“底你的心肝内，是
不是还有我的存在，永远拢底等，有时阵嘛会不甘愿”妳唱给别人听，是妳的青梅竹马
，终于是个男人。为了他，妳减少和我出去，把时间都留给他；为了他，妳可以放弃小
女生团体聚餐，在星巴克等一个下午不确定会不会出现的他。为了他，妳见一次面兴奋
无比像个开满恋爱花朵的女孩；为了他对妳感情的无视，妳从高傲女王的峰顶坠下，从
高树上跌落到地表，再沉到地心；疼痛哭倒在我怀里，瑟缩成一个小小身躯，不停发抖
，我轻轻抱妳。过去，妳从没对我哭过。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妳的脆弱。
“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妳问我无数次为什么。
失落的玫瑰甩开小王子的手。她说你快走吧，我只是一朵普通的玫瑰，地球有成千
上万与我相同的玫瑰，别执著我。抱歉无法给你什么。但别担心，今天过后我已经能保
护自己。说完玫瑰亮出她毫无杀伤力的四根刺，骄傲地向小王子展现。小王子无惧，知
道玫瑰怕他受伤才这样说，于是更用力抱紧她，鲜血不断从伤口中冒出，染红了小王子
的衣裳。他说，没关系，我真的不怕，不想再做错误的决定使妳伤心。不管妳是谁，只
要能让我爱妳就够了。
之九
“记得妳说妳曾经快要被退学。”小靖替我擦蓝色指甲油。
“国中那时候吧。”我喜欢指甲油的味道，小靖常说我有作吸毒犯的潜能。
“为什么？”瞪大眼睛看我。
“嗯…，因为我爱上女生。”我耸肩，有点为难，没有打算回想。小靖等我接着说。
“被老师发现了，就通知我们双方父母，体育课找我去谈话。她说别以为大人都不
知道，有病就去看医生，要我去辅导室。说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清楚，别再影响很有前途
的人。老师指的是我那时的女朋友，她当然也被父母骂惨了，但我妈却没说什么，只希
望我们当朋友。”顺着小靖的意思，我把事件简单说明。
“那又没什么，妳们老师真有问题。”她下了结论，要我自己小心别碰到未干的指
甲油。小靖的话一直在我心里。也明白困住自己的一直是我自己，拿别人的话来自残，
明明那时确认过没什么问题，却对一个不重要的人的一席话耿耿于怀。我想自己的确是
个乖学生，根深蒂固老师就是正解的观念，綑绑我思考能力，多年无法逃脱。
想一个周末下午，国概念不下去，满脑子对小靖的幻想。从那天谈话之后情绪解放
。想她的笑容，想她怒骂的样子，想她悲伤的样子，想她身上的味道，想 她任性的样子
，想她只看别人的样子，幻想她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看到的、看不到的所有有温度的气
息；放任自己用力想过一遍又一遍，知道自己始终不能承受失去她。
“小靖，今天晚上我要和妳睡。”反正也念不下书，冲到她寝室。这句话不是疑问
句是肯定句。
“好啊。”小靖意外地答应。背对我整理书包。
“晚上去找妳。”明知自己在玩火，却任自己去。打算焚毁整个空间、整个时间、
整个过去和未来。
“我说，不只是睡觉。”语气坚定，无视她们寝室其他室友，仿佛宣示要将妳占为
己有。
“我知道。”听见回答，我立刻离开，回到寝室准备收拾。没再回头看小靖。我只
是等妳，我已决定永远都只是等妳。
小靖其实太聪明，知识上的聪明、生命上的聪明，她明知道所有她问为什么的答案
，只不愿意接受。不管是何宇晴到底纠结什么，或是她青梅竹马为何挂断她电话；那些
与爱有关的答案她其实清楚明白。那天也是，她一直知道我爱她，知道我会因她哭泣而
哭泣，因她快乐而快乐，为了她愿意做所有一切自己能做到的。知道我内心不断膨胀的
怪物以我自身薄弱的意志力与战斗力无法控制，就快战败。将要进行下一步侵略行动，
不是将她吞没就是将自己撕裂。即使知道如此，却轻率答应我。
小靖靠在我身边，空间异常宁静，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其实妳不应该答应我的。”有点自责，感觉逼迫妳。
“可是我相信妳啊。”
妳转过身来抱我。第二次，同妳躺在同一张床上。妳隔着衣服轻轻触碰过我的身体
，捉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惨遭滑铁卢。感觉克制不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呼吸，我
反过身将妳围住，脸埋进妳发间，亲吻妳的脸颊、妳的脖子、妳的性感锁骨。
“唔…”妳微微张开嘴发出一点声音，缓缓伸起手环抱我的背。不敢揣测妳心里的
想法，我只知道我想要妳、我渴望得到妳。妳紧闭双眼、眉头微皱的模样好迷人，使我
发狂。我清楚知道此刻在我面前的，真的是小靖。
轻轻揽住妳身躯感觉妳肩膀的纤细，贴近妳皮肤感受妳的气味，手悄悄伸进妳衣服
内，缓慢地抚摸妳细嫩的肚子与柔软的胸脯，真实地感觉妳微烫的温度。最后突然停在
妳胸口的疤痕上。我用力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收起手，不太敢触碰，怕弄痛妳。
“早就不痛了。”没等我开口问，妳又说了一次。我没回应，只是紧紧抱着妳。无
力感袭来。
“妳知道我不能这样做。”我解释，逼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明－白。”妳瞥过头不看我。
“我不想失去妳。”用尽全力说出口，感觉自己脸颊发烫。
“为什么──”话被我打断。
“这样下去我只会失去妳。真该死，这世界我生存不下去。”将哽在喉咙里地情绪
硬挤出来，应该嘶吼的语句变得沙哑琐碎。回想起十四岁的自己。我其实很怕回到过去
，已发誓过死命勒死自己也在所不惜。害怕一切关于爱的美好都被当做垃圾唾弃，甚至
放火焚烧成灰烬放在刑场里，作因罪而死的犯罪者象征，世人眼不见为净。我知道，是
我自己不愿意的，我恐惧犯罪。到头来世界不信任我，而我也无法对抗世界。总有一天
它将伤害我爱的人；或是使我伤害所爱的人。
“拜托，这样就好。”
这是我唯一想到不用失去妳的方式。只要让我爱妳就好。躯体被掏空了连灵魂都暂
时逸散一点不剩，摊软在妳怀里一整夜。妳视我如婴孩，不忍责备。拍著拍着我的背，
我就沉沉睡去。想要，却又不想要，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一半，怎么看不成人形。或者原
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