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有时小靖会回自己的房间拿东西,再去何宇晴学姐的房间过夜。有时候生气、愤怒
受不了,也会来找我。我还是每天帮她吹头发,听她抱怨;有时候她会为了报答我,帮
我在历史课本上画重点。她说我画重点的地方都不是重点,难怪考不好。她会在我的便
条纸上画图,有时是兴奋的表情,有时候是吐舌头的调皮表情,有时是愤怒的表情。她
说送妳,然后把她的心情留在我书桌墙上,与课表并列。
有一次周末无聊,她说来拍灵异照片吧,换上白色洋装,假装扮演贞子。躲在衣橱
里、躲在床舖上,故意将房间的灯关掉,以当时画素并不好的手机拍照。我说她太像鬼
,她说我没天分。其实我是要说她穿洋装太迷人,像天使,不恐怖。
她喜欢灵异,有时会找住宿的大家一起到无原因没人居住的五楼,一起尖叫看鬼片
。她则拼命吐槽剧情与角色,不把恐怖二字放眼里。时常我洗澡时,她故意从隔间浴室
底下伸手捉我脚踝,听我惨叫,把莲蓬头和沐浴球丢在地上,然后吓哭。真正过分是一
直到她离开那天,还交代学妹继承她的技巧,不打算让我安心洗澡。
高二终于有个机会,搭公共汽车到雄女找昕若。她在外租屋,和几个学姐一起。见我一
到,她滔滔不绝分享在雄女的生活,如何用运动将气喘治好了,要我在沙尘暴的季节也
别担心。她悄悄说,她的另一名室友是好可爱的学姐,说著拿出智慧型手机传照片给我
看。我看了知道是同一类人,没说什么。她说其实对学姐有异样的感觉,摸不清是什么
,但当另一名室友靠学姊太近时,心里的嫉妒膨胀得厉害。她聪明,其实都知道,只是
她害怕、不懂,所以寻求我作注解。我安慰她,但没给予鼓励,知道这不是她要的,她
真的不适合。我自私地认为自己够资格了解她。
“我怕我们已是不同世界的人。”在她的空间里留下字条,藏在书桌白板下。不敢
让她寻到蛛丝马迹的不寻常,关于我对她某种情感的依赖。同时投出的是求救信号球,
求她别走得太远使我看不见,求她牵我的手别将我放生。不愿接受事实,我落荒而逃。
自诩是她的知己,然而她永远都不晓得我独自重复看了多少次与她一起弹琴的那片已遗
失的DVD。我们全然是不同世界的人。请勿再靠近。
当天下午在宿舍睡午觉,感觉鬼压床。模糊意识中,我试图喊叫阿宅来救我,但喉
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沉重的感觉从双脚蔓延至脖子。接着连续两天睡午觉都遇到同样的
状况。我告诉小靖,没想到她兴奋无比,约好了星期天下午要在我床上睡午觉。结果一
个下午鬼都没来找她,失落神情,嘟著嘴问为什么鬼都只来找我,是不是自己胸部不够
大。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问今晚能和我一起睡吗,我没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好阿,那就去妳房间睡。”
之七
那天洗澡洗得特别久,沐浴乳洗一次、两次、三次,怕被妳闻出什么太野生的味道。
躺在妳身边,听见妳的呼吸声,闻到妳身上甜甜的不知道是否是洗发精的化学混合味,
靠得太近几乎手要碰在一起的距离。睡意全无,开始问起妳最近的状况。就也没怎样,
妳说。何宇晴说要妳,却又后悔说不要妳,把自己送给妳不喜欢的那个贱女人,妳扬言
总有一天要放火烧掉那女人家的房子。随后转身过来看我,收起愤怒的表情,摘下眼镜
放在床边。妳说睡吧,我已经不爱她了。喃喃自语。
感觉根长在妳心里,触摸到妳没说出口的情绪。知道这一年来妳很努力、很坚持,
要告诉何宇晴妳是真心的,告诉何宇晴为那个女人负责其实是种伤害,告诉何宇晴妳只
是害怕被她拒绝在外;嘴上说不愿意浪费青春,但我知道妳愿意等待。妳从没有在我面
前哭过,知道妳太逞强。我转过身用手撑起自己,也把妳关在我双手之间。妳闭眼,不
敢张开。
“小靖,我想我不能和妳睡。”感受到妳柔软的鼻息。感觉自己快失控,野兽将出
笼。
“为什么?”妳闭着眼问。
“我怕我忍不住。”摒住呼吸。
说完无法克制地越靠近妳的脖子,像吸血鬼要吸吮鲜血。但手一碰到妳的肩膀,
一股想呕吐的感觉。我赶紧离开妳的床,到洗手台狂吐。羞于见人。我抓件衣服套上,
逃离宿舍,到便利商店买几罐啤酒,坐在附近公园荡秋千上边喝边吐。想起自己配合地
在床上呻吟的画面、学长的表情、汗水与话语,脑海中声色俱现。我把从小到大吃过的
食物、我的五脏六腑、我的七魂六魄吐到水沟里。幻想吐出来,欲望也吐出来。彻底把
那天在学长家没有吐出来的都吐得精光。伴随呕吐声与流水声,终于发觉如何厌恶自己
,如何成为令所有人作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