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身体虚弱且无任何与工业生产有关的一技之长,雪莱回到伦敦,被安置在L372区
之后被分配到的工作是保母,这在B类体位中算是相当不错的工作。
这社区里有两个保母,但母亲们大多都比较喜欢把孩子送到布忽太太那里,毕竟她有
货真价实的母乳,而自己只是个年轻单身女性,能提供的就只有永远等待补货,只能泡的
很稀薄甚至还不热的主人翁牌营养奶粉,实在称不上是个好保母。
另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在国家战况吃紧时,自己可能就要被分配到别的任务,所以在平
时才会给自己排个一点都不重要的工作吧。
不过,或许雪莱本来就有副柔软的心肠,也或许她真的有某种母性的本能,总之,虽然
去年才被分配到这里来当保母,但她适应的极快,而前来托婴的太太们似乎也对她没什么
怨言。
反正,就算身为这个社会中可有可无,不被需要的多余份子,她也并不感到一点点的羞
耻与难过,这样廉价的爱国心她没有也不需要。雪莱默默想着,一边摆出温和而制式化的
微笑开门迎接隔壁栋的强生太太和她八个月的女儿,一个毫无意义也不带任何期望的早晨
就此展开。
上午九点,正当她在忙着打开一罐成分不明的婴儿食品罐头时,门被有规律的敲起,
她
一时间没会意过来,过了几秒,笃笃声又响起,刚好三声,是轻柔但不屈挠的敲法。
这不是正常现象,社区里大部分的人们此刻都该在工厂上班,而自己负责照顾的小孩也
都到齐了,这个时间不该有人来敲门的。她一边分心想着,有点生锈的铁盖子啵的一声弹
开来,匡当掉在地上旋转着,发出不祥的回音。
会是谁?
敲门声又响起。
她感到全身寒毛竖起,困难地吞了口口水后,前去应门。
“早上好,雪莱同志。我是昨天刚搬进来的班尼特太太,威森处长说这区的托婴是你负
责的。”
眼前的女人盘著一丝不苟的淡金色头发,穿着区立广播处的宽松深灰色连身维修员制服
。
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区立广播处就和雪莱住着的单身宿舍相连在一块。宿舍里也有许
多人都在广播处上班(没有家累的人还是比较适合保守秘密以及在泄漏秘密的时刻被除掉)
,而从这身维修员制服看来,大概是来接替罗尔先生工作的吧。
班尼特太太看起来还年轻,表情却很疲倦,手里抱着襁褓,手法有些粗鲁,让她忍不住
想一把将那襁褓夺过来。
“那么,这是...?”
雪莱愣愣的接过班尼特太太手里正熟睡着的婴儿好生抱着,小小的脸很安详,微张的嘴
里只有两颗牙,大概六七个月大吧,还分不大的出性别。
“啊...这是...我的儿子,路。”
雪莱实在不懂,眼前这个班尼特太太是心不在焉呢,还是...总之,会对自己的小孩这
么冷淡,连名字都要迟疑半晌才答得出来 ,实在太怪了。
而她的那双冰蓝色眼睛...
雪莱轻轻摇头,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自己虽然和积极刺探告密的爱党分子从来扯不到一边,但也绝对不是会给自己惹麻烦上
身的笨蛋。
不管这个班尼特太太到底有什么异常,都与自己无关,何况,她也可能只是个对新环境
有些焦虑的,不识相的单亲妈妈罢了。
这也不能怪她。雪莱也见过几个这样的妇人,大多为了自己莫名失踪或是赴往前线的丈
夫以及剩下的家庭成员会不会被牵连而日夜担心着,白天还要打起精神工作,照顾孩子又
是那么疲倦的事。
“雪莱小姐?”那金发女人疑惑的瞅著自己,雪莱连忙回过神来。
“好的,请放心地路交给我吧。愿您今天顺利,一切为了我们的党。”最后一句话她喊
的特别大声,不过这又没什么,只是标准地问候格式,大家都是这样的,而雪莱一天起码
要喊上十来次。
但这女人似乎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微微的勾起嘴角,是种玩味的,聪明的笑法,
勾起雪莱心头的一阵不安,她不着痕迹的瞄了旁边一眼,幸好这女人的脸被自己的背影挡
住。要不然这么叛逆性的表情要是被警报器录到,可不是闹著玩的。
“一切为了我们的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雪莱似乎在班尼特太太特别加重“我们的”三字的语气中听到一丝
的讽刺,明明就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语嘛,到底有什么好做文章。
嗯,这种自作聪明的语气,上一次听到似乎就是她那最后给自己找上大麻烦的父亲。
总之,和这女的保持距离绝不会错。
什么班尼特太太,看起来就是一副天生来招惹麻烦的德性,八成也嫁了个爱惹麻烦的老
公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竟然能平安活到这把年纪还生了孩子,大概真是老天保
佑吧,雪莱忍不住学起那些碎嘴的中年太太在心底犯起嘀咕来。
噢,这真是太不正确了,我们唯一的信仰就是党,还有我们的救赎,大元首。
神啊老天啊什么的,都是一派胡言,都是破坏国家的错误信仰,呵呵。
雪莱自娱的想着,一边还是维持着鲁钝温和的表情,看着班尼特太太高挑的背影消失在
即使白天仍一片昏暗的走廊尽头,然后关上大门,没忘记在转身面对那台警报器前咧嘴露
出单纯而满足的蠢笑,继续帮那群生不逢时,注定要吃不饱的小宝宝们换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