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想像著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婷想着想着，就到这里来了，离开前她想见见女人。
几年前，她跟着那几辆黑色奔驰车来过，
红色的彩球衬著亮黑色烤漆，多显眼；
那天的日头特别烈，她躲在阴凉的角落里，
还是晒得她浑身不舒服。
五光十色的霓虹在街头闪烁，婷看了时间才发觉夜已深，
在这城市生活，夜里总比白天精彩。
她与形形色色的人们错身而过，
一个个带着空洞眼神踏在喧嚣斑驳的斑马线上，
他们都在家里养了名叫寂寞的宠物，在四四方方的房里贪婪等候。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喧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她站在唱片行前静静听完这首歌，冷气实在开得太强了，
连她都忍不住发冷。
青春不等，时间流荡。
偶尔，在她思绪空闲时乘坐着回忆，回到与女人相识的时光。
婷站在一幢三层楼透天厝门前观望，
大门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银色铁门，随处可见，了无新意；
深夜里她阴沉着一张脸，就著路灯站着，看来倒有些吓人了。
想起多年前，她与女人在彼此怀中入睡时，
总爱描绘那所谓的家；
缀著典雅浮雕花纹的大门、庭院种下一盆盆多肉植物、
平坦好看的双口电陶炉、拥挤随意的书墙摆上几株不易死的仙人掌、
干湿分离浴室、适合翻滚的双人床...，诸如此类，
一字一句勾勒那闪闪发亮的爱，筑成一幢遮风避雨的巢。
句句承诺镀上一层晶莹的梦幻泡泡，飘到了棱棱角角的现实中，
终究只是脑海里的幻影；啵一声，破了。
那个谁的书里写过？张爱玲？日子久了她的记忆有些斑驳。
"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
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
——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婷想到就想笑。
穿过一片漆黑寂静的客厅，婷缓缓步上往二楼的阶梯，
轻轻推开主卧房那片白色的木质雕花房门，订制的好质感，
她欣慰地想着，女人还是她爱的那个女人。
映入眼帘的是婚礼时见过一次的男人，
沉沉地睡着发出断续的鼾声。
她绕到床的另一侧，女人紧皱的眉头看似不安稳，
伸出指尖揉按眉间，几年了，终于能再伸手碰触女人，
激动的情绪让眼前有种扭曲的错觉，
婷的心突然一阵剧痛，如电击般。
想起了多年前她离开的夜，纵使当时的脉搏停止跳动，
略为残破的身躯已无法动弹，但女人歇斯底里的嚎哭仍令她痛彻心扉。
后来她的肉体在熊熊火焰中化成一坛灰，
女人不顾反对，坚决地从中抓了一把，制成了勒在颈上莹亮的戒，
靠近女人最柔软的心窝处。
陪着她哭、陪着她笑、陪着她绝望、陪着她出嫁、
陪她走下一段新的开始；赔她。
就像她老是在夜里对着照片说的：妳欠我的。
‘嘿，亲爱的。’
女人悠悠转醒，眨着她疲倦的眸，睡眼惺忪，
看向床边这个温柔抚着她脸颊的白影，
愣了好久好久，仿佛连时间也伫足观看，凝视两人静止的画面。
‘好久不见。’
婷温柔的笑着，依然是那个招牌的开朗笑容。
“好久不见，妳到底死哪去了？”
女人的眼泪不着声息的落入枕里。
‘当然是死到阴曹地府去了啊…。’
“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下面太忙了，签证不好拿啊。’
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放下执念，才得以来见女人。
“借口，是不是在下面交了女朋友？”
‘没有，倒是妳，做贼的喊捉贼，没几年就嫁人了。’
“妳会生气吗？”
‘会啊，气到香都吃不下了。’婷看着女人委屈的脸笑了，
‘开玩笑的，只要他好好照顾妳就好。’
“我好想妳。”
女人顺了顺婷的长发，耳垂上还戴着当初她为婷戴上的耳饰。
指尖触及眼角下方那颗熟悉的痣，抚上脸庞软嫩冰凉，
像块白玉豆腐；
她小心翼翼，怕一捏就碎、一碰就散，婷像个脆弱的白影；
如梦似幻。
‘我一直都在啊，妳不都戴着我吗。’
婷拨弄著那颗落在女人锁骨上的透明结晶物。
耳边传来一阵单调刺耳的急促响铃声，时间到了。
农历7月29日 午夜11：55
‘我该走了，妳要好好的。’
婷温柔的吻上女人的唇，有些冰凉，冷却了女人满脸的热泪。
‘对了，妳家的铁门好丑，不过院子里的玫瑰种得很美。’
房里又恢复原本的寂寥，仅剩一股浅浅的余香缭绕，
和女人抽抽泣泣的哭声。
“死女人，意见还是那么多。”
女人握著颈间项链，哽咽著喃喃自语。
“怎么了？妳哭了？”
鼾声停止，男人吸了一大口气，带着困意疑惑地转过身。
“做了恶梦？不舒服吗？”
“没事，...我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问她乐透开奖号码。”
而后什么也不剩，夜还是夜，女人带着湿濡的眼入睡，
胸前的宝石仍透著纯白的光，梦里见。
*注：歌词取自 陈奕迅-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