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干物燥,李佳宁手指沾上门把迸出火花,反射性地缩手,
静电噼啪,焦味蔓延流入消毒味浓厚的冰冷办公室。
她是医生,连续一周值班、上午动大刀,黑框眼镜后方血丝满布若藤,
内双卷成外双,她好累。四大皆空的恶果,压在肩上,
有时她后悔当初怎没凭好成绩申请医美,却要选外科。
然而她的手,就是这么灵巧,该选外科。
绯色软肉濡湿指尖,她仔细望着前女友飞飞私处,攀上飞飞眼前,温柔地微笑,
一丝浏海垂落额间,杏眼黑白分明瞳子凝满爱意,“要进去了噢。”
女人的呻吟,女人指尖划破皮肤的疼与兴奋,她跟着心跳狂乱。
当时多年轻,多爱飞飞。
飞飞开玩笑,“妳手指这么厉害,去外科造福人群,最好是脑外!”
几年后,飞飞都离婚另交男友了,她才医学院毕业,年纪轻轻开始主刀剖脑。
当年的笑语,竟是预言。
她们在一起时,她大五实习,而飞飞是护士,大她五岁,已经结婚了。
从不觉得自己跟飞飞会有什么。
纤白长指轻盈飞快扫过键盘,李佳宁打报告,忽然痛起,指缝翘起皮,
缩手查看,飞飞正走进来,自然地接过她的手,峨眉微蹙,
白炽灯管打落影子笼罩她,浅淡双眼皮蕴含柔媚眼波自上方倾灌而下,
交汇的空气燃烧,焦味弥漫。
飞飞喜欢她,她调皮地夹了飞飞便当里的菜说,接着说喜欢吃飞飞做的菜,
飞飞整整手边文件,“今天来我家吧,我做菜给妳吃。”
内心一怔,她白净脸庞笑起,内双弯成两道虹,
“好噢,妳老公喜欢什么酒?今晚带去大家喝一杯。”
她仿佛听见飞飞屏住呼吸,幽幽说,“他出差半年了,年底才会回来。”
确实听见自己心跳狂乱。
飞飞期待下班,闪神时,脑海闪现画面,高她半个头的李医生,
俯身深吻自己,臂弯抵住后脑大举入侵,脸红心跳。
喜欢如汽水啵啵上蒸的汽泡,贴在体腔内壁爆破,发痒酥麻,
无名指上浅淡的环纹,提醒她秋季之时才摘下婚戒。
那天半夜,她接到一通电话,丈夫说著代号、小姐、全套,她心乱如麻挂上电话。
男人在外,寂寞难免,该原谅吗?
她没对谁说,但丈夫回家后几次寻欢,她推拒著,感觉肮脏。
秽泥灰浊对比李佳宁白皙颈项,身上淡而清爽的香气,她第一次对女人心动。
李佳宁走进房间,她斟了一杯酒递上,“妳在客厅等我。”
“不,一起进厨房,我也学学。”于是马尾一荡一荡跟进厨房。
酱油沾上那白皙指节,一脸无辜地放在嘴里吸吮,眼角余光扫到,
飞飞切菜乱了方寸,仔细提醒著,这只是一次友好的饭局林婉鹃妳要冷静啊。
白色砧板上,艳红的血迹散开,她忘了惊叫,讶异地抬起手,
李佳宁紧张地抓起她的手,下意识地放入嘴里吮著,她心跳加速,
抬眼怔怔望着李佳宁,那双内双垂著微露皱折,眼睫掀动,她愣了说不出话。
李佳宁尴尬,她算得上医生,遇到伤口第一个动作该是清洗,再上药包扎。
不假思考地放入嘴中,尝著铁味在嘴里消融,她越界了。
客厅里散著碘酒气息,夜沉而桌边倒了未尝的红酒与天色相映。
“来不及做饭了,我们叫便当吗?”李佳宁问,关切地望着那只手
飞飞勾起她的手,身体柔软有股花香,她心神一荡,
飞飞柔软的声音和著香气在颈间乱窜,脸红了,李佳宁数起心跳,
飞飞靠着她,“我们一起去买吃的好吗?”
2.
怎么分手的?
李佳宁累了一周,衣服换了简单冲凉,陷在床上,长发缭乱缠绕面庞。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在疲倦时,却一幕幕在眼前搬演。
她是外科医生,切不断自己脑里强韧神经,日夜不休传递女人柔媚眼波,
那些心动以致心痛的感觉,像一张牛皮纸在掌间捏得皱皱碎碎。
飞飞在分手以后,换了医院离开台北。
分手是她提的。
她看着李佳宁的侧脸,李佳宁正熟睡,而她不禁仔细地抚摸那柔嫩面庞。
好温柔、美好的人噢,有幸能在她身边陪伴着,心里胀满甜腻蜜汁,
如此滋味比初恋还令她牙疼。
后来,她丈夫把照片摊开来。李佳宁跟她在大街上挽着手,
在街角,李佳宁巧笑倩兮,她踮起脚尖吻著那白嫩脸庞,阳光大而亮,像张明信片。
在那个当下,她感到窒息。
丈夫沉默著,她也不说话,无言对峙,他们共居的房,
发出船撞冰山冰块碎裂的刺耳声响。
她飞快地想着无数可能,绝不能开口求丈夫放过李佳宁,要让丈夫感觉自己被需要,
于是,身体前倾,抓紧那粗壮手腕,“我跟她只是玩玩而已...只是想念你太寂寞,
又生气你去外面跟别人睡觉...”带着哭腔,飞飞演着、揣摩著一个女人挽留丈夫的心情。
要是能马上跟这男人切干净跟李佳宁双宿双栖就好了。
然后,配合丈夫的要求,她挽著丈夫的手臂,走到李佳宁面前,
甜甜笑着,“佳宁,这是我丈夫卢凯军。”假装看不见李佳宁面皮下摔碎的结晶,
她们俩用时间仔细熬成的晶块就这样碎了。
飞飞抱紧丈夫,闭上眼睛,“谢谢你,我好爱你。”骗自己,她抱的是李佳宁。
3.
李佳宁睁开眼,她好不容易休假,已经两年无人相伴;并没有刻意躲避,
也没有什么伤痛值得以单身证明自己曾经的真,她只是没有感觉。
睡梦中,重演她初见卢凯军的场景。
卢凯军是药商业务,后来在业务上接触不少,直到卢凯军跟飞飞一起搬离台北。
她听其他业务说,卢凯军跟飞飞离婚了,原因是飞飞另外交了男朋友。
飞飞过得好吗?
走在街上漫无目的,那熟悉的铃声召唤她回医院,又有急刀。
“新竹市转过来的急案...”
她机械性地拿起手术刀,不去看病患的面庞,迅速做完手术,
脚步飞快地冲入盥洗间呕吐,酸呛出泪水。
病患林婉鹃,手术同意人父亲林文成,坐在医院板凳上那苍老的男人,
旁边还有像是警察陪同的人。
她逼自己像机械,开完这台刀后所有血液情感冲回身体,头昏脑胀。
她好害怕自己开得不够好,恐惧自己救不回飞飞,千万只蚁啃咬自己。
“妳手指这么厉害,去外科造福人群,最好是脑外!”
她不管是否能造福得了人群,只求能救回飞飞;隔了这么多年,焦灼仍若火舌冲天飞舞。
必须等待结果揭晓,即使是医生,仍不能预测命运的安排。
飞飞,妳的命要够大啊。
飞飞做了很长的梦。
她跟着丈夫搬到新竹,当丈夫身上出现不明吻痕,她冷冷一笑,
有人在追她,她便接受。
玩乐很轻松,难的是午夜梦回她亲手撕的皱皱烂烂的笑,李佳宁比哭还难看的笑。
各玩各久了,她看丈夫恋爱正昏头,简单谈了离婚,很干脆地离掉。
那男人兴冲冲地要跟她求婚,而她望着手机上李佳宁的电话心里透出丝丝甜意。
她淡淡地说,不了,我们分手吧。
接下来浑噩的梦,带有血的气味。
浑身痛的醒来,她看见李佳宁。身体痛得笑不出来。
现在,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跟李佳宁在一起了。
李佳宁激动得无法反应,面无表情地走到家属处,“令嫒脱险了...”
喜极而泣的表情她看了很多,这一次,当家属握紧她的手,她也流下眼泪。
幸好她当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