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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独居者,网络几乎是生命线,
彼时我租住的房间网络不太稳定,许多时候我开启程式,
必须徒劳无功地看着小绿人不断旋转,
不断旋转,直到找到出口。
能说话的人太少,常常我只是更改状态,
感觉像对汪洋丢出瓶中信,期待有个适当的回应。
台北与纽约,白天对应黑夜,
我打开电脑开启新的一天,小莫的一天也就结束了,
当我狼吞虎咽吃著早餐店三明治和温奶茶,
她已经吃完晚饭,丢过几句近况和问候。
小莫不提学姊,我也不问,
有时候她消失得久了,推算时间,大概是去哪个遥远的城市或国家度假。
旅行的时候她总会寄明信片来,
有次遇上枫林,还仔细贴上几片叶子一同漂洋过海,
叶子已经干枯,失去色泽。
明信片上写:“想念高中打扫的日子,这里枫叶太多,恐怕是扫不完的。”
然后有一段漫长的沉默。
小莫消失了,部落格底下的留言也消失了,
台北的下午,纽约的凌晨,小莫传来一句话:“台北在下雨吗?”
我答:“没有。”
小莫说:“想念台北的雨天。”
我说:“纽约不下雨吗?”
小莫答:“声音不一样。”
我没接话,小莫也没往下说。
我始终弄不清楚那些网络礼节,要离开的时候,到底该不该说再见,
还是让一句话就此悬在那里。
又过了几天的午夜,台北下雨了,
我打开电脑,发现小莫在线上。
“台北下大雨。”我说。
“好听吗?”小莫问。
“有点吵。”我答。
“可以打电话给妳吗?我拨过妳的手机,是空号。”小莫说。
“我换过电话了。”我说。
“可以打电话给妳吗?”小莫说。
我把手机慎重地放在窗边,讯号最强的位置,
隔了好一阵子,当我准备放弃,手机开始震动,
萤幕蓝色的冷光照耀房间,带来一种海洋的错觉。
我伸手,巨大的阴影映照在墙面。
“喂?”小莫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像是一波波浪潮拍打上岸。
“喂。”我说。
“妳还没睡?”
“嗯。”
“妳都好吗?”
“嗯。”
“好久没听到妳的声音,跟印象中不大一样。”
“有吗。”
“是啊。”
太多事件横亘在我们之间,然后我们就无话可说。
在那短暂的空白里我习惯性的看向对岸,几个窗格的灯仍然亮着,
一瞬间下起的暴雨突然停了。
“雨停了。”我告诉小莫。
“啊,好可惜,我好想听台北的雨声。”小莫说。
“那,下次吧。”
“不过听到妳的声音,感觉很好。”
“嗯,我也是。”
又是短暂的空白,我听到彼岸的空间里,有人在喊小莫的名字,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开始发抖,那是学姊的声音。
“越洋电话很贵的,先这样吧。”我说。
在小莫还没有回话之前,我率先说了再见,挂上电话。
隔几天下午,台北下起雨,不像那天晚上的暴雨,
而是比较潮湿绵密的那种,雨声不太干脆,
我拿出mp3随身听,走到公司的后阳台,
录了一段五分钟的雨声,断断续续抽完一根菸。
然后我将录音档寄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