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香躺在病床上,辗转难眠。
她已经待在医院将近快一个月的时间,这简直比死还痛苦,每天就是面对无趣且死气沉沉的白色天花板与浅绿色风扇,定时的换点滴时间,那令人闻了就想吐的药水味,每天都吃固定几样菜色的便当,多香都快闷出病来了,她真想把点滴拔掉,逃离这座医院。
要是在本岛,多香一定会这么做,但现在她被送到逐岛进行疗养,就算逃出去,人生地不熟,她根本哪里也去不了,加上她最近常常感觉自己总是没有精神,提不起劲,就连为自己倒杯水就觉得像是跑了三千公尺这么疲惫。
她知道这很不寻常,岛山医师总是告诉她对待恐病症要有耐心,这种病症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需要调查清楚,在厘清各种可能引发的风险之前,多香需要耐心,以及相信岛山的恐病症小组。
说得简单,但漫长的等待却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每天都在等待未知的明天,每天都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多香真的受够了,有好几次,多香真的想拿把刀结束自己的性命。
真的死掉可能是一种痛快的解脱,但多香只是想,还不到真的想动手的地步,因为对于她的人生,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多香的父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不幸在工地里发生意外过世,从此便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
母亲为了要让多香得到最好的教育,身兼数职,就希望多赚一些钱,让女儿可以受最好的教育,让她的未来不要像她们一样这么辛苦工作,可以有更好的待遇过生活,但很不幸的是,多香在刚考上国立大学的那一天,母亲便因为过度劳累而倒下。
从此多香便放弃这样的资格,选了一间离家较近的大学,进入夜间部就读,用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帮助自己完成学业,也可以就近照顾母亲,多香从小的个性就很坚强,很多事情都可以自理,她艰辛的读完大学时,母亲的病情也突然恶化。
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多香没有正式的工作,就靠着打零工的方式支撑母亲的医药费,但最后病情严重的母亲还是撑不下去了,在多香最绝望难过的时刻,离开了多香。
多香永远记得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一句话,微笑的对着她说:“对不起,多香......没有妈妈,妳一定会过得幸福的。”
其实从很早开始,母亲就一直觉得自己在拖累多香的人生,自己就这么死去,对多香的人生是一件好事,不要难过,多香的人生才正要开始,她可以勇敢的前进大都市,去为自己的梦想奋斗。
于是,悲伤的多香很快便振作起来,收拾简单的行李,搭车前进到大都市,租了一间七、八坪的简陋雅房,开始四处应征面试,然后跟着四处碰壁,最后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得到了一个可以证明自己专业能力的公司,从职员小妹开始做起。
多香是一个注定会做大事的人才,职员小妹这种卑微的身份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光茫,很快的,她当起行政助理,然后在透过公司前辈的引荐,进入行销部门,做了几个出色的大案子,渐渐成为公司行销部的强力支柱。
这些,都是多香舍弃一切,为达到父母在天期盼她功成名就的期盼,没日没夜的努力才做到的,就在她事业最巅峰的时刻,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同事与朋友,更没有真心会为她喝采鼓励的亲人们。
多香强势的作风令许多部下都望之生畏,许多男部下都不喜欢多香,但无奈她是工作的上司,只能听令于她,但其实都不满多香许多做事的方针,因此自然有许多歧视的嘲笑在底下流传着。
多香都知道,表面上的她看起来很风光,但其实她很孤单,过去那个眼中只有销售数字与百分比例图的自己没有发现这个事实,但就在她终于有喘息空间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有多可悲,多孤单。
桌上的电磁炉正在煮著庆祝她达成业绩目标的寿喜烧,三副碗筷以及三杯斟满啤酒的酒杯,多香坐着,开心的拿起酒杯,对着另外两个无人的座位:“爸爸、妈妈,谢谢你们的支持,多香我做到了喔,我成功做到了呢!”
隐约,另外两个座位正坐着神情感到欣慰的父亲与母亲,也开心的举起酒杯,大声的说著:“恭喜妳喔,多香!”
然后多香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放下自己的酒杯,也同样大声的回应着:“谢谢你们!开动了!”
多香双掌合十道谢,拿起碗筷,津津有味的吃著寿喜烧,一边流着眼泪,明明是应该要开心的时刻,但自己不知为何难过的泪水却不断滴落在碗里,与汤水混成一块。
其实多香从小要的,一直不多,就是一个幸福且温暖的家......
忙碌一天之后,回到家,会有迎接她回家的家人。
能有每天晚上可以相互依偎的伴侣,听她的牢骚与抱怨,然后沉沉睡去。
会有早晨看见她,便会在多香身边兴奋打转的狗儿,摸摸牠的头,好好抱抱牠。
多年以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诞生,会叫她妈妈,害怕无助的时候会紧紧抓住她。
多香要的,只是一种平凡。
但这种平凡,似乎离自己很远,远到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伸手触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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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不知道是多香住院的第几天。
多香想要起床上厕所时,发现自己痛得无法动弹,那颗该死的不明肿瘤发出高热,像火燄一般的烧着她的身体,多香痛得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跌下病床,将身子蜷缩起来。
她想要哀吼,却发现自己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干哑的气音,她藉著撕裂身上的衣物来宣泄肉体上的痛楚,就在她将上衣撕碎时,她看见了一个令她害怕的画面......
那个肿瘤从她的体内,慢慢朝外张出两个小小的手掌,那掌心像是迫不及待的划破她的皮肤,从体内挣脱出来,她瞪大双眼,看着这恐怖的画面。
那两个小手掌,不断朝两边摸索,最后竟然伸出了体外,不......应该是说拿肿瘤竟然长出了两条小手臂,接着是清楚的大腿与小脚,肿瘤开始突起,慢慢的,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成形,突然间,多香终于看出来了,这颗令她痛不欲生的肿瘤......竟然是一个婴孩......
这种非比寻常的现象让多香的精神崩溃,她放声尖叫,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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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比我们想像得还要糟糕。”
岛山看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多香,愧疚自责的说著。
“肿瘤已经成形了,看样子是要逼我们直接动手了呢,岛山。”川崎早就忍不住想要动刀,亲身会会这个有趣的小家伙,想必用刀划开肿瘤的那一刻,一定很有意思。
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川崎想等到肿瘤长得更大一点,用肉眼可以直接看出它的真正形体在动手,才会更有乐趣。
“直接动紧急手术吧,岛山医师。”结衣觉得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其实岛山也知道时间紧迫,但岛山最担心的是,这颗肿瘤与宿主已经达成了某种生存的共识,肿瘤依赖著多香,但同时的,多香许多器官也慢慢的需要肿瘤的互助,才能得以顺利运作,如果强制切除了肿瘤,会对多香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岛山根本一无所知。
也许,多香会在肿瘤切除的那一瞬间,跟着丧命也说不定,如果到时候是这种局面的话,那是岛山最不想见的情况。
“直接动手吧,现在这种时刻已经没有时间跟患者多做解释了,先设法切除之后再说。”川崎讲得淡然:“如果成功了,再跟患者解释也不迟。”
“但是如果失败了呢?”岛山握紧拳头:“那患者可是会死的啊!”
川崎抖了抖眉头,耸耸肩,跟着退到一旁:“好吧,我是无所谓,只要可以开刀就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结衣,去准备同意书,等患者清醒之后,我们再跟她说明情况。”
“嗯。”
岛山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守着多香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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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香清醒后,岛山用浅显的方式解释了肿瘤之于她体内的复杂关系。
“相信在我跟妳说了这么多关于妳身上肿瘤的情况,妳会了解目前的情况,动手术是势在必行的事,对我而言,这种程度的切除手术不是很困难,但这种潜在的风险我必须要先让妳知道......”岛山坐在病床边,用温柔的语气说著。
“医生,其实我从到这座岛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病很不乐观,我也知道你告诉我这些也只是你应尽的义务,我会签这份同意书,也会一并接受所有手术上的风险,我也会坦然面对死亡。”多香说得很轻松,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似的。
“不,我告诉妳这些不仅仅是身为医师......”
“没关系的,我能了解,岛山医师,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多香浅浅的笑着,充满悲伤。
岛山看着这样的多香,不发一语。
“从我在本岛入院时,检测出这颗不寻常的肿瘤后,住院的期间内,公司慷概的放我长假,要我接受最好的治疗,然后重新返回工作岗位,一开始我还很乐观的觉得不过就是一颗肿瘤,只要简单的切除手术就没问题了。”多香看向窗外,夕阳慢慢沉落海平面,将天际与海染成一片晕红:“但没想到,肿瘤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从医师的检测判断错误,然后一路折腾,送到了这里,你知道吗,真正打垮我的,不是这颗肿瘤......”
多香用泛著泪水的双目,问著岛山这个问题......
真正打垮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是孤独。”
“孤独?”
“以前一心专注追逐事业巅峰的我,并不在意这件事,我双亲为了抚养我长大,生活过得很辛苦,从早到晚一直在工作,只为了让我受好的教育,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这段期间我常常想起,我刚考上大学不久,我母亲病倒的那一幕,当我匆匆忙忙的赶到医院时,我母亲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多香咬著下唇,强忍着悲痛。
岛山沉默的看着这样的多香,静静听着。
“我从那个时候便发誓,不管我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我一定要成功,让我的父母亲能够骄傲,能够真真正正过好日子,我希望他们都可以过得很幸福,不用工作,让我能为他们做一些事......于是我全力冲刺事业,等到我功成名就时,我的父母不在了,当我想要分享这份喜悦时,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人可以分享。”多香露出了有点自嘲的微笑。
为了事业,为了成功,多香没有时间扩展人际关系,没有时间谈恋爱,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身为女性要在职场上出人头地,打出一片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多香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得到众人的肯定。
一个资深的前辈曾经对她说过,要做大事,就不要做人。她紧记在心。
她钢铁般的行销手腕令人折服,但同样的,背后自然就会有许多不平的声音在背后抱怨她的急性子脾气,说她是个老处女,说她肯定连做梦都梦到在冲业绩,讨好上司。
这些多香她都知道,但她全忍下来,这是成功背后所要背负的原罪。
“我一直不希望让我的父母失望,但当我登顶时,我才发现......我要的东西......我所要的幸福......只是希望有一间温暖的房子,有一个可以在半夜拥抱我,听我发牢骚的伴侣,有每天放学回家会开心的与我分享上学喜悦的孩子......我想要的......只是这样......”
说著说著,多香的眼泪失守,斗大的泪珠滑落,她再也无法武装这样的自己......她累了,即使她的生命到了尽头也无所谓了,她对于这样的人生......感到疲惫,她以前以为事业做得越好,她会越快乐,但她到现在才发现,她其实过得并不开心,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我真是可悲到了极点,我甚至连一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多香低着头,任凭眼泪落下。
“谁说的,现在我不就是一位愿意听妳倾诉心事的好朋友吗?”岛山双手握住多香有点冰冷的双手,笑着说:“我告诉妳关于肿瘤风险,并不仅仅是身为一位医师的义务而已,我更希望让妳知道,在这场与死神对抗的手术面前,妳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的,妳还有我......”
多香缓缓抬起头,哭肿的双眼直盯着岛山。
“我是妳的主治医师,同样的我也是妳的朋友,也是妳的家人,更是陪妳走过妳生命中最艰难时刻的伙伴,请不要觉得妳很孤单,因为妳还有我。”
岛山双手的温度,慢慢的传递到多香的手,那股温度,转化成无法言喻的一股力量。
“逐岛不是一个被上帝所遗弃的地方,而是一个重新启动新人生的转折点。”
岛山一直都这么的相信,也是他现在在逐岛唯一的生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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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的切除手术准备开始。
做好刷手程序的岛山与川崎走进手术室,分别站在手术台的左右两侧,麻醉师开始输入麻药的份量,从一数到十,多香就会慢慢进入半身麻醉的状态,在多香意识越来越模糊前,岛山用眼神请多香放心交给他。
多香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已经几乎形成一个婴儿姿态的肿瘤,那肿瘤成长的速度很惊人,不仅长出了小手,另外一边的左脚也突了出来,婴儿的脸形也完整了,就只差张嘴发出声音跟睁开眼睛了。
在多香即将要睡着时,那肿瘤婴孩想要伸手摸摸多香的脸庞,多香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在那只小手快要摸到脸颊时,多香终于沉睡,手术正式开始。
“先固定它的双手,我要顺着多香的胸腔下刀,然后从里头将它的瘤根拔除,这可能会花很多时间,大家集中精神。”岛山伸手,结衣便第一时间递刀。
川崎将肿瘤碍事的双手固定,让岛山有更好的手术空间跟视野,岛山没有迟疑,精准下刀,切开多香的胸腔,这是一个复杂的手术,最困难的地方就是要从内部,在避免伤害到内脏器官的情况下,将那些盘错在多香体内的肿瘤须根。
“看见了吗?”岛山用手术刀指著那些须根:“接下来要刮除这些须根就很耗时了。”
尽快动手术是正确的选择,岛山观察了肿瘤须根的纠缠器官的状况,如果再慢几天开刀的话,这些须根就会完完全全侵占多香的身体,到时候要把这些须根清除就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了。
“胸腔固定完成。”结衣将固定器架立好,完全开启胸腔的动作。
“那么,川崎前辈,开始吧。”岛山先刮除一部份,另外一边则请川崎帮忙协助,岛山的专业外科刀工就不用多说,川崎虽然平常总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川崎的水准也是岛山所知的外科医师中,属一属二的专业。
一开始清除须根的动作还很顺利,但随着刮除的范围越来越大时,肿瘤的模样也开始出现变化,岛山与川崎两人交换了眼神,现在两人正在处理的部份,很有可能就是肿瘤的中枢核心,刀尖才轻轻碰一下,肿瘤婴孩就颤抖了一下。
“岛山。”川崎瞇起眼睛,重头戏要来了。
岛山率先发难,手术刀才刚刮在须根上时,肿瘤婴孩的双眼便瞬间睁开,瞪大双眼看着岛山与川崎,神情痛苦且还有些惊恐。
“真是大开眼界,这肿瘤这样看起来,还真的很像小婴儿呢。”川崎好奇的歪著头,打量著婴孩的惊恐模样:“明明只是一颗肿瘤,竟然能有这种模样,真是不可思议。”
“岛山医师,怎么办?”结衣的眼神避开肿瘤婴孩的目光,尽管它只是一颗肿瘤,但结衣仍然不敢直接注视它,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孩。
“维持原计划,我们必须要切除它,才能够拯救患者的生命。”岛山让心情沉稳下来,尽量不受任何干扰。
这是他答应多香的,他会尽全力守护患者的生命,绝对不能让他们堕入绝望的深渊里,万劫不复,将生命赔在这个完全不可解的怪病里。
啊啊啊啊啊.........
岛山刮除掉一条纠缠在多香肺部的须根,肿瘤婴孩便痛苦的张嘴大叫,那哭嚎的叫声,就如同是一般寻常婴儿,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别就是它是一个从肿瘤转形成婴儿的......怪物。
“麻醉师,使用最低剂量,麻醉它。”岛山满额大汗,为了不让它碍事,只好连肿瘤也一起麻醉。
就在麻醉师吓得准备药剂时,那些须根开始用力吸取方才注入多香体内的麻药止痛,这举动让岛山等人惊讶不已,受到麻药的舒缓,肿瘤婴孩的状态也跟着稳定下来。
“哇靠,这小家伙真厉害啊!”川崎又惊又喜,这东西还真逗。
岛山也同样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在情况一片混乱之际,多香的意识慢慢清醒,这下子麻烦了,要是让多香在这种情况下苏醒的话,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麻醉师,先别管婴孩了,多香好像要清醒了,快点重调麻药!”一向沉稳的岛山,竟然一时之间也跟着乱了手脚,这样的发展他实在是没有想到。
多香清醒时,她先是看见了岛山与川崎模糊的脸庞,接着看见露出惊慌眼神的结衣,然后......她看见那个被川崎固定不得动弹的肿瘤婴孩,痛苦的缩起身子,靠着她体内的麻药止住痛楚,依稀......多香听见那孩子的哭声......
妈妈......妈妈......
多香恍恍忽忽的,她似乎听见那肿瘤婴孩的哭喊,那声音听起来感觉很无助,很孤单,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大家都鄙弃它,离它远远的,甚至认为它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应该被除掉。
于是它被逼到角落,没有任何闪避退后的路了......
多香似乎从那一个可怜的孩子身上,看见了同样是自己的遭遇,她一心追求幸福,却发现她离自己原先的幸福越来越远,她始终在追寻着别人希望她追寻的幸福,还将自己真正想要的,重重封锁起来。
岛山手中的手术刀正在刮除须根,多香看清楚了,她也想起来现在自己就躺在手术台上,准备切除这颗肿瘤......但那孩子望向自己,那眼神像是在哀求,希望多香能够帮助他......
“不能等了,我直接切除。”岛山眼见情况越来越复杂,只好先切下肿瘤,再清理内部盘错的须根:“川崎前辈。”
“等等......岛......”多香用了全身的力气开口,她不确定自己开口有没有声音,但她用尽全力的咬出唇形:“等等......岛山医师......”
岛山跟川崎两人同时停刀了。
多香知道他们听见了,于是又努力的说出片段的单字:“手术.........暂......停......好吗?”
所有人听到多香这么说,全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手术很快就会完成的,妳不要担心。”岛山试图安抚多香的情绪。
但多香只是浅浅的笑着,然后轻柔的说:
谢谢你,岛山医师。
但是,可以了,切除手术,就这么停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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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除手术只进行了短短二十分钟,便在患者的要求下,结束了。
岛山走进多香的病房里,看着体重从原本的51公斤,暴瘦到只剩40公斤的多香抱着她怀中那个肿瘤婴孩,那肿瘤婴孩的气色越来越好,从外表看上去,是一个健康的男孩。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肿瘤毫不客气、穷凶恶极的吸收多香的养份,长得白白胖胖是很正常的事,不管多香吃了多少营养食物,全部都被它给抢走,多香已经快变成皮包骨的纸片人了,才短短一个月不到,多香就瘦了11公斤。
还有非常明显的营养不良,这样下去,多香撑不了一个月的......
“妳这样是不行的,只要妳同意,我可以随时再为妳开一次紧急手术。”岛山看着多香。
而多香则是满足的抱着孩子,她笑着:“这一个月来,我看着这孩子快速成长,看着他越来越健康的活着,会哭闹也会微笑,我拥着他安心入睡,这些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有人需要我。”
“那是当然的啊,因为它需要妳身体的养份。”川崎站在门边,挖著鼻孔说。
“它只是一个吸食妳身体养份的......一种寄生肿瘤.....如果......”岛山硬生生把怪物这两个字吞进肚子里,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何多香要做这种决定。
就在岛山还想要用言词改变多香的决定时,结衣却在此时拍了他的肩膀,对岛山摇摇头,结衣能够了解多香的决定,这是多香过去以来,一直想要的平凡幸福......
岛山难过的看着多香,多香仍是开心的抱着孩子,逗着他入睡......
夕阳洒在多香温柔的脸颊上,润红了血色,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幸福的母亲,抱着她心爱的孩子,慢慢的......看着夕阳没入海平面......
最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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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体重只剩下32公斤的多香,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生命走到尽头的多香直到断气前的那一刻,都紧紧的抱着那个生长在她胸前的孩子......
她摸著孩子粉嫩的胖脸,看着那孩子沉睡的脸,露出浅浅一笑,便离开了人世。
肿瘤婴孩脱离了宿主,便哇哇大哭,挣脱掉宿主的身体,蜕变成真正的婴孩,结衣将那孩子抱起,轻轻摇晃着他,哄他入睡......
这孩子未来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过著什么样的人生,岛山等人并不会知道,但是他们唯一确信的是,这孩子是多香幸福的全部,是她努力追逐幸福所产生的结晶。
今后,这孩子,会连同他母亲的份一起努力,追逐那一份再平凡不过的简单幸福。
一定,一定会的。
因为他,是由一份伟大的母爱所蕴育出来的孩子。
(婴瘤,完)
大家好久不见,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一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