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牛肉、味噌、高丽菜:十七世纪台湾人的食

楼主: Aotearoa (长白云之乡)   2023-11-11 09:4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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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肉、味噌、高丽菜:十七世纪台湾人的食材,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郑维中(中央研究院台湾史研究所副研究员)
一、前言
在食物冷藏保存技术发明之前,大多数水手的生鲜食物补给,仍仰赖一路上停靠的海港。
一旦出海超过两个礼拜,大部分的生鲜蔬果都会腐化。当船只进入海港停泊时,船东多半
会容许船员上岸购买当地的生鲜食品,来补充船上人员身体所需的养分。显而易见的,海
上交流,因此也是饮食的交流。此外,人是一种习惯的动物,能被随身带走的料理调味料
,当然也常是船员们随身行李的一部份。结果,那些熟悉的家乡料,就这样被跑船的船员
们四处带着,在各个港口传来传去,也是不难想像的事情。
后来称为被安平的大员港,在十七世纪一段不短的时间里,常常让那些从非常远的地方开
航前来,或是短暂歇息于此地的荷兰船只停泊。途经此港的,当然也有在台海两岸航行,
或者是巡游东南亚各港的唐人商船。可以想见,当时的大员市镇,既然有办法供给这些漂
泊人群各式生鲜食物,本身又是各种海外物资的转运站,在其市面上流通的各类食材的供
应情况,自然是相当多元。
本篇小文是作者在正规的研究之暇,将偶然发现的一些与食材相关的研究材料,勉强汇集
起来的文章。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史料,向来偏重记载价格高昂、易于获利的各种货物
往来,对那些随手可及的小额交易,不屑一顾,疏于记载。而在熙来攘往的唐人市井里讨
生活的小民,多非舞文弄墨的骚人墨客,自然也不会留心柴米油盐、饮食小物的纪录。即
使在史料之海中,勉强捞得些许描述食材的只字词组,还是很难知道,最后这些食材到底
是如何被料理下肚的。总之,面对着稀缺的史料,就想要勾勒出时人的饮食概况,着实力
有未逮。透过有限的史料,笔者所披露的时代风景片隅,也只能触及食材的部份,意犹未
尽、想知道丰富食材究竟是如何被料理上菜的读者,还请您自行挥洒您丰沛的想像力。
二、荷兰风味:牛肉、刈菜、高丽菜
167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务员克里斯比(Ellis Crispe)由爪哇的万丹港启程,前往
东宁(台湾)去设立商馆,郑、英双方协调时,英国人即要求,一旦设立商馆,希望:“
我们(英国商馆人员)每周要能宰杀一头牛,另外还要供给我们想要的其他食物。”[1]
可见西洋人就算出门在外,也不愿亏待自己的胃。而两年后的1672年,随着英船“实验号
”(Experiment)来到台湾的一位水手巴洛(Edward Barlow),就在台湾享受到那些双方
谈妥的食材,他赞叹的说:
    福尔摩沙岛的粮食,有非常好的牛肉、大量的猪肉、羊跟鸡、鸭、鹅。
他们将许多的鹿猎杀、盐渍并风干,可以长期保存,是相当不错的口粮。
[当地]种植少量的麦子,大量的稻米,那是他们的主食。[2]
从这个记载看来,至少在东宁时代,英国船员在台湾能享受各种新鲜肉品,是有案可查的
事情。但台湾变成一个牧养大量牲口的地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让我们来看看相关的记载是怎么写的。当我们向前追溯个二十年,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档
案《船务会计帐》中,确实有过相关记载。1650年,有一艘中型平底船“波兰国王号”(
Coning van Polen),当它一抵达长崎,就被赋予了运送补给品到大员的任务。该船于当
年10月8日开始装载那些补给品,主要是白银、米粮和鱿鱼干,装载货物足足装了两天之
后,才由长崎出港。[3]据《热兰遮城日志》记载,10月19日,“波兰国王号平底船”即
抵达大员港外锚地停泊。是以,它的实际航程仅有9日。[4]在《船务会计帐》10月22日条
下记载,该船于台湾入港(大员港)之后,继续补给的生鲜食品如下:
https://i.imgur.com/lOMxMYe.jpg
表一:平底船波兰国王号《船务会计帐簿》摘要。
(斤[catty]为16两或0.01担,约合617.5公克[5];
担[pakul]为122.5荷兰磅[6];
gantang 约合1/10担。[7])
https://i.imgur.com/K2xrsVZ.png
图1:波兰国王号船务会计帐簿摘录。
根据以上的记载,可以很明显看出来,该船在台湾停泊期间,采购的周期是七天一轮。而
且,除了11月20日的采买,是专门为了出发的补给做准备之外,在其停泊期间,均于周六
采买食品。从记录看来,荷治时期的大员市镇也是算星期的,周六一定会有个集市,而船
员所补充的粮食,主要是新鲜的牛肉与猪肉。由此可见,当时台湾的畜产业,八成已发展
到一定规模。此外,清单中购买的猪肉往往是整头购买,牛肉则是秤重采购。这大概跟船
只必需供应给船员一定数量的肉品有关。或许是因为已经有相当数量的猪肉,或许是船员
人数没有多到可以在一周之内消耗掉全牛。
而从上表中,我们也可算出,当时猪只的平均重量约为48斤,体型普通。既然可以秤斤论
两的买牛肉,这表示在当时的大员市镇,应该是持续性供应温体牛肉,牛肉可能有一定的
销路规模。平均起来,猪肉、牛肉的价格差不多,都是每斤0.125里尔(the piece of
eight),牛肉并不会比较贵。[8]
另外还有一些资料可以佐证,证明当时荷兰船员在台湾采买牛肉,是当时的常态。例如,
即使荷兰船只难以进入大员港,仅能停靠澎湖时,台湾当局还是会派人前去跟当地人收购
牛肉,以供应船员所需。1655年,归国大船Enkhuizen号抵达马公湾停泊时,大员当局随
即派遣上席商务员范德燕特(Johannes van den Enden)前去澎湖接应,还拨给他500两
银子,让他在澎湖收购新鲜粮食:
因为我们认为,前来的快艇所准备的培根猪肉与咸肉都很少,
而且显然也很需要饮用水,所以我们觉得可以拨给你们500两,
为那些快艇和大船收购包括牛只等必要的粮食。
为了取代每艘船的培根[猪]肉、咸肉(只要乘员50人以上即会配备),
每周吃肉的那几天,每艘船要杀一头牛分给成员,
以取代那些祖国的培根[猪]、咸肉,作为配给。
这样才能省下前述那些培根[猪]肉与咸肉。
配合荷兰船员们的需要,大员当局输运了必要的薪柴到澎湖去。这表示荷兰人收购给养的
情况,大体相当顺利。[9]这也不是孤例。1660年秋季,由于巴达维亚当局担忧郑成功对
台湾的潜在威胁,又寄望能趁机夺取葡萄牙人的澳门,派遣了范德朗(Johan van der
Laan)率领十二艘船舰开拔前往台湾,伺机而动。由于范德朗的舰队抵达大员港外时遭遇
台风,所以,舰队将大部分的士兵及病员卸运到热兰遮城,其后,在9月20日,决定开往
澎湖避风。全体舰队人员与船只,除了三艘小型船只被留在大员港当作港口驳船使用、一
艘船只在前往台湾途中飘离,始终未归返外,其他8艘船舰及船员,都在澎湖停留了约两
个月(直到11月13日为止)。
在船舰停泊澎湖期间,这些船员都不断“消费(soetelen)郑成功治下,当地居留唐人与
往来中国船只由中国沿岸载运来的补给品,主要是食物与牛只”。[10]从这些残留史料看
来,至少在1650年代,荷兰水手到台湾消费畜养的牛只,或是在澎湖购买中国出口、途经
澎湖转销台湾的牛只,一直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11]
在上表1650年10月22日的帐本纪录中,特别标示收购了200颗高丽菜(Cool/Kool)。之后
,在接下来的四周里,每周都持续购买相同数量。在“波兰国王号”出航前,该船又特别
储备了400颗高丽菜。如果船上乘员以50人计算的话,在一周内,每人每天大概可以吃半
颗多的高丽菜。而该船所购买的总数高达1400颗的高丽菜,最可能还是由台湾本岛取得的

其实,在十八世纪范咸《重修台湾府志》当中即曾记载:“番芥蓝,似菜。叶蓝,其纹红
、根亦红。种久蕃茂,团结成顶,层层包裹,彩色照耀。一名番牡丹,种出咬瑠吧;其国
以为上品菜。”[12]这里所称的“番芥蓝”,应该就是今日所称的“高丽菜”(cabbage)
。而范咸所记载的“咬瑠吧”,即是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亚洲总部,巴达维亚之别名,今
日称之为雅加达。那么,雅加达当时是否已经种植了高丽菜呢?根据十七世纪东印度公司
医务员,庞第修斯(Jacobus Bontius, 1592-1631)的记载,答案是肯定的。
1630年代,在巴达维亚的植物园中,即种植了“莴苣、芦笋、高丽菜、萝卜、菊苣(吉康
菜)、绉叶苦苣、荷兰芹(巴西利)、甜菜根。”这些都是当时荷兰人惯常食用的蔬菜。
[13]这些蔬菜的种子,或来自于欧洲,或取自于亚洲各地。从这条证据看来,范咸所言,
洵非虚语。
荷治时期移植到台湾的高丽菜种子,虽然未必是直接由荷兰运来的,却多半是荷兰人从巴
达维亚取得的。附带一提,当时的唐人,看起来并不是怎么太赞赏高丽菜,而且当时也未
必称之为“高丽菜”。因为,在十九世纪编纂的漳州话辞典《荷华文语类参》中,荷兰语
的高丽菜(Kool)被译为“椰菜”、“芥蓝”,而非今日通称的“高丽菜”。[14]大概直
到十九世纪晚期,闽南人才开始将“番芥兰”改称为“高丽菜”。[15]
在前述“波兰国王号”的《船务会计帐簿》中,还有另一项值得注意的食材,那就是“芥
末籽”。所谓“芥末籽”,在台湾一般多称为“芥菜籽”。十八世纪初期,高拱干的《台
湾府志》曾记载:“芥菜 (有二种;晚一种为紫芥,性最辣,可为芥辣以和食品)”[16]
既然依当时帐簿的纪录显示,可在台湾收购得相当数量的芥菜籽,那么当其时,芥菜(俗
语称刈菜)很可能也是当地台湾人常用的食材。
荷兰人亦有在他处食用芥菜的记载。有一位荷兰旅行家纽霍夫(Joan Nieuhoff,
1618-1672)便曾记载,1654年,当他搭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停泊于南非开普敦(
Cape Town,当时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地)时,就在当地采买了不少生鲜蔬菜。那
时他们每天都要煮掉两大袋生鲜蔬菜,其中就包括高丽菜叶、白色甜菜根和芥菜。依当时
料理的作法,是拿这三样菜一起去炖培根。当船只停泊在港口的时候,船上每天供应的菜
色里,有两餐都能吃到这道菜。[17]相较于这则南非的记录,在当时的台湾,好像还没有
看到种植甜菜根的纪载。不过,就算是用萝卜取代甜菜根来炖煮,这个炖菜食谱应该还是
蛮诱人的。
https://i.imgur.com/VVucYw8.png
图2:荷兰厨房处理高丽菜。
(图片来源/Commons; Kitchen Scene by Pieter Feddes van Harlingen;
1619年作品)
三、日本直送:味噌、清酒、鱿鱼干
在前述这艘1650年由长崎开往大员的“波兰国王号”里,也载运了大员当局所需的种种食
物补给。米粮就不用说了,值得一提的是,此船还载运了“鱿鱼干”。根据“波兰国王号
”上出货单的记载,船上载运了487包共41,887斤的鱿鱼干。[18]从资料上看起来,这并
非是因应荷兰人员要求而采购的,而是着眼于居住于台湾的那些唐人的需求。此后,在
1658年的货单记载上,我们又再次看见载运由日本输入29包共2,900斤,“五岛产”日本
鱿鱼干的纪录。[19]
https://i.imgur.com/lgM0e3i.jpg
表二:1654-1659年间荷兰船由日本输入台湾的食材摘要。
从上表来看,1650年代晚期,大员市镇已消费味噌、清酒、酱油等日式食材,是不争的事
实。在表里也提到当时进口了某种日式调味料,笔者目前还无法确定其内容,但很有可能
是“七味粉”。总之,是当时流行的日式调味料。
从1656年的记载中我们发现,荷兰船只除了载运供给大员所有人消费的船货以外,还特别
给大员长官西萨(Cornelis Caesar, c. 1610-1657)带了5樽调味料,3小樽味噌、3小樽
日式酱油。[21]这大概是因为西萨曾于日本的荷兰商馆任职许久,喜欢吃日式料理的关系

除了以上摘要的那些日式食材外,1658年,又额外进口了两小樽梅干、六只正月鱼(
songuats),[22]还有4斤人参。[23]在1659年,也进口两小樽梅干、六只正月鱼(
songuats)。[24]正月鱼是日本的醃渍鱼,似是乌鱼,进口这样少的数量,想来可能是当
成礼品吧。
那么,在郑成功赶走荷兰人以后,这种日式料理流行的情况,是否延续下来呢?答案多半
是肯定的。虽然因为荷、郑两方冲突的关系,郑氏方面要求日本方面不可泄漏他们从日本
输出物资的情报,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是荷兰史料中,也未曾记载台湾方面从
日本取得的物资情况。但在三藩之乱结束后,此种紧张关系已获得抒解,保密已无意义。
以下是荷兰人收集到的,1681年由长崎前往台湾的5艘唐船所载运的货物摘录:
https://i.imgur.com/jB5uiR5.jpg
表三:1681年台湾船由日本输入台湾的食材。
(资料来源/永积洋子
《唐船输出入品数量一览,1637-1833年─复元唐船货物改帐.帰帆荷物买渡帐》
(东京:创文社,1987),页254。)
郑氏集团治台时,每年都有约10艘船由东宁出发,前往日本,收购台湾所需物资。[25]从
前述摘录来看,应该可以推论,即使荷兰人已经离开,这些日式食材仍然风靡东宁。特别
是前述的“鱿鱼干”,不止继续输入台湾,东宁时代的人们,还加码消费昆布、海参、柴
鱼、鱼翅等日本干货。
1683 年,在施琅并台后,康熙帝开放了海上贸易。到了十八世纪,根据赖惠敏教授的研
究,因为日本食材大量的进入苏州一带,遂当地的饮食发生了很大的影响。说起来,日本
食材对于台湾饮食影响,相较于苏州等地,应该早了约40年左右。赖教授引《清稗类钞》
“食鱼翅之豪举”条载:“鱼翅产闽粤而不多,大率来自日本。自明以来始为珍品,宴客
无之则客以为慢。”[26]遥想中国海禁迁界时的东宁,士民婚丧喜庆,年年大啖鱼翅,也
非不可想见之事。另外,后来苏州颇称时尚的日本漆器、铜器、倭台几等,也与这里所说
的日本食材一样,早已于台湾流行多年,不足为奇。只能说,东宁时代台湾人的食材,就
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https://i.imgur.com/2KD6fMJ.png
图3:当成酱油罐(Z)与醋罐(A)的日本伊万里瓷器。
四、庶民美食:叻沙、拉面、豆菜面。
像鱼翅这样的高级食材,当然是出售获利的重要商品,因此,在目前遗留的文献里面,比
较容易留下记载。反而是那些每日常用的食材,因为过于平淡无奇,时人反而少有兴致特
别留下纪录。例如,每日作为主食的米饭、面包等,就不太容易找到记载。不过,那些海
外稍微难买,又让人嘴馋的食材,有可能因为外销而留下些许纪录。例如,在《巴达维亚
城日志》里面,即记载1652年底,在由台湾前去雅加达的唐人篷帆船中,载运了6箱被称
为“laxa”的货物。[27]这“laxa”很应该就是后来在南洋各地被称为“叻沙”的面条。
根据新加坡峇峇屋博物馆(NUS Baba House)馆长、历史学者Peter H. Lee的研究,在
1765年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东印度告令集》当中,即使用“laxa”来指称“叻沙”(
Laksa)。这个字的来源已不可考,但在波斯,很早即已用类似的词汇(Lakchah,
Lakshah, Lakishah)来指称配汤吃的面条。他认为是荷兰人在东亚航行的旅途中,因为
与使用波斯语的穆斯林接触,借用了这个字;又因为荷兰人统治印尼的关系,使这个字被
借到马来语之中。[28]我以为这样的看法完全可以延伸到十七世纪。证据如下:有一位日
尔曼博物学者朗弗斯(Georg Eberhard Rumphius, 1627-1702),大约于1650与1660年代
于安汶岛(Ambon Island)周边为荷兰人工作。他后来在《安汶植物志》一书里,描述黄
豆的用途时,提到了“laxa(叻沙)”。他说:
这种豆子[黄豆]大多出售给唐人,他们会用来制作比较差的laxa,
称为Tausjiam[豆菜面)]。是长条状,如同蚯蚓一般,是由拉伸得非常长
的面团切削出来的,然后经过日晒晾干。Laxa要跟畜肉或鸡,还有切成
小片的高丽菜一起煮。是令人惊异,而且受到我们一族[荷兰人]欢迎的美食。
很简单就能消化,不管生什么病都能吃。不过,真正的laxa是用米的粉还有
面粉做成的,将之揉成像蚯蚓一样的粗圆长条。但是加了黄豆做成的laxa,
是非常薄又小、又扁平的长条。因为黄豆粉做成的面团很有弹性,更能延展。
所以人们可以做的非常非常薄,因为在所有的豆子里面,加了黄豆粉做成的
面团是最有黏性的。[29]
在朗佛斯的陈述里面,laxa(叻沙)已经成了面条的代称。这样的唐人面条不止在台湾有
生产,当清廷以海禁、迁界阻绝了海外唐人与中国的交流时,日本也成了这种面条的产地
之一。从1666年到1686年间,有21个航次的唐人篷帆船由长崎将20-500箱不等的面条,输
运到巴达维亚去销售。[30]
由此可以推测,在当时,很容易就可以从日本取得面粉的东宁台湾人,应该也持续在制作
、享用面条。而留在日本商馆的荷兰人,当然也不会错过这种庶民美食。根据另一位长期
卜居在日本,为荷兰商馆服务的日尔曼人,著名的博物学家肯普佛(Engelbert Kä
mpfer,1651-1716)的记载,“中国叻沙(laxa)”通常指称“用精制的面粉揉制成面团
后,削成又长又薄的小条,然后烘制过的食物。”[31] 他还记载这样的面条,是与当令
的肉、菜,一起下锅做成汤面。所以当时在长崎,不但有人制面,要吃到面也不困难。
那么,当时的日本人是否能接受这样的面食呢?根据《水户黄门的餐桌》一书的说法,水
户藩主德川光圀曾经在1665年,邀请定居长崎的明朝遗民朱舜水前去讲学,因此尝到了中
国面食。有些人认为这就是日本最早的拉面。[32]但根据冈田哲的研究,这种看法有点言
过其实。当时一般日本大众既不习惯吃兽肉、不习惯油腻的浓汤、制面加碱水的技术也流
传不广。[33]所以,虽然长崎唐人一度也投入制面,但在康熙开海后,制面的大宗,当然
还是回到中国沿岸各港。同样的,即使在十七世纪已经用“叻沙”来指称某种中式面条,
这也不能代表当时东南亚消费的面条就与今日的“叻沙”完全相同。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十七世纪唐人在整个东亚海域的发展,也同时将他们家乡的制面技
术和面食文化传播到海域各处去。日本拉面与南洋叻沙,最终能于二十世纪在各地创新与
流行,多少跟明清时期唐人的海外活动有所关连。毕竟,庶民的食物始终不是以珍稀取胜
,其强大之处,反而在于与各种本地及外来口味的交融与适应。
https://i.imgur.com/5hCkI0g.jpg
图4:1660年左右巴达维亚唐人面摊情景。
(图片来源/Rijks Museum, RP-T-1964-364。)
五、小结:
走笔至此,已经觉得有点囉唆。到底,关于这些十七世纪的食材的故事,有什么好值得处
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絮絮叨叼地去关心的呢?牛肉、刈菜、高丽菜,岂不是今日台湾人餐
桌上常见的不能再常见的食物?味噌、清酒、鱿鱼干,又有哪家会觉得是什么稀有食材、
异国料理?拉面、叻沙跟豆菜面,现在搞不好随便一家店都能端一碗上桌,哪里稀奇?其
实,这就是笔者想提醒大家之处。
说起来,身为台湾人,已经太习惯台湾带给我们的这种通有运无的便利性,方便到视而不
见、习焉不察。明清交替的十七世纪中期,中国各地陷入战火,沿海一般人别说是吃牛肉
,就算是饭都未必吃得上了。当时的荷兰人停留在日本,可是买不到太多兽肉的(详如前
述),更别说吃什么家乡味高丽菜。繁华如江南,在明末大乱之后,又经历了清初的海禁
,至少有三、四十年吃不到日本的海产。而在东南亚各地的唐人,就以唐人熟悉的家乡味
面食来说,虽然不是什么高贵的食品,但面对清初海禁,同样也未必容易取得。相较于此
,在当时台湾人的餐桌上,仍能摆出各式丰富的食材,大概又属于当时代的一个例外。
台湾这种“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的饮食史,或许因为随后江南饮食的繁盛发展,
潮汕人口移民暹罗、马来半岛所爆发的多元饮食文化交流,逐渐被掩盖了光芒。总之,台
湾虽小,但由于地理位置以及历史上各种因缘际会,反倒常让台湾人的生活水准,朴实无
华地超过周边一般表现,这似乎是一种台湾史发展中常见的模式。至于这种“因缘际会”
的机运,究竟从何而来,往往被认为“不足为外人道也”,无足挂齿而少被放在心上,这
也是研究台湾史的幽微之处,这里就不多说了。
作者: PsMonkey (痞子军团团长)   2023-11-11 11:21:00
作者: freesoul (No place like home ￾)   2023-11-11 11:29:00
推饮食史
作者: Cuchulainn   2023-11-11 11:49:00
原来味噌是台湾人相当早就在使用的日常调味,感谢分享
作者: hedgehogs (刺猬)   2023-11-11 12:44:00
猪/牛肉 价格差不多,看来当时换肉率还没拉开来
作者: NKN (99%是眼镜与吐槽)   2023-11-11 17:49:00
推 饿了
作者: bcs (= ="frailty..gggg XD)   2023-11-11 20:03:00
明郑台湾做不出酱油?
作者: atteleitus (Atteleitus)   2023-11-11 20:33:00
推推
作者: ilikeroc (U文起司)   2023-11-11 22:32:00
这个网站的文章都很精彩
作者: cloudcuckoo (布谷云)   2023-11-11 22:56:00
作者: peterlee97 (瑋美絕倫迷)   2023-11-12 21:42:00
种植少量的麦子←这也许是台湾本岛最早种植小麦的纪录另外 高丽菜我以为是温带作物 可以在当时算亚热带的台湾种植喔至于猪跟牛 我猜会不会是狩猎的牛与猪? 不然以大陆东南沿海的牛主要是耕牛 到台湾应该也是以此为主的状况下 价格如此接近 会不会是狩猎从原住民手上收的?
作者: snocia (雪夏)   2023-11-13 16:15:00
台湾没野牛,只有投奔自由的耕牛;然后家猪和野猪在资料的语言有可能是不同单字,要查证才知道
作者: peterlee97 (瑋美絕倫迷)   2023-11-13 22:01:00
如果是耕牛 耕牛很珍贵 应该没那么便宜吧
作者: saram (saram)   2023-11-14 03:30:00
水牛是荷兰人从印尼输入的.
作者: peterlee97 (瑋美絕倫迷)   2023-11-14 11:18:00
以农委会网站纪录 黄牛平埔族就在养了 明末再随着荷兰人从澎湖引进一些 所以满早就有了故我的推论可能为正确的 有可能为原住民的牛只才能便宜
作者: articlebear (政治真的满狗屁的)   2023-11-14 19:49:00
楼主: Aotearoa (长白云之乡)   2023-11-14 19:50:00
家猪应该没问题吧,汉人或原住民都有饲养
作者: saram (saram)   2023-11-14 20:31:00
黄牛家族可以野生放养的.要看草地面积与生长情况.不过野生的应该很瘦.
作者: A6 (短ID真好)   2023-11-15 02:10:00
野生的未必很瘦 台湾现在有很多野化的黄牛 蛮肥的
作者: Tsukasa0320 (呆丸废宅最后希望)   2023-11-15 23:04:00
推郑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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