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版上看到“闪光”系列的发文，让我想起好遥远好久以前的往事。但必须前提一
下，老朽已经是年近半百的骨灰同志，所以当时生活的年代并不像现在，有如此方便的
网络和手机交友平台，虽然也是网络交友的管道，但大抵就是聊天室、甲版，或者其他
一些偏向文字界面的沟通管道。
当时我还是研究所学生，住在研一舍，同住的只有另外一个高壮且身材很好但故事和他
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异性恋室友。当时还没有手机这个玩意儿，倒是每个人几乎都会自己
申请一支外线电话。
我那时已经向自己出柜了一阵子，没多少恋爱经验，但总喜欢流连在各大 BBS站的同志
版或相关讨论区，丢丢水球之外，聊得来的就会进聊天室长谈，而更合得来也许就交换
联络方式，而他是我难得会给出电话，真的用声音聊天的网友。
这样写一写，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乱感，像在说一个非现实的虚构故事，毕竟就当时而
言，根本无法想像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光景，甚至连“同性恋”都不再是那么隐晦、不可
宣之于口的名词。
但回到正题。
第一次通电话时相当紧张，因为是个完全陌生的人，没看过照片，彼此的认识仅止于文
字聊天时互动的感觉以及从中感受到的，近似于恋爱的氛围。那个年代相对而言封闭了
些，所以能遇到一个相谈甚欢的“同道中人”十分难得，比起只能在杂志留言区透过暗
示留言的年代已经进步了一些，但对晚熟且出道较晚的我来说，遇到这样一个人仍带着
一点爱情滤镜，也忍不住投入了真实情感。
电话当然就是礼貌的寒暄，但具体聊了什么已经不复记忆，大概就是把文字交流的那一
些重新用声音传达给彼此，再加上具象化情绪反应。他的声音很好听，算是偏中性、斯
文柔软的那一种；彼此称赞了对方的声音，开始聊起自己过去的人生，学校生活之类的
话题，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总会在对话的过程里唱歌给我听。有些是流行歌，有些则是
我们认知的老歌，他的歌声透过电话线失真地传过来，断断续续地带着一点女性的特质
，但毫无疑问是好听的歌声。虽然我也自认歌声不差，但那时就只是想听他唱，在整段
通话的最后听他唱歌，似乎成了我们聊天之外的习惯。
当日常的话题用尽时，不免会聊起各自对未来人生的想像，毕竟是那个年代（这种说法
要用多少次啊），想像虽然天马行空但也总有着局限，加上一点现实的考量，不外乎是
出柜、找一个人共同生活，对“婚姻”二字根本无法想像。
“也许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生活。”
忘了是谁先提起，但我清楚记得我们谈到了这件事，轻轻带过不着痕迹，话题也没有往
下发展，但的确种下了这个想法。
当时的室友外务很多，偶尔会在外面过夜，所以我和他聊天的机会也不少，甚至会彻夜
长谈，没什么话题时他就唱歌，然后接着这首歌谈起音乐相关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
很难想像两个根本没见过对方的人可以建立起这样的亲密感，但当时丝毫不觉得奇怪，
抱着某种“原来世界上有一个和我同样喜欢男生的人，这样喜欢着我”的清纯想法，经
营起彼此都不说破的爱情关系。
那一年发生了九二一地震。
被摇晃震醒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他，而在电话终于可以拨通时，那个聊天的氛围好像
有了些不同。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我无法确切记得当时的用词，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他开始构筑起两个人住在一起，共
同的生活。
那一刻我打了退堂鼓，对于“住在一起”的想像，好像还卡著一点什么，明明没见过面
，我们真能这样就确定对方了吗？他要我搬离宿舍去与他同住，一头热的同时也多少感
受到我的犹豫。
这大概是我们聊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了意见上的冲突。我告诉他，现阶段我还没办法作
这个决定，因为那好像意味着我要和家里摊牌，要在人际网络中坦白自己，尤其我还是
学生，在经济上还仰赖家里，再加上我和他还没见过面，虽然长相不一定会有什么决定
性的改变，但对我而言，那也是共同生活之前的前提，我不可能和一个脸孔、外型完全
陌生的人走进更深一层关系。
他无法理解。他认为我们聊了这么多，明明彼此想法这么契合了，为什么还要在乎有没
有见过面，为什么对共同生活还有这么多犹豫，为什么连搬去和他同住都要考虑这么多
。同性恋的圈子很难遇到人（你知道的，那个年代），能彼此深交、而且两个人都想要
在一起了，这么多顾虑根本是多余的。他吐出许多我没听过的锐利词汇，指责我的想法
太保守，认为那些前提都是在爱情之下可以牺牲的。我没回多少话，因为听他在讲的同
时，我认真思考起这件事，却无可避免地受制于一些传统观念，包括与家人的关系，以
及我一直小心维持的异性恋生活圈。
重新回忆起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我似乎有些美化了自己当时的想法，试图包装得比较“
顾全大局”，说穿了，我当时只是不够勇敢，还舍不得放掉已有的安稳人生。
那次电话不算吵架，充其量是我单方面被他念了一顿。也或许是赌气吧！我们通电话的
频率少了许多，就算再聊到这件事，我也会很快地避而不谈，让他感受到我的不快，通
话往往就不欢而散。
某一天之后，我们就不再聊天了。没有说再见，没有把事情谈开，我们只是静静地收起
电话线，让对方的声音消失在彼此的生活里。
自始至终，我们都没见过面。
太久没有在这个版发文，絮絮叨叨地聊起往事免不了又臭又长，尤其是和现在完全不同
的时空背景，或许当中有很多考虑或挣扎都是现在的同志们无法想像的吧！不过，如果
再次遇上一个论及婚嫁（好难想像我会用这个词）的对象，事实上却没见过面的人……
别傻了，怎么可能！一定要见过才有下一步的啊！再怎么对长相不在意，还是得先看得
顺眼吧！想像总有个局限，视讯也会失真，没有约出来肉体对肉体（我不是那个意思）
的碰撞（一样不是那个意思），一切都不是真的。
拜托先见个面吧！见到对方摸到对方（或更多更多），我们再谈下一步。
共勉之。（这个结尾很老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