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长短总是难以度量，还以为仍有大半夜晚可用激情编写，用怀想来串接，结果
一个拥抱、几个恍惚梦境，窗外灯火已成曦光。
看着身前的景介，一向比我早起的他难得还未醒，总是微蹙的眉间被浏海遮掩，突显
嘴角的微微笑意。想帮他把被子拉好，让未竟的梦里多添些温暖，但瞄到他袒露的胸肌，
不禁又忆起昨晚种种。手随念想，果然景介此时的身下仍旧赤裸，且很男人地，正挺翘昂
扬。
不愧是年轻人啊，我不由自主抓握揉搓了几下。或许梦境因而被我导歪了剧情，景介
臀腰有着缓缓的蠕动，可惜这个梦也很快无疾而终。他睁开双眼，用力按住我的手：“一
大早想做什么....”
“看你没有动静，帮你量一下脉搏。”我感觉著掌中呼应的胀弹。
“鬼扯，哪有人量那里。”他忍住笑把我的手拨开。
“你很强耶，该不会从半夜硬到现在？”
“乱说，不准再摸了喔，我不想要来第三次....”景介挡住我接续的偷袭。
“我觉得你可以。”见直攻不成，我改用软语爬搔来卸去武装，谁知招才刚出，便见
景介端起鄙夷眼神。“我可以难道你也可以？”这话如穿心利箭，令我的兴致瞬间消了风
。
唉，也是，都这年纪了，再玩下去只会提早灯枯油尽。“被嫌弃啦。”我把枕头丢向
他，摸回四散在房的衣裤，穿好往外头厕所走。然当盥洗完再回房，原本还眼带促狭的景
介却是肃著脸，盯着手机萤幕，不知在想啥。
“怎么了？”我坐去他身边，揉揉他头发。
“没什么。”他很快换上个浅浅笑容：“今天目标是哪？去机场前应该还有时间找地
方逛。”
“去你在的地方啊。”我把头靠向他。
“不正经。赏枫最后机会囉，不要回去才说哪里漏了看。”
“好啦。”我把口袋名单翻了翻，挑出两个神社帮这次行程写下末章。
公共汽车朝北行驶，将我们送达一处宁静街口，朱红鸟居串著矮篱形成亮眼门面，再往里
，是笔直参道划穿广原。这座“上贺茂神社”又叫“贺茂别雷神社”，晚点想去拜访的“
下鸭神社”别称“贺茂御祖神社”，彼此有着渊源，知名的“葵祭”也让它们的羁绊更显
紧密。
景介和我走上参道，像跟着祭典时以葵叶妆点的队伍，他们身穿古代官服，引著斋王
座轿，祈求风调雨顺、丰收无疾。参道旁的大片空地则是祭典前的竞马会场，不过现在望
去只是一片清冷秃褐，几株被棚架护撑的枝垂樱，也仅为交织如网的狂乱枯枝。即使如此
，看到樱枝还是有种亲切感，轻易便勾起半年前的风景与步迹。
一切的起始可以说是因为樱花吧，我在路旁的“外币殿”望着，它不知为何被孤立于
此，歇山簷线折挑的广簷下，雪净纸灯笼成列挂悬。我也不知为何，望着望着，思绪便晃
入了“清水寺”，钻进里头“地主神社”，耳边传来恭介的挑逗语声，“先把我当成恋人
，测一下～”
如果当初测了，真的会算出我们那难以定义的关系和缘份吗？我不禁哑然失笑。但也
难说，近半年虽总觉命运捉弄，某些巧合倒似冥冥中被推了一把。像前几日于“真如堂”
掷签，我暗自加附了双重意涵，结果还真如签意所指，与景介走至一起。那假使选了另一
个，也就是脚下的这条神社之路，会不会便发生了什么，让我无法放弃恭介？
思及此，我忽然省起，尽管已确定了心意，却还没给恭介个明白答案。“欸，景介，
要不要把欠的债还一下啊。”一个想法冒上心头。
“我有欠什么？”他回望的目光有点恍神。
“不是说要让我好好帮你拍照，我都要回国了，再推就不够意思了喔。”
“不是想推啦，我又不是恭介，被人拿镜头对着就很不自在。”
“那这样，我陪你。”我笑嘻嘻说。
“陪我？”他满眼问号。
我朝阁殿周遭望探，接着牵起景介往后头走，那儿小溪静声缓流，一道石桥微弯搭接
，串起两岸正火艳的枫树。刚好此时阳光明烈，将彩叶映得灿烁，眼前所见的便如悠扬曲
节，于转色移调中，渐趋澎湃。
“在这边拍。”我找到一块平整大石将相机架放。
“太突然了吧。”景介的站姿顿时僵硬，像被枪口指著一样。
“谁管你，马上过去，记得要笑啊。”
调整好角度取好景，我按下延迟拍摄，跑到景介身旁将他亲暱搂住。然后听着由慢而
快的倒数声，于终点那瞬，飞快转头，在景介脸颊烙下一吻。
“心机很重耶。”景介摸著脸。
“讲了你一定不肯啊。”我拿回相机检查成果，景介虽非笑得开怀，但微扬嘴角足以
将他的俊朗衬托出来，重点是我算的时机也刚好，若早个一秒，可能他的笑容便成惊愕。
“你看，把你拍得多赞。”
“还可以，比我差一点。”他将我俩的脸部放大，盯了许久。“传一份给我。”
“当然啊。”我把照片传回手机，转了一份给他，还有恭介。
本以为很快便会收到恭介的回应，但已读是已读了，却没有接续的文字，连贴图也没
，很不像他。是在忙吗？等了一阵的我没什么想法，只能继续跟景介沿溪行走，藉赏望枫
色分点心。于是这些枫树慢慢多了各自性格，有的倚傍桥栏，像艺妓张起艳伞回眸一笑，
有的骄矜掩去半片天，成了隐舍前的气势甲卫，自然也有轻柔搭垂，将溪流覆得幽阒的，
尽管枝头炎灼，林间仍被风拂得沁凉，走来格外舒泰。
逛著晃着，手机乍响，而且不仅是单声，还有熟悉的大头照在萤幕催我按接听。难道
是我的答案太过创意，让他看不懂？我在狐疑中按下通话。
“光哥，我收到了，谢谢你。”恭介的声音跟印象里不同，低沉得有点异常。
“没什么好谢的啦，又不是被勉强。”
“咦？一点都不为难喔，原来我魅力这么差。”那声音笑了起来，终于比较是我熟悉
的开朗。
“说到哪去。”我瞥向景介，他正蹲在河边，看着水流不知在研究什么：“最早要不
是喜欢你，故事哪里会开始。只是老天觉得我跟景介比较适合，用一种很绕圈的手法把我
们凑在一起，结果在我还没察觉的时候，已经不能没有他了。”
“闹你的啦，解释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一点点而已....”他的声尾透著无
法忽略的怅惘。
可惜吗？我也不知该用什么字眼为我和恭介作结论，毕竟这世间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圆
满，也不可能预知未来，把每个选择算得精细透彻。能依凭的，只有心里的声音了。
“你们现在在哪啊？风景好像很漂亮。”静默片刻，恭介又出了声。
“‘上贺茂神社’，也是世界文化遗产喔，给你看。”我将通话切为视讯，镜头转往
外，扫过溪畔枫林，停在外币殿。
“就这一小间？”恭介感到不解。
“因为还在很外围啊，不然，一起进去好了。”我走到景介身边，于他脸前挥了挥，
指向参道尽头。
像是以层层结界护守，当穿过第二道鸟居，眼前景致有了转变，几间功能各异的祭殿
散布，或如桥筑于溪，任水花从屋底潺涓而过，或立在土岸沙地，相互对望。尽管树头没
有团密的焰色缀点，依旧飘送着落叶，传递几许秋意。而萤幕中的恭介还是那个好奇宝宝
，明明神社对他而言应早看腻了，仍不断指挥我移动镜头看这看那，发表无厘头评鉴，就
像在那个初夏时节，无数的茶余饭后，都有他把平凡琐事说得天花乱坠。
怪的是，这些画面莫名有点泛黄，确切时空难辨，仿佛好久以前的事。是被眼前枯褐
所染？还是因为在某种定义上，恭介已变成我前男友了？我随手再抓了几段记忆，但曾经
想来甜蜜的却失了悸动，凄苦的也只剩微涩，似是饮著一杯茶，茶叶仍是当时的那罐，然
现在的水、现在的温度以及现在的手冲心情，入口已非当时的那份味。
小溪于缓流中汇入旁支，将神社内院抱拥，刚入前庭时觉得景致朴褐，可是一转入这
儿，色调又再次明艳。手水舍旁一株枫树傲立，炽灼的繁叶张扬于晴空，从枝梢间隙望去
，能见朱红楼门自院墙高窜，簷下椼架重重出跳，彷若雕镂细腻的华冠。
我穿入楼门，调整着手机方向，让恭介看清楚本殿。它屹立于高台，门户层层叠叠，
就算步上了阶梯，依旧深不可测，能见的仅仅内廊的金灿悬灯，以及门簷的流纹镶饰。即
使如此，院中侧殿仍有其意境，以绳綑缚的酒桶、簷旁垂展的红叶，望来就似个适合幽居
的处所，一旁还养了细竹编制的微笑绵羊，蓬松的羊毛用折结的签诗密组而成，令人莞尔
。
如此的气氛让我们不觉停下对谈，找了角落坐着，只是静望。虽说恭介并非真正在我
身边，感觉却很像是樱花季时的“东寺”，同样皆是旅途的最后一天，而我们三人偕坐，
古院的清幽让离别的倒数更显清晰。
不过还是有那么点不同吧，当时的我对感情充满不确定，对未来感到恐慌，被暧昧笼
罩的我们，有着各自的隐藏心事。而现在的我尽管免不了不舍，心已笃定许多，掌中有景
介的手相牵，跟恭介的一切仿佛也已升华。
“那..就这样吧，不当你们电灯泡了。”望过一阵，走出楼门，手机传来恭介的声音
。他看着我，收起惯常的嘻笑，眼中满是真挚。“我哥就交给你囉，一定要让他幸福。”
“你也是啊，不要到我这年纪，还是自己一个，早点让我听到好消息。”如果是个婚
礼，那就更好了。
“又不是没人追，你这个担心很污辱人。”他半瞇了眼。
“樱花季去大阪见的那个网友？还是暑假去医院照顾你的？”我翻出杂在记忆里的情
报。
“光哥，这些都是过时又过季的消息啦，号码牌搞不好排到一百了。”他撇嘴一脸不
屑。
“对对对，很抢手，那....现在排第一的是谁？”
“第一嘛....”恭介对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萤幕。怎知当我好奇凑脸过去，接到的
竟是一记飞吻。
“不跟你说～”他眼眉飞扬，让画面结束在他的开怀笑声。
我愣愣盯着恢复成主页的萤幕，脑中留残的，是那很令人联想过多的话里意指，而脸
上也莫名有点燥热，仿佛唇间真接收到恭介最后的心意。我下意识地看向景介，不知是否
心理作用，他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生气了？对不起，我好像跟恭介讲太久。”
“没有，我哪那么小心眼。”话虽如此，他的表情依旧沉沉的，显明就有事梗著。
“真的没有？”狐疑的我朝他仔细端详。
像是不想驻留在这话题似，景介挑了小路自顾自往前走，这个方向望来荒遗，几间小
神社有的高隐阶顶，清简得像个独居雅士，有的匿于深幽林径，成了盘坐川岩的垂钓老翁
，任凭水露沾衣、落叶覆身都不动身姿。
如果景介真的在生闷气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我没跟他讲过恭介前几日的交托，他自然
不会知晓我是在给恭介答复与告别，从他眼里，可能我就是放不下恭介，抓着通话的机会
在藕断丝连，甚至策划著哪天可以三人行。该好好解释清楚吗？我有点为难，很怕他因此
想岔，以为我只是被恭介推著拜托著，才和他在一起。
然当心里犹豫着，看景介找了溪岩坐下，朝水里丢掷落叶，又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单纯
，在恭介的电话之前，他除了合照时稍微笑了笑，其他时间就是这个样子了。他本就不是
多话的人，所以我一直没多想，现刻往回忆里琢磨，倒觉某个画面其实相当可疑。
“景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走到他身边。
“会有什么事。”他淡漠地说。
“出门前啊，本来我们还闹得很开心，后来你就像接到谁的讯息，变得怪怪的。”
景介转头看向我，不发一语，但没否认就代表我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到底怎么了，是不好的事？”难道会长儿子真的出招了，也太快。
“不好吗？我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不懂，如果是好事，你怎么会这表情？”我急急问著，然景介盯着我，又是段令人
心焦的沉默。
“因为那是阳太妈妈写的。”景介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她说，看到阳太手指动
了。”
“醒来了？”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令我有点惊愕。
“不知道，就只有这几个字。”景介低声说著。
“那你还能这么镇定？快去看他啊，不然也打电话问清楚。阳太妈真是的，多打几个
字是会怎样。”
“等你回去再说吧，不差这半天。”他浅浅笑了笑。
“齁，干嘛管我，还是我把机票取消，陪你一起去看阳太？”我快速估算著剩余的年
假，至于老板那边，唸就给他唸了。
“啊？不用啦，浪费钱。”他瞪大了眼。
“这也不行那也不用，可是你看起来分明就很烦恼，心都飞过去了。”
“才不是这样。”景介把视线转回溪流。
“不然是哪样，阳太在你心里的地位我又不是不了解，而且你不就是在等他醒来，等
他给你答案？”
“我是啊，可是事情真的能这样就好了。”他的嘴巴噘起倔强的弧度。
“你太悲观了啦。”我不禁嘀咕。
“你以为我喜欢悲观？”他再次望向我，眼带悽怆：“你知道这样的讯息我收过几次
了？你知道那种以为等到救赎，结果只是一场空的感觉吗？我也曾经在病床旁高兴得要死
，但事实呢？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失落，听医生说那不过是神经上的噪声、是一种生理反射
，甚至书上还写着，就算眼睛睁开也不代表什么。好像一切都在跟我说要麻木麻木再麻木
，跟我说阳太就是被关起来了，关在一个我不知道也无法接触的空间，连他的呐喊都听不
到。”
“不要这样啦。”我心疼地搂着景介：“你有听到啊，他不就动了一下跟你说吗？阳
太也是很努力的。”
“没有，我没有听到....”
林树于溪流的覆荫层叠，让飞逝而过的溪水显得阴阒，原本尚有几束阳光烁亮穿射，
此时都不知哪去了，在我们看不见的天空像有墨云袭来，阻了日炎，也沉压上我们胸口。
我想再多找些话帮景介打气，但脑袋乱糟糟的，最后还是让沉默入侵主宰。溪水的琤璁就
这样成为我们之间的衬底音声，直到景介手机突兀一响。
不会吧，我们抬眼互望，心里想的似是同一件事，景介摸寻手机的神情还有点失措，
可是当他解锁开萤幕，竟莫名没了后续动作。“怎么了，是阳太妈妈吗？”我忍不住出了
声。
“嗯....”
“那你赶快点开啊。”我紧张催著，可是他却只盯着我，眉头紧揪。
“你不点的话，我来。”我把手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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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贺茂神社 溪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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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贺茂神社 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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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是最终章了喔
记得要来陪我到最后，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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