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迷炫,光与影的双生【九四】

楼主: polesirius (ff)   2020-10-09 19:27:55
“东福寺”的占地挺广,逛完了通天桥、开山堂、方丈、以及本堂周边,地图上仍有
许多尚未踩点的区块。穿过罗列成廊的石砌鸟居,我们随石灯笼指引登上小丘,阶顶神社
不大,与钟楼在林树间掩映,幽静中透显古意,只是一旁小屋挂著牌额“魔王石”,便很
令人费解,惹得我和景介瞎猜抬杠半晌。
除此之外,跨越“洗玉涧”的架空桥梁竟还有第三座,名为“偃月”,好奇走到对岸
,横陈净墙内似乎隐著两座小院。
“这间说跟‘八相之庭’同个设计师,地面用黑白细沙铺成云海,再以石块堆成龙形
。”景介飞快google后,将手机递给我看。
“是喔,那隔壁的呢?”我把照片拉大,石簇低隐者如微显龙身,窜立者为扬角龙颜
,的确很特别。
“嗯....资料好像不多,应该就主打枫叶。”他又低头滑点了片刻。
“怎样,不买票进去看看?室町时代遗迹,期间特别公开喔。”他指著一旁立板,很
故意地朝我挑了眉。
“可是下午想去岚山。”我从门口往内窥看,里头林色多彩,是有点令我意动。
“岚山?不是去过了?”
“一天哪可能逛得完,‘天龙寺’周边的都还没考察耶。”数了数,想看的至少有三
个。
“那你自己决定吧,不要到时说我害的。”他闪至我身后。
在景介弃权的情势下,飞抛的硬币帮我作出抉择,也好,已知状况的目标总比未知的
风险小,于是便这样坐上了电车,一路晃去岚山。
“抹茶蛋糕卷~记得这家有人推荐过。”昨日一大早来又太晚离开,车站周边的商店
几乎都门扉紧闭,不像现在,满街撩目得让我不断停下步。
“这种东西不是很多地方都有卖?”
“不一样,这家淋了厚厚的抹茶酱,味道应该非常抹,搞不好会赢第一天没吃到的那
间。”人就是这样,只要心里有了缺憾,那个洞便会越来越大,不填补不舒服。
“自己数数看有多少人在排,而且你是想提着一盒东西拍照喔?回来再买。”
“可是..被抢光怎么办。”我在担忧中被景介推著往前走。
“咦,有试吃。”才刚强逼自己别挂心,不远处店员捧著盘子一片片笑脸递送,又将
我拐入抹茶饼干堆砌而成的迷阵。
“先生,要不要call恭介来陪你?”景介在门口干站了一阵,翻出手机作势点按著。
“呃,不用了。”恭介若来,两个人应该就一起失心疯,什么古朴寺院、什么无敌枫
景,泡在甜点店里,到处吃喝逛买,天便黑了。
突破了车站周边诸多鬼手的骚扰引诱,我们总算抵达“天龙寺”,景介端起相机,往
门面拍了拍。尽管我胃里已填了不少试吃品,想到连早餐都还没吃的景介,仍不由得心虚
,于是一转念,又继续带他走到“竹林之道”的入口,印象中这儿有满多人提过的豆腐料
理店。但这个不大的方亭被游客围得水泄不通,导致当我们两手都捧了面与小菜,却还没
找到位置坐。
“要怎么吃?”景介斜眼瞥我。
“低头用嘴巴吸。”我伸出舌头。
“你加油。”他一个箭步抢到个立桌。
将就著吞掉带有奇妙黏稠感的豆腐及不怎么样的荞麦面,我的视线转到附近的霜淇淋
店。“你还能吃啊,吃完不是才说撑....”景介很快察觉我的意图。
“人不是都有两个胃,一个装正餐,一个装甜点?”我在贩售品项几乎雷同的几家店
前比较著,不想一个失误便赔了肠胃又折钱。然最后还是很赌徒性格地往主打芋头的店下
了注,因为它有抹茶跟焙茶的综合。
“好吃耶,而且不会太甜,要不要尝尝看?”我舔了一口,抹茶的轻扬与焙茶的醇厚
交替刺激味蕾,颇让人激赏。
“会肥,才不要哪天变成水蛙被踩死。”他皱起眉,略略闪避。
“在隐射谁?”我立刻收紧小腹:“去宇治的时候你不也吃了,还吃得很开心。”
“那又不一样....”他颊色泛起些许羞赧,像也想起我们在“中村先生”的推波助澜
下,互相喂著。
“哪有不一样,一样的脸,一样的午后,一样的面对面,一样的爱心分享。”我故意
把笑容扬得灿烂,将霜淇淋递到他嘴边:“来,我们要一起变肥~~”
“什么啦....”他哭笑不得地盯向被我咬缺的绿色涡旋,然后在我的眼神鼓动中,偷
吃禁果般快速嗫了一口。
“这样才乖。”我摸摸他的头。
转向街北,两侧银杏遍植,原本在这季节,应也能看到它金灿茂盛枝头,而后落坠成
毯,然今年大概时运不济,连续几天遇见的都是绿黄相间的尴尬。“不是要去‘天龙寺’
?”景介吞下我喂的另一口,往反方向比。
“先逛‘宝筐院’吧,看夜枫的地方也在‘天龙寺’附近,可以一起解决。”花了太
多时间在满足口腹之欲,接下来的步程都必须精算。
“宝筐院”的门面不大,栏栅还半掩著,若非特别调查过,只会在行经时,被墙后探
出的红艳枫枝吸引,多瞧几眼,完全不觉是个容人观访的寺院。而且都被“东福寺”的通
天盛景震慑过了,有点担忧看出去的色彩都变得黯淡。可是当买票走进,心里的疑虑便一
扫而空,因为墙头展露的仅是烽火之始,它其实早递传过叠岭,烧得连绵。
铺着石板的小径由林间直划而入,串接起昨日在岚山的印象,当时“祇王寺”虽丽,
但重云使它显得幽阒,“厌离庵”的亮泽了些,却只孤傲一株适合坐望,然这儿枫色仿佛
无边无际,又留了阳光绽射的余裕,因此当迈步前行,周遭是不断流转的幻彩,处处令人
瞠目。
往前探寻中,林边拓开了一方地,里头几座碑塔散聚,“小楠公,首冢?”景介看着
入口牌柱,疑惑地问。
“是啊,好像是叫....‘楠木正行’的将军,他的头颅被埋在这里。”我理了一下读
过的印象。
“只有头?怎么一回事?”
“喔,就你们‘室町幕府’时代的故事啊,他是南朝保皇派的,跟北朝的足利家族打
了几年仗后,战死了,尸体还分了家。幸好当时这里的住持跟他有交情,偷偷藏了一部分
,让他不会变成孤魂野鬼。”
“战争真残忍。”景接口色变得暗晦。
“不过也是有凄美的部份,足利家少主‘足利义诠’的坟墓也在这儿。”我走进去仔
细分辨,还真在碑文中找到书号,而围篱里一方一圆的石塔比肩相邻。
“怎么会,不说是敌人?”景介跟了过来。
“流传的说法是惺惺相惜,但会想葬在一起,很有可能就是男男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
喔。一开始互看不顺眼,慢慢地,就被战阵里的策马英姿吸引,本来是毫不留力的砍杀,
却在贴身肉搏中打出情感,这之间的细节都值得好好推敲、仔细去描写啊。可惜,现实还
是现实,终究只能藏起真心,看战争把彼此越推越远,最后用鲜血埋葬。”我眼前几幅画
面轮替著,随军令落下的泪滴,理解一切的赴死笑容,荒冢孤人,来不及说的话到黄泉才
能再续。
“人跟人的缘份好微妙,以为会是一辈子的仇敌冤家,谁晓得最后互相靠着,死亡反
而将他们拉得更近。”景介视线越过围篱,盯着高矮相偕的墓塔,彷似能看到两个人亲密
相倚,漾著笑。
“我们也差不多啊,一开始那样子,结果现在....”人生真的很难预料。
“那样是哪样?”景介敏感地望过来。
“说了会被打。”当时嘀咕过的坏话跟眼前枫叶可有得拼。
“不说才要打。”他把眼睛瞪大。
“好啦,刚认识的时候你表情超杀,很担心半夜会被你作掉。”我迅速退了一步。
“你才色狼吧,看恭介的眼神那么不规矩,像要把他剥光。”他不屑把头撇开。
“印象这么差喔,没别的优点?”我哭丧著脸。
“幸好是有,如果只是单纯的色狼,就算长得跟阳太一模一样,我也不要理你。”
“什么优点,说来听听~”我很好奇。
“不要,都被你讲成杀人犯了。”景介阴著脸,不像杀人犯倒像索命鬼。
“哪有,你帅又身材好,眼睛跟相机一样看过不会忘,画笔挥洒如神,泳技出类拔萃
,我再投胎几次都办不到。”
“不要听这种的....”他微微噘起嘴。
“啊,不然要哪种?”
“自己认真想。”景介丢下我,自顾自走出墓园。
“难伺候耶。”追上景介,循步径继续往前,枫苑其实没初时以为的广袤,仅是叶色
过于炫惑,撩乱了视野。尽管如此,当走到最深处,无人的静谧让枫舞更显精彩,抬头仰
望,它碎碎点点与细枒共画著青空,放低了视线,鲜亮星纹和焦褐落叶形成强烈对比,宛
如喜悲轮回间的互映。说起来,我跟景介的总总便似眼前叶浪碎琐起伏,要写又岂只万字
,又如何以简单几句归结对他的观感?
“是有曾经想过你就像一本书。”我努力抓回那些茫缈的感觉:“一开始读觉得用字
艰涩,描写有点抽象,不过当熟悉了语法,比较走在你思考的路上,就可以慢慢读出里头
的意境,会被感动,也能找到共鸣,然后手就放不下来了,想一直看下去。”
“书?”他望着我略略蹙了眉,像在咀嚼我的描述。
“不好吗?”再要挑剔我也没辙了,总不可能要我交出一本小说。
“不能说很满意,但....勉强算你过关。”他浅浅笑了起来:“这应该也是你的一个
优点,很会掰。”
“讲这样。”我抗议地把脸垮下。
“又没说不好,阳太也是常扯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跟形容,让我找不到地方回嘴,所
以啊,才会说你有很多地方让我想起他。”大概是察觉我表情的微妙变化,景介继续补充
:“不过你们还是有些不同,他讨厌看书,你却喜欢钻研书里面的知识,他不太懂我的画
,你却常常能猜出我画中的暗示,而且和你旅行,总觉得你眼睛看出去的,不只是我们所
在的风景,而是一个更辽阔的世界,很想就这样跟你走下去,看看那边的阳光。”
“阳光?”恭介好像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对啊,好像每多看你一眼,那些在心里咬著的就能少一点,多走一步,未来就能多
些希望。”景介很认真地盯望我。
“我没那么好啦。”我有点窘地抓抓脸,一直觉得自己生活晦暗,本能地追逐如日辉
亮的恭介,从没意想过也能是别人眼里的一道光,引领着他前进。
“是的确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他促狭地笑了笑。
环径绕过枫林,指向本堂,不大的殿阁应是战火后再砌之物,浅柔木色绽著朝气,匀
称姿身支著飞扬挑簷。脱鞋登阶,坛案上敬著十一面千手观音,不过在这时节,礼佛的气
氛疏淡,堂阁成了憩殿,让游人于廊口坐着歇腿,静望屋外的无边枫色。
“好像值得画一下。”景介在殿里四探,一方方推敞的拉门像开展的景窗,勾显出各
样的橙碧相间。
“可是都有人了。”我视线扫过一趟,每个窗口都被早来的游人痴守,感觉很难等到
轮替空档。
带点遗憾地沿环廊晃至偏侧,这儿一转方才舞宴般的缤纷,空出一片砂石地。不知是
刻意任其被风拂乱,还是仅因未至迎客时节,院方并没扫理出禅流纹路,衬上一旁叶凋形
残的枝垂樱更显寂寥。景介停下脚步盯了须臾:“就这里吧。”
“这里?虽然没人,但也没枫叶耶。”我很意外。
“不一定要有枫叶。”他坐了下来,从背包掏出素描本。
依景介的功力,如此的现场描摹自非难事,几笔的撇挑涂抹,画面中的樱枝沙庭便有
了雏型。看着他专心的神情,有点像回到半年前的“高台寺”,当时樱花正盛,然自信挥
洒的他,是比花林更胜的风景。不过画了一阵,他却停了下来,笔悬空点着晃着,若有所
思。
“怎么了?”我朝纸上看去,觉得挺好。
“好像缺了什么。”
“你是说左边吗?”彷若特意留白,他略去远处背衬的密林,于是垂枝空摆,旋乱沙
流上像有秋风吹着萧索。“那..加个人,比较有故事?”
景介望着我,片刻,眸光烁闪,笔也接着快速动作,纸上似被裱了框出现额板廊台,
而一人坐倚边柱,渐渐成了形。他袖袍宽松,散发微须,几缕银丝与清瞿颊颜突显了年岁
,尽管眉目未现,盯望枯樱的身姿却透著追想及怅惘。
“这是?”
“足利义诠啊。”他又往人身下补了重重暗影,宛若孤寂的嗫咬。
“喔。”我的目光随他笔触游移,当将数百年前的故事结合一起,人景之间的忧伤也
慢慢渲染开来。权力斗争造成的撕裂、僵化思想导致的悲剧,到底还要用多少生离死别来
血祭,所有相爱的人才能得到幸福?
“可以帮你加点东西吗?”静静望了院景一阵,我忽然冒出个想法。
景接口带疑惑地看向我,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把画本递过来。我拈起铅笔,先在
心里大致打好底,接着便仔细于树下勾了个人形,随着风拂有些衣衫飘然,灿扬脸庞与廊
下男子相对。
“这是....楠木正行?”
“是啊。”我将他的嘴角微微上提,如果当年真有此憾事,这应是足利义诠几番枯守
后,最想看到的风景吧,曾经的立场纠葛都成过眼云烟,余剩的只有再会时的泪眼悸动。
“可是那时代的人怎么会这种发型,还戴眼镜?”景介指著。
“不行喔。”我对他投以暗示性的微笑。
景介愣了几秒,但很快便接收到我的话里双关。他换了一支色铅笔,将边处男人袍袖
抹成跟我今天衣着一样的浅蓝色调。
“我哪有这么老。”
“谁说是你了。”景介嘴巴虽不认帐,仍将男人的发脸微微修饰。
我凑在他身旁,仔细看着被我们修改过的画,原本的苍凉仿佛已随季节轮转,多了几
分暖意。足利等到了他心中的完满,我又何尝不是,一直追逐天际的艳阳,现在才知我所
找寻的,其实仅咫尺之遥。
“再加一些吧。”我于远景添上深秋的绚烂,景介看我点抹著,也帮忙在树影里补了
些晃舞光烁。于是空枝的寂寥与残沙的凄伤慢慢淡缈了,醒目的,只有满园枫彩与对方递
来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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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imgur.com/TnnURAM
宝筐院 林苑
https://imgur.com/0VGJQ2t
宝筐院 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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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erenitymice (静鼠)   2020-10-09 20:02:00
推~
作者: catnfish (catnfish)   2020-10-09 20:07:00
推推推推推
作者: serenitymice (静鼠)   2020-10-09 20:10:00
楠木正行不是很有名吗?恭介就算了,景介居然不知道
作者: bigface0909 (大脸)   2020-10-09 20:37:00
甜甜的,继续甜下去啊!!!
作者: carlization (梦的缱绻)   2020-10-09 22:18:00
洒糖到最后吧 光哥
作者: byron1127   2020-10-09 22:36:00
一起完成的一副花一起走路到相同的风景里好美
作者: young99 (结束即是开始)   2020-10-09 22:57:00
作者: leehomeyu (黃綠紅)   2020-10-10 00:14:00
看你写的这些地方,真的会让人很想亲自去看看!可能等疫情过后可以照你写的去走一趟~
作者: carlization (梦的缱绻)   2020-10-10 00:50:00
能因为光哥被踩死也很浪漫呢
作者: nonotaco (Tadeo)   2020-10-10 03:26:00
踩死,听起来好暴力(?)
作者: carlization (梦的缱绻)   2020-10-11 00:33:00
原来光哥这么重口味……
作者: nonews (Ambrus)   2020-10-11 03:10:00
真的很想在疫情过后,照着光哥的路线重新走一次关西
作者: guestd   2020-10-12 13:44:00
这篇好暖!!
作者: omimi (可以受吗?)   2020-10-13 16: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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