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迷炫,光与影的双生【九十】

楼主: polesirius (ff)   2020-09-30 19:06:19
“大觉寺”里夜风寒凉,拂得景介发尾骚乱,他身后的心经宝塔上圆下方,一身灿红
戴着尖冠高踞于阶台,原本还衬著宛若袖摆的碧林,挑昂首,在水镜烙下颤动斑斓,此刻
已满身血痕,流淌著凄怨。
“怎么不说话了,觉得我很脏,开始讨厌我了吧。”景介嘴角溢出冷笑。
“你不要自己乱想,我没有,谁会恶劣到因为这样讨厌一个人,只是你说的事太超乎
我想像,现在脑袋一团乱。”
“没人这样恶劣?那为什么我会被当成恶心的东西,看到不是嘲笑就是躲得远远?”
“你说了?跟谁?”这种事不可能随便广播啊,何况总是闷著的景介。
“疯了才跟别人讲,我连家里都没脸提,只有恭介,当时如果不找他我可能就烂在山
里了,而我那德性....他又不是傻子。”
“那你是在说谁,我不信恭介会笑你。”
“我不说,难道其他人没嘴巴?当我被妈妈劝了几天终于有勇气去上学,一进校门却
发现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互相窃窃私语。”
“不会吧,会长儿子把事情讲出去了?”这个很直觉的目标令我心一揪。
“当然,但我倒宁愿他是用讲的,‘偷录有什么意思,要录就光明正大。’如果没记
错,他应该是这样指着我,疯狂大笑。”
“什么意思?”
“不懂?他趁我神智不清的时候把过程都拍下来了啊,还特意避开其他人的脸剪出几
个片段。”
“然后把影片传出去?”我颤抖问著,不敢听到接续的答案。
“是啊,当我看见他绕了一圈回到我手上的作品,全身都发冷了,我只能说那混帐不
去拍片根本埋没人才,里头的我各种特写,抽掉了声音,就好像我是心甘情愿,痴迷外加
淫荡。”景介重重吐出他的愤恨。
被拍了,怎么会这样?虽总不时听到哪个网红被偷拍裸照,谁的性爱影片被流传,也
看过朋友喜孜孜将萤幕递来,里头谁跟谁打得火热,我却一直把它当成局外世界,甚至还
配合著谈笑。可是这样的事发生在景介,一个与我关系亲密的人,影像的背后又是如此不
堪,我怎可能和过去一样一笑置之?我的脑袋轰然响着,随景介叙述而生的画面翻搅成漩
涡。
“你知道吗?”景介的声音穿透进来:“从那天起,全校人的眼里我已经不是我了,
就算穿再多的衣服,我还是光着身体裸著屁股,是一个每晚跟男人乱来的脏东西。我也听
不见别的声音了,我只会听到他们互相咬著耳朵,编各种故事,笑我在影片里的样子,那
些声音细细碎碎往我脑袋里钻,一句比一句难听,不管我怎样敲打都倒不出来,怎样大叫
都没办法压过去。”景介按著头,眉眼揪结。
“你不要这样,都过去了,全都已经过去了。”我拉住他朝自己额发撕抓的手。
“对,你没说错,那个过去的我已经过去了,那个彻彻底底错了的我。”景介反过来
扣住我:“书上总说邪不胜正,但这明明是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世界啊,我跟自己说不
要再跟他斗了,要斗只有比他更黑,更往下沉沦,我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子,甚至当发生
那件事,恭介气得要去找那混蛋报复,我都还拉着他。我真的好累好累,这样下去根本没
有尽头,我说算了吧,烂身体给他们糟蹋就算了吧,算我还最初揍他的那一拳,一切回到
原点。”
“可是,我都这样想了,为什么还要逼我?”景介厉声朝我进迫:“为什么糟蹋过我
的身体,还要践踏我的自尊?人的内心究竟要黑到怎样的地步,才会如此不留余地,一定
要把人踩成灰?我好想剖开他的脑袋一片片一块块瞧瞧,割下他的肉看是不是哪里已经发
霉长蛆,要不然怎么会走到旁边就有种让人想吐的味道?还是应该把他的心挖出来在太阳
下晒一晒呢?或许当脏血流光了,那颗心会白一点亮一点,安安静静不会一直蹦出嘲笑。

“你以为我说假的?”见我一脸愣呆,景介并指成刃,用力抵住我心窝:“我是真的
每天身上都藏着一把刀喔,我只是还没想好切成一片片后该怎么拼,才能把那丑陋的东西
拼成最美丽的一幅画。你说,这样肮脏的我,心也已经黑到最底的我,还能走去哪,还值
得哪个人去喜欢?你说啊。”
景介的声音尖厉,仿佛顺着他的手也钻进我胸口,而那话语有种熟悉感,在我呆滞的
脑中撞著撞著掉了几个字,成了“枫”的歌词。“这样的我,能走去哪里?”就是因为如
此惨烈晦暗的结局,他才会说歌词和他的过去有关吗?
我怔怔盯着他的脸,眼前的他好陌生好陌生,不是最早那个有着距离感,用森冷与黑
郁将旁人逼退的景介,自然也不是开了心房一隅,对我展露温情的景介,他像被抑压已久
的恶魔彻底占领,张牙舞爪地将我说话反应的能力摧毁殆尽。
“你果然迟疑了。”景介冷嘲著。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又想拿好听话来哄我?就不用白费力气了,你心里想什么,表情说得清
清楚楚,我并没有瞎。没错,我跟那个混蛋一样,已经是个肮脏又邪恶的魔鬼,我恨这个
世界,我诅咒这个污秽的世界早点被毁灭。现在你知道了,也可以走了,我们各走各的路
,两不相干。”他转过身。
“在说什么啦,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当自己悲剧男主角喔,都不把话听完就乱编故
事,然后丢下一切逃走。”我用力把他拉回至与我相对:“没错,我是有点呆掉吓到了,
但那是因为你都把这一面藏着不让我看啊,我又不是圣人,你怎么可以期待我一听完就能
马上敞开笑容拥抱你?”
“你说你是恶魔,那又怎样,哪个人心里没住着恶魔,或许爱计较爱生气、或许贪婪
充满欲望,可是我们活在世上不就是学着怎么去控制,怎样去跟他相处?我很气很气的时
候也会想杀人,也曾经同时爱上很多人,甚至不小心完全被欲望主宰,这样的我根本没比
你好到哪去。”烂货搞不好还不足以形容。
“你只是想,我是真的差点拿刀捅下去。”景介依旧倔著脸。
“好,就算你差点把会长儿子剁成碎片,最后你还是没做啊,你拉着自己走过这些年
,现在画出来的东西澄静,写给我的文字能感觉到温度,我喜欢这样的你,为什么你一定
要拿过去来否定自己?”
我无法确定景介到底将我的话听进多少,毕竟他眼里戾气虽敛了些,却仍旧瞪着我一
声不吭,许久才丢了一句:“你不懂,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想再问清楚,他已经把背又
转向我,夏虫不可语冰般,自顾自往池的远端踱去,找不出话来打破沈寂的我,只能默默
跟他绕着大池一圈又一圈。纵使上了车,与我相对的,依然是他的后脑杓,他望着窗外,
拒绝和我的眼神交流,幸好当触碰了他的手,他没怎么挣扎,就这样任我握著,直至公共汽车
穿入闹区灯火。
“找地方吃个饭吧。”下车后,见景介直直朝民宿方向走,我忍不住开了口。
“不想吃,你饿的话自己去。”
“多少吃一点啦,下午披萨你也没咬几口啊。”
景介看向我,没吭声但也没继续表示坚持,尽管如此,放眼望去的商家大多已熄了灯
,也不可能为了吃再搭车拐去远处。方便面吗?便利商店的招牌倒还炫亮,一如既往守候着
晚归的旅人。
啊,居酒屋。我想起每次回民宿会经过的那家,窗光昏暗神秘地让人看不清里头梗概
,虽没爱酒跟烧烤,不过在这夜深时分也不容挑剔了。走过去推开门,屋内是和外头一样
的古老木色,柜台后正忙着的老先生抬起头,现出略显顽固的岁月轮廓,令我不由得忆起
宇治的小面馆,几乎以为下个瞬间,便有那温婉的老板娘掀开遮帘,殷切朝我们招呼了。
然这样的时空错诡并未发生,一个年轻人拎起菜单快步迎来,将我们引向内处空位。
我环望了一下,正如在门外感觉的,屋里是特意调暗的昏黄灯光,即使客人近乎满座,皆
模模糊糊辨不清轮廓,就是如此的隐晦才招来人众吧,能尽情放松自己,卸下白昼的伪装

“你也看啊。”挑完了可以接受的烧烤炸物,我将另本菜单推向仍闷在椅上的景介。
“就说不想吃了。”他蹙起眉,有着些许不耐。
“天这么冷,肚子饱了暖了心情才会好。”我依着他的过往喜好,硬是帮他选了两样

“喝酒吗?我们的酒很棒。”服务生小弟指著吧台后的整面墙柜。那儿的确琳瑯满目
,不需多余装饰,曲线纤丽的长酒瓶、捆着绑绳的胖酒樽,便将墙面横竖勾画,瓶身的各
色图绘与水墨汉字很值得细细端赏。
即使是如此的推荐,日文程度才稍稍入门的我也无法跟他进一步请教,正想摇头婉谢
时,景介出乎意料地开了口,他于服务生飞快的解释中掺些我不太理解的提问,然后在对
方疑惑的确认中坚定点了头。
听着远处传来的油炸声,闻著空气中的淡淡炙香,餐点未来,酒倒是先上了,不大的
细颈瓶被置在盛了水的木盒里,配衬上同款的小酒杯,瓶上还挺符合时节,张扬著枫叶绯
艳。斟了少许,酒香随着蒸烟钻入鼻腔,再啜了一口,原来是温热过的清酒,丰醇且滑顺
的酒液在熨暖过喉腔后,微呛中有着甘甜。
搁下了酒杯,仍正任著其间韵味往胸口漫展,眼前的景介已朝口中连灌三杯,就算我
惊诧地望着他,他也没怎么在乎我目光,一下子便饮去瓶中大半。“你喝太多了。”我忍
不住劝了他。
“不用管我,反正你们最后都会丢下我一人,阳太是,你也一样。”景介又拿起酒瓶
把自己杯子斟满。
“干嘛这么悲观,阳太只是还没想清楚,我跟大学那人不也隔了好几年,而且是到了
大海另一头才又碰面,把一切解释明白。”
“不可能。”景介扬起头将酒一饮而尽。
“怎么会不可能,不然你再找机会跟他见面啊,几年过去,他的想法或许也不同了,
搞不好就能得到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我把酒瓶抢到自己身边。
“就说不可能了,酒拿来。”他瞪着我。
“你又没试,一直说不可能那当然不可能。”
“你以为我不想,就说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他举起手,跟服务生小弟指了酒瓶
比个一。
“你讲清楚好不好,干嘛一直跟我打哑谜。”
景介没有回答,只是当服务生把酒再送上,便又继续往嘴里灌,见他如此,我也放弃
劝阻了,反正今晚自己早已跟着低潮,就陪他喝吧。然啜著饮著,我渐渐理解服务生为何
会再三确认,因为此酒虽味甘顺口,仅带了些微火韵,但浓度似乎颇高,仅仅数杯便令我
开始晕眩。望向景介,瘫靠椅背的他目光亦失了焦距,看不出是在望着店里光影迷离,还
是哪段我还未知的过去。
就这样静默了许久,景介幽幽丢出一句:“记得前几年的日本大地震吗?”
“记得啊,那时才跟东京客户电话会议到一半,话机另头就一阵骚动。”还正翻著脑
袋里的片段回忆,我蓦地省起景介的话中意味:“不会吧,你是说阳太....死了?”
“不要乱讲,我看到他的时候,病房里干干净净,铺着洁白的被子跟床单,窗口帘子
微微晃动,有很温暖的阳光,床旁的仪器闪著、规律响着,他除了头上包了纱布,就像睡
著一样。只是..”景介沉黯了眼色:“当我叫他,一次一次叫他,他已经不会揉揉眼睛,
用很耀眼的笑容跟我说早了。”
“植物人?”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啊,怎么会是。”景介倔起嘴角:“阳太他是运气一直很糟,这次又刚好摔得
比较重。医生说不可以放弃希望喔,要很有耐心陪着,总有一天他会再站起来,跟我们说
话。”
真的是植物人?我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事实,这个少年今天才在我的脑海浮出轮廓,有
很自由不羁的笑颜,即便被卷入低潮,却像能凭着意志继续于大海遨游,怎可能就坠落至
洋底,再也无法乘风破浪?我愣愕地盯着景介,他绷著嘴角的上扬弧度,像紧紧抓牢著微
弱的等待信念。
“可是....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几个星期不够久,那半年一年呢?为什么三年都
快过了,阳太还是躺在那张床上,动也不动?我明明很努力了啊,我有空就去陪他,跟他
说我上大学了,给他看我画的画,我帮他按摩,帮他擦澡,帮他剪头发,为什么他就是这
么小气,怎样都不肯对我笑?”景介的表情随着他的问语逐渐崩垮:“明明在同个医院,
类似的房间,手脚都折了的他都能嘻嘻哈哈跟我聊天啊,他会闹我,说自己发臭了,求我
帮他洗澡,甚至可以硬著那里,说再肿下去会死要我帮他解决,这样的他哪里去了?”
景介双眼迷茫地望着我,里头混著无助、疲累与哀伤。我没有照顾过植物人的经验,
但光用想的便能感觉到那是场无止尽的身心折磨,何况又是自己深爱过的人,曾于身旁神
采飞扬,现在却只能无声衰败,得不断被回忆缠着,又得看着回忆将现实映得椎心刺目。
“你不要这样,医生都说会好起来了。”
“好起来?犯罪的人都知道自己被判什么刑,我呢?是十年徒刑还是无期徒刑?躺在
床上的怎么不是我,至少可以把所有垃圾事忘了,他怎么可以就自私把我扔著,留下一堆
问号,我还有好多事想问啊。我想问他为什么退部、为什么放弃游泳,我想问我们之前到
底算什么,为什么把我狠狠推开,又好好收着我们的合照跟我帮他画的画?”
“好好收著?”
“是啊,本来以为早被撕了扔了,谁知待在他的房间,碰碰他穿过的衣服,打扫、收
拾,就在抽屉看到这些,一张一张按时间叠著,从他过来搭讪的那一刻。”景介继续倒了
酒往嘴边送。
“既然这样,阳太只是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心里应该还是很珍惜你。”或许还在无数
的夜里翻著照片,重复满是笑语的那两年。
“珍惜,那为什么在我最难堪最痛苦的时候,看也不看我一眼不帮我说话?”景介把
酒杯朝桌上重重一放。
“可能....真的有难言之隐。”我呆了两秒,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什么难言之隐?你该不会想说他还没办法说服自己爱的是男人,说他害怕传统压力
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还是你想说他也受到某个混蛋的恶势力威胁,帮我就会被砍、家里
被火烧光光?”
景介脸上划出一道惨然冷笑:“我跟你说,这些年我什么都想过了,再猎奇的、再灵
异的、甚至作梦都会梦到各种他不理我的怪理由。但那又怎样,有谁能来帮我确认答案?
对,那个人还在,却躺着不肯张开口,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够了,这种日子我真的受够
了,我好想用力搥阳太,看他会不会跳起来揍我,用最难听的话骂我。我宁愿那场地震就
带走他,把一切停在他恨我我恨他的那一点,也好过现在我看着他,握紧的拳头却怎样都
挥不下。”
作者: Megartnee (Ernee)   2020-09-30 19:21:00
好黑暗的景介,把自己藏得的好里面,光哥请努力把他拖出来
作者: carlization (梦的缱绻)   2020-09-30 19:21:00
呜呜呜……不过这样光哥可以一次了解景介的全部 再好好爱他
作者: serenitymice (静鼠)   2020-09-30 19:22:00
真的太扯了就算真的捅下去也没人有资格说景介是恶魔想抱紧景介告诉他他就跟正常人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人类一个没做错事的人,不可能不值得人爱
作者: bigface0909 (大脸)   2020-09-30 19:54:00
景介...呜呜呜呜 光哥快多给他几个爱的拥抱,让他在怀里哭个够,再倾诉自己对他的珍惜啦
作者: byron1127   2020-09-30 20:34:00
请幼龄抱紧他好吗
作者: young99 (结束即是开始)   2020-09-30 21:11:00
暗黑集大成
作者: papayalin (身不过劳心不轻动)   2020-09-30 21:37:00
有多少光明就有多少黑暗,反之亦然,景介快爬出深渊吧!
作者: omimi (可以受吗?)   2020-09-30 21:53:00
作者: htom   2020-09-30 23:12:00
推推推,不过邪不剩正?
作者: nonews (Ambrus)   2020-10-01 01:48:00
好悲惨的过去...完全能感觉景介那种绝望的心情...
作者: leehomeyu (黃綠紅)   2020-10-01 10:31:00
沈重的一集...
作者: k625ing   2020-10-02 12:48:00
知道的当下,真的会想给他大大的拥抱
作者: guestd   2020-10-02 15:07:00
会长的儿子真的好可恶阿,怎么能把那么贴心的景介逼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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