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们放暑假了。”经过几星期的冷淡和低潮之后，我想了许久，还是鼓起勇气
打电话给恭介。
“是啊。”手机传回的声音心不在焉，还杂着来自电视的哄闹。
“应该有出去大玩特完的计划吧？”我努力挑昂着语气。
“还没认真想耶，先大睡特睡再说。”他哈哈笑了几声：“前几个星期报告加考试快
把我累死了，一定要补回来。”
“不会吧，睡一整个暑假喔....”好令人傻眼的答案。
“也没什么不好啊。”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杂音，像是他把自己躺成更舒服的姿势，
但接着便没后语了。
真的就这样？没有计画邀我去东京？明明之前一直把这念头挂在嘴边，只是先遇上我
工作如山堆压，接着换他陷入考试地狱，现在暑假了，无事轻松了，总该是两人见面，以
拥抱解去相思之苦的时机吧？
“那..要不要....”邀约的话在我嘴边转着转着却递不出去，毕竟被他的若即若离折
磨了那么久，怎样也想先从他口里听出些心意，让阴闷的心情触碰阳光啊。
“什么？”恭介推开我的吞吞吐吐。
“没啦，跟你说喔，我刚刚在看秋天去京都的机票。”不甘心的我转了另条更具暗示
性的路子。
“啊？又是京都？去不腻喔？”他扬著很显明的讶异，也瞬间让我愕然。
“不是你自己跟我约的？你忘了？”那时在“金阁寺”明明有人笑着要与我再来赏枫
，脸庞映着橙亮的夕照，难道只是随口说说，然后任这约定在记忆里散化了吗？
“哈，好像真有这件事，抱歉抱歉。”他静愣了几秒后，用乾乾的笑声包装自己的失
忆。
怎么会这样？
恭介对这约定的遗忘让我的心刹那冻结成冰，纵使道歉声在外敲扣著，也传递不进来
。我试图说些什么，喉咙却紧缩著，只能任凭沉默缓缓侵占。
或许是察觉到他话语对我的打击，恭介又顺口调笑了几句似是想化解气氛，但几番徒
劳无功后也放弃了，索性让彼此的空间皆陷入冷寂。这样的冷寂好陌生，以往就算聊到词
穷，也不觉得是种尴尬，反倒听着耳畔传来的微微呼吸，便像他在身边与我靠躺，有着安
稳和甜蜜，怎么现在，无言已成了种失去共鸣的空无呢？
电视的声音在远处响着，偶尔传来的哄笑变得格外刺耳，想请他关了，又怕之后的无
声会顺道抽干了氧气，令我窒息。“那就先这样吧，找到适合的日子再跟你说。”我逃兵
般挂掉了电话，脚下是碎散一地，曾用来坚定自己信念的盔甲。
尽管我知道恭介看似精明但只是鬼主意很多，实际上脑袋根本少根筋，忘这忘那也非
第一次。然所谓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从记忆里丢弃的，仅为旅
途中的芝麻蒜皮或没营养的斗嘴就罢了，曾认真许下的旧地重游约定，不是应该好好摆在
心里，然后期待那天的到来吗？
由此足见，我在他心里已经不再是什么了，或许兴之所至，还能嘻嘻哈哈聊个几句，
至于感情.....我看着飞机的订票网页，有个冲动想直接关掉算了，当初还天真编想能一
起再来赏枫，结果别说半年，不过寥寥两三个月的工夫，所有的一切就被远隔我们的这片
海水冲蚀殆尽。
可是盯着萤幕愣了半小时，我终究还是订了，毕竟恭介也没说不去，就这样放弃未免
太任性，假使届时两人情份真的已淡如烟尘，就把它定调为凭吊之旅吧。我僵着手指在网
页点选，只是将原本规划的长假缩减成六天，怕若真仅剩孤身一人，会伤感得走不下去。
我把订好的时程贴进对话框，恭介没多回什么，只说日期快到的时候提醒他，而我还
挂在心上的暑假东京之旅，似乎就真的被他放水流了。原本仍存著一丝希望，想他若提了
，或许一切便不过是种庸人自扰，我们可以再恢复以前的热络，并藉著一趟日本同游，重
拾在京都的温度，然一天、两天、几个星期过去，群组里我们虽还有些零星对谈，他却没
有任何类似的意图。
于是我只能看着恭介脸书出现银浪扑涌的雪净沙滩，那儿有他被夏日灼得更为黝黑的
健实肌身，接着日夜交替，穿着浴衣的他兴奋高指，背后五彩烟火满天，脸庞扬起的笑容
依旧开怀朗耀，但与他搭搂的却不是我，而是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
这些画面教人看得好难受，偏偏我也不知道在自虐什么，不想看，又每天点开他的动
态，然后被他与别人的欢乐亲密占据脑海，搞得心头一团乱。能藉以麻醉的，仅有前不久
才洗出来的相本，里头全是赏樱之旅中的恭介，尽管大半是偷拍，却能让我再次啜饮当时
的点点滴滴。我几乎成了一个酒鬼，每天只想醉倒在记忆里不愿醒来，管它这样的酒仅是
一种瘾、一种毒，只要能使我想到恭介心不会揪得那么痛。
景介在这时候好像也成了我另类的救赎，回着他每天寄来的信，勉强可帮自己分点神
，从杂了过往甜蜜与现实苦涩的浊池探出头。而周末的视讯小聚会虽似已固定少了一人，
让当初刻意维系的目的早不存在，却很吊诡地依旧苟延残喘，因着某些隐晦理由。
对景介而言，或许我仍是他很重要的心灵之友，甚或有着更多我不敢也无力去挖掘及
确认的原因。至于我，与他相聊一则让心中的苦闷能找到出口，另则，是我很卑劣地在默
默转化萤幕里景介的样貌，抹去了眼镜、飞挑起发尾，想着那和我侃侃而谈偶尔眼瞳绽著
光的其实是恭介。
我知道这样对不起景介，也不想这么作，偏偏那如出一辙的样貌令人无可救药地便恍
了神，入眼的不是景介述著读书心得及生活感悟，而是恭介扬著眉，在邪邪的笑意中，跟
我调笑着想望和相思。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好糟糕，又找不到方法去摆脱，我试着将自己浸在游泳池里，期待
被水侵附的冰凉能顺道冷却乱糟糟的脑袋。一开始，像是有点用，外在的杂扰被隔绝了，
只留下掌臂身躯划流过水的澄澈声响于耳边拂著，而波光在湛蓝池底如长带颤动，仿佛也
牵拉着思绪，于无形中顺理。
但一个声音却渐渐浮透出来，它问着我，为何会让一切走到如此地步。是远距离的注
定宿命吗？还是工作突来的繁琐扰的局？假使我能常常抽空去日本与恭介相伴，尤其在他
住院的时候，是否便不会给某个未知家伙趁虚而入，和他建立起把屎把尿的患难之情？
那..该跟恭介问个清楚吗？问清楚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心里已有更重要的人了，
是不是我不用再带着猜测与折磨过日子？可是我又怎么问得出口，我好怕他一给出答案便
判了我另种无期徒刑，同样都是凌迟，有哪个会比较好受？当初以为自己能看得开，若情
份已尽，便笑着挥别、祝福，把曾经璀璨的收入回忆，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根本作不到啊
。
我放不开手，也无法笑着跟他说再见。
这些不断涌上却又无解的问题一直往我脑袋灌，恭介撂下决绝话语的阴冷表情也开始
缓缓成形，于是我疯狂游著，期待体力的耗损能同时榨干运转脑袋的能量，让自己不思不
想。突然间，我有点理解景介为何会长时间耗在游泳池里了，或许他也跟我一样，只有在
把肉体逼进死局，全身虚脱于水面飘飘荡荡的时候，才能麻木掉胸口的极度痛楚，把心里
完全掏空。
我的脑海浮现他眼中的忧郁，视野被他画里的悲愁与愤怨层层叠叠占满。
“你游得好拼。”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让靠在池壁呆愣的我转头望去。
声音的主人性格面貌、蓄了点短髭 ，脸上虽有些沧桑，反倒很衬他的轮廓，而令人
目光不由得滑移的，是探出水面的胸臂线条，不需特意摆弄，便显著饱满力度。“没有啦
。”不知他意图的我敷衍回道。
“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他嘴角浅浅勾著。
“不会吧，你也每天来？”我有点吃惊，已经被人偷偷观察这么久了吗？
“嗯，住附近。”他点点头。
“喔....”脑袋空空的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况且也没什么聊天心情：“你要游吗
？”我朝水道指著，想把对话结束。
“你先。”他往对处挑眉，有种玩世不恭的痞样。
撇开男子的灼灼视线，我继续先前的水中放逐之旅，但或许是心思已被抽拉而回，我
开始发觉有个身影总咬在后头，不管怎么加快速度都甩不开，本以为他是藉这样的举动在
催赶我，偏偏又保持了一个身长的距离，甚至当我故意放慢了，也没见他顺势超车。如此
的举动让我不禁多心起来，再配上他方才饶富兴味的神情，便觉有道侵略目光在近距离盯
着我臀腿的摆动开合。
我防备性地于几趟来回后停了下来，他似乎没料到我这次歇得这么快，急急煞了车，
露出诧异的表情。“换你先吧。”我淡淡对他说。
他盯了几许像是在揣度我的心思，但也没多说什么，喔的一声扬起笑脸，就蹬身往前
划出水纹。而当他手臂开始拨划，我便整个愣住了，那动作极度精准，看似轻松写意，却
以飞驰的速度将他带向对岸。他在来回翻折间替换著四式，不管哪种都是同样的流畅、同
样的迅捷，尤其蝶式更令我目瞪口呆，于水面弹跃的身姿轻盈，挥掠的臂展成了缀著水露
的蝶翼。
“你好厉害，该不会是什么国手吧？”我对停下势子探出水面的他赞叹。
“怎么可能，就只是个小小的游泳教练而已。”他转过身靠向墙，将蛙镜挪到头顶。
“教练？这里的？”难道这段时间我已经游到对一切视而不见了吗？
“不是，而且现在也不想教了。”他语气幽幽的，仿佛藏了什么故事。
我多望了他几许，但初逢乍识自不可能多往下探询。“你的蝶式游得好漂亮，不像我
，怎么游都不对劲。”我把话题岔了开，也幸好没班门弄斧过，不然那濒临溺死的呼救样
子应该早笑死他不少细胞。
“是吗？你游游看，或许我可以帮你。”他眼睛闪动着光芒，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
神情有种既视感，很让人无法拒绝，于是我便还是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笨拙的“跌式”暴
露给他看。
“喔，你的身体太僵了，没抓到蝶腰的律动感，你应该是觉得越游越费力，而且渐渐
换不到气吧？”一趟回来后，他一针见血命中我的病处，令我点头如捣蒜。
“你要把自己当成一条皮鞭，从胸腹那边开始甩，然后像波浪一样把力道往腿传。”
他用手比划著。
“啊？”这形容也太过抽象。
“不然这样吧，可以碰你身体吗？”
“嗯。”我愣愣地点了头，照指示往前一蹬，旋即便感觉他的手一上一下贴住我腰臀
，在推按间具象着他所说的挥鞭律动。
这样的感觉有点奇异，甚或可说是有点情色，当中针对腿部的触碰调整就罢了，但在
屁股的微微抓按，于胸腹之间的游移，都不由得勾动我的遐想，有时觉得他几乎便要摸到
我腹下的敏感部位了。尽管教学过程令人脸红心跳，不得不说还真有点效果，我似乎慢慢
抓到他要我揣摩的律动了。
“不错啊，其实没什么难，说白一点....”他凑到我耳边：“就像干人一样。”
干人？我转头望进他的双眼，那里多了种邪邪的耀采，旋即他的嘴角也轻佻笑了起来
，仿佛便是要落定我的猜想。不会吧，有这么容易遇上？
“被你一说还真有点像。”我故作镇定地附和著，假装他意指的对象只是异性，怎料
当我上岸准备冲洗时，他却跟了过来，且在进浴室后，于隔间里敞着门，用一种很挑逗的
目光迎向我。
如此的景况让我不禁呆愣，类似的暗示在圈子虽非新鲜事，可是现下的我根本没有应
对的心情啊。
我盯了他几许，然后往旁多挪一步走入隔壁间，把门锁上。
隔去男子的邀约企图，我松了一口气，但他的举动还是像引信一般，将我因恭介而强
迫压抑的欲望蓦地勾起，我想着男子一直释放的挑诱眼神，想着他藉教学似有若无的试探
摩挲，身子便莫名发烫。我忍不住把视线移向隔板，隔板上下并未封实，可以轻易看见他
的双脚、地面泼溅的水花，还有.....被灯光映出的裸身影子，那身影很鲜明地勾勒出一
根突兀翘起的棒状物，以及握在上面已开始缓缓搓弄的手。
这样的画面有着催眠般的魔力，牵带我的手也抓往腿间，随男子的节奏轻抚著、抽动
著。我不禁闭上眼，让自己沉入被情欲主宰的深洋，那里轻飘飘的，仿佛可以忘却一切，
忘却现实给我的烦郁与忧伤。
然当我在恍惚中半睁了眼，瞥见的画面却无比冲击，因为隔壁男子已不知何时蹲跪了
膝腿，在隔板下将原本把玩于手的探伸过来，而那家伙头冠硕实饱满，红润地正绽著诱人
的光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