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呢?奈良也有点灯的樱花吗?”站在“法隆寺”外,恭介往街巷随意张望
著。
“不太清楚耶,不过京都市区是还有个地方可以去看看,而且那边餐厅选择也比较多
。”我把夜樱的口袋名单拿出来点算了一下。
“都好囉。”他盯着我笑了笑,那样子便像是只要两个人一起,去哪里都没差。
搭上回京都的电车,又转了班公共汽车,我带着恭介来到市区的“四条通”,它两旁皆为
新式的高耸大厦,若要比拟的话,便像台北东区的忠孝东路商圈,银行、百货公司林立,
人车穿流鼎沸。“鸭川”对侧的“祇园”尽管游人扰攘,还能感觉些许旧时味道,这儿似
乎就是紧随光阴之流前涌,展现极致的现代样貌。
“这附近有一间网络很多人推荐的面店,应该是往..这边。”我拿出地图确认著,然
后在看过附近的巷弄名称后,从“先斗町”转了进去。这巷子一眼望去极度狭窄,不过老
式的町屋建筑、间或点缀的橙暖灯笼、高低错落的白炽店招,却现显著即便走过幽幽历史
依旧不坠的盛景。
如此走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店家的招牌,推开木门,店里的空间长狭,一排由工作
区延伸出的吧台座位,剩余的便是通往末处楼梯的走道了。再仔细看了看,店内的摆设古
朴,灯火温婉,有种浸淫旧时代的温馨,很让人又想起宇治的那间小食堂。
不过当服务小妹开了口,那样的连结便随即幻灭,倒不是说态度差,但就是一种忙过
头的机械化招揽询问,完全及不上那晚老板娘笑容里的殷切。她面色木然地将我们安排在
吧台的边处,中文日语交错确认后,便摆下不同文字的菜单,继续忙她的去。
“这家的招牌据说是黑胡麻担担面。”我跟恭介说明著。
“那就点啊。”他继续读著旁边的品项。
“可是我吃了太辣的马上就胃痛,而且很高机率会拉肚子。”我尴尬笑着,可不想在
紧要关头被这种丢脸事搞坏气氛。
“又不是没有别的,白味增担担面感觉应该也不错。”他不太懂我纠结的点。
“就好奇到底是好吃成怎样,让网络一堆人推荐啊。”一定要逼我把话说得更明?
“....”他冷冷瞥了过来,八成觉得我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很低级。
“乖喔,等一下路边看到抹茶霜淇淋买一支给你。”我只好拿这种东西来诱惑了,像
哄小孩一样。
“好啦。”他瞪着我,手指向煎饺:“那我还要这个。”然后又往胡麻豆腐移去:“
还有这个。”
“都可以,你想吃什么随便点。”现在是一种准备把我吃垮的前奏吗?
胡麻豆腐跟煎饺料理的速度颇快,一下就被端到我们面前了。“吃啊,又没说不准你
吃。”恭介瞄着眼中闪动好奇火花却不敢动筷的我。
“喔耶~”我挖了一大匙豆腐,它掺和蒜味青葱的伴缀,吃来清爽,至于煎饺,不仅
份量饱满厚实,入口的滋味也香甜多汁,配菜都如此水准了,身为主食的面应该很值得期
待。
不过这样的期待持续得有点久,或许是客人太多,小妹端出了几份,结果都不是我们
的,迫得我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而这绕了一圈的目光,最后很自然停在与我们相隔几个
空位的男客身上。
尽管男生一个人来吃面并非什么稀奇事,但在这观光闹区,店内各桌不是三五成群便
是携伴闲聊,他看来就显得突兀。况且,整个人的仪表又相当出色,窄身的西装衬得他身
形英挺,往下带出的双腿颀长,中长略卷的发尾有着艺术家的飘逸,下巴修整过的短髭又
回拉了些阳刚,让散发的气质定调在一种不过份偏倚的优雅。
当我还正假作自然以视线来回扫射时,恭介在旁微咳了些声。“喉咙不舒服喔?”我
装贴心地问。
“我真的很怀疑你是怎么安份跟一个人走过了十年。”恭介隔着我偷偷打量那男子,
像正准备将他列在团子哥、洋和尚之后。
“还好啦,以前我和他都是一起在路边欣赏经过的小弟啊。”看几眼又不犯法,反正
吃不到。
“所以熟男你也可以?”恭介微微蹙起眉,似是觉得我的猎食范围有点大。
“齁,我是在欣赏人家的造型啦,你不觉得他满有自我风格吗?台湾这样打扮的很少
,在我们‘那个’圈子又更稀有了。”我将话声调低为耳语的音量。
“什么意思?”他把耳朵凑近了些。
“不知道啊,我们那边现在都要理得短短的,说是走清爽风,但总觉得只是一种对阳
刚的无限崇拜,毕竟留长一点好像就会被贴上阴柔的标签,身价直接降一级。”我瞄著恭
介,他们兄弟俩的头发与日本街头的青少年相比,已经算短的了:“结果就是每次看网络
上贴的聚会照片,里头一个个都跟复制人一样,超短头发、白T或背心、短裤,我都要盯
好久才分得出谁是谁。”
“那我这样呢?”他拉了拉那造型过的飞翘发尾。
“你没差,光头或是绑辫子都有人抢着要吧....”脸帅就直接加一百分啊,这社会无
敌现实。
碎语之时,端著面过来的小妹打断了我们,我先啜了口汤,味增浓郁够味但不会过咸
,再夹些面,沾附汤汁的面条软硬适宜,咀嚼中透散白芝麻香气,很对我的喜好。“你的
如何?”我撇头打量他那泛著橙黄光泽的面汤。
“你自己试啊。”他搁下了才刚拿起的筷子,将碗直接推给我。
我怀着神农尝百草的壮士心情捞了一匙,往嘴里送进,瞬间舌上便一把火点起来让我
差点升了天:“呃,好辣,你加油~”我灌了一大口冰水,立即把碗又推了回去。
“真有这么夸张?”他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盯着那碗汤眼色犹疑,许久才动手捞了
一些试尝,但一入口便丢了个很不解的目光过来:“光哥,你舌头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这
辣度很平常吧....”
“是吗?我觉得好恐怖,就跟被赐了毒酒一样。”传说中的鹤顶红大概便是这样吧,
我心有余悸。
“喔~原来你怕辣啊,那我以后知道怎么对付你了。”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仿佛已
经开始构思起什么小人伎俩。
各自解决掉碗里的面,我们靠着椅背伸直腿,放空休息著。我偷偷往旁看去,卷发男
是早吃完了,但也不知为何没有离开,只见他滑了几下手机便搁在一旁,拿起水杯喝着晃
著,若有所思地盯着杯内水光的摇晃。
这么出色的男子,夜晚应该都有许多后续的活动吧,仅待在小餐馆蹉跎,很让我心中
浮起各种不同猜测。是被取消了原本的约会吗?还是正思考着漫漫长夜该用什么来消磨?
不过当我大著胆子细细观察了男子五官,才发觉他应该是有点年纪了,眼角的纹路、唇颊
几道微微垮垂的阴影,都残忍勾勒著岁月的痕迹,尽管如此,依旧可以揣摩出他风华正盛
时的样貌。
这就是时间的无情吗?即便外貌曾是无数人目光投注的焦点,纵使以各种方式避掩它
的衰颓,光阴的运转仍旧在身体遗辗它行过的轨痕,一道一道地,终至无法忽视,于是那
些簇拥迎合纷纷散去,只留下孤寂。
“年纪大了真的好悲哀啊。”走出餐厅后,我忍不住放声叹了口气。
“你被辣晕了喔?”恭介觉得我感伤得很莫名。
“没啊,就看到他,想到自己,觉得这几年来的我好像就是这样,别人的家是温暖的
归宿,有心爱的人等著,下了班会想赶快回去窝著,我呢?有家归不得,只能在公司假认
真,不然就是在街头游荡放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想着冷寒屋里的那两双怨怼
眼神。
“可以约朋友聊天啊。”他眼中不解的成分更深了。
“哪有这么简单,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就没再去接触圈内的人了,旧的也几乎都失去
联络,几个还在的老朋友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总不能每天去打扰,我可不想让自己变成电
灯泡。”
“既然这样,就再去认识新的。”他扬起鼓舞的笑容。
“我都这年纪了,你以为会有多少人想理我,大家眼睛只盯着二十几岁的小鲜肉,三
十出头还能说是有成稳魅力的轻熟男,再往上?一堆人光听年龄就直接打退堂鼓了,谁肯
浪费时间跟你聊。网络上的好货随时都在推陈出新,有心思去整理老古董的人应该是稀有
动物吧。”
“光哥你到底几岁了啊?把自己说得好像很老一样。”恭介认真地端详着我。
“这问题现在是我的禁忌,不准别人问,我也不回答。”我把脸撇开。
“讲嘛,为什么不能说?”他撒娇地绕到我另一侧。
“因为我已经被许多人伤害过了,嘴巴说不介意,后续的行为实际得很。”不是见面
的当下表情一暗,以冷场带过整个约会,就是之后对我的讯息不理不睬。
“有这么严重吗?”恭介的语气轻飘飘地,像觉得我在唬他。
“有喔。”严重到几乎已经变成心理障碍。
“怎样的人啊?可以说来听听吗?”他拉了拉我的手。
“蛤?要说喔?”我在脑里转着那些面孔,有点犹豫,毕竟他们留下的伤口虽算不上
大,若手贱去戳,还是会痛。
“讲出来面对自己也是种心理治疗啊。”恭介煞有其事地说著。
“最好是,明明只是想听故事....”我一眼就看穿他戴上的正经面具。
然我骨子里可能真的是犯贱,被他这么一蛊惑,倒有点不吐不快的冲动。“好啦,像
前几个月就遇到了一个,照片上的样子挺不错,年纪比你大一些,他没特别问过我几岁,
可能觉得看起来OK就没多想,但你也知道....一般人放出来的照片肯定有认真挑过,谁会
拿暴露自己缺点的呢?”难道要摆上老态毕露的然后痴痴等收旧货的来?
“所以你们就开始发展了吗?”恭介的眼色兴致昂扬。
“哪有可能,八字都还没一撇勒。起初我们只是透过网络随便乱聊,他说他是作精油
按摩的,除了脸部也有全身的服务,被我暧昧一调侃,就立刻辩解他很专业,不会随便吃
客人豆腐,但当我追问如果是很喜欢的菜呢?他又暗示地加了一句:‘你来试试就知道囉
~’”听到这种话下身不蠢动的,应该就是功能有问题。
“那你还等什么,赶快去试啊~”他摇着我的手。
“我想啊,可是对条件这么好的人,心里总不免有点奢望吧,想着多聊一些,多建立
一些感情,或许不会只有肉体的关系。如果马上去了,糟一点,就是花钱纾压,什么都没
发生,好一点,可能赚到激情一场。然后呢?跟两条直线一样,交错过就继续各自方向,
再也不联络?我都这年纪了,还有多少年能随便虚掷?”
“听起来也有道理,好像有这么一句,放长线钓大鱼?”他眨了眨眼。
“好啦,你要这样说也行。”为什么一句至理名言被他用起来如此邪恶....
说著说著,我们穿出了巷弄,来到我想带恭介来看的“高濑川”,这儿的河道因夜幕
显得墨深,但依旧现著被街灯勾烁的流光,樱树在往上探生之余,也不忘搭垂横越,让恣
意绽放的樱瓣亮丽了静郁的川水。放眼望去,便像人与人间关系的开展,纵使隐晦未知,
却充满幻美的想像。
“当时我搞不太懂他是真的对我有兴趣,还是只想要我去消费,话是一来一往没怎么
断过,就算我随便说件很小的事,他也会热烈跟我讨论,甚至每天早上都丢个问候过来,
当我点开萤幕看到那句早安,看到一旁头贴很疗愈的笑脸,都觉得是他在身边叫我起床,
尽管窗外阴雨绵绵,心情也瞬间晴朗。”我走上河道间的短桥,在远望中追忆,他传来的
字句便如眼前的樱枝,撇捺著随溪拉展的画卷,点勾之间都是幻诱,而那被搭越成拱的河
段,是他构筑的花之甬道,若行舟前去,就是无限旖旎。
“那很好啊,每天都传早安给你其实很有心耶。”恭介的眼中浮现了憧憬。
“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啊,但在这速食的时代,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老派地享受爱情
前的酝酿?几天过去,他丢来的话慢慢少了,似乎已经失去耐心,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一
个连面都还没见过的人身上。”以他的外貌,追他的人应该一卡车吧。
“嗯..现在很多放假照片的人,他大概怀疑你根本不敢露面。”
“所以我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去见他了,那天刚好他两个预约间有个空档,知道我人在
附近,也有碰面的意思,语气就又恢复原本的热切,不断跟我确认著时间。”然这时间却
不断地往后延,让我在空等中不禁乱想他和现在这客人是怎样的关系,难道已经看对了眼
,正加码著某种特别服务吗?
“结果呢?长得跟照片上的一样?”
“有点不同,不过仍然是个清秀型的好看男孩。”还记得他的穿着很家居,租在大楼
里的工作室小小的,或许是走女客取向,布置稍嫌粉嫩,在温黄光线的晕染下,透著很令
人放松的氛围。
“那看得出对你真人长相的想法吗?”
“是没看到特别明显的失望成分啦,但他也没释放什么更多的讯息,就很直接了当问
我是坐着喝茶聊天,还是要消费按摩。我也没犹豫太久,反正都聊这么多天了,就脱吧,
剩下的交给命运。”一种拿自己身体为饵的赌徒心态。
“你脱光了?”恭介语声扬了起来。
“没啦,还是有穿内裤....”才刚见面就全裸,怎样都觉得怪怪的,而且我很怕某个
部位会因此不听话。
“内裤有什么用,包一个形状在那里,搞不好更引人犯罪。”恭介的嘴角勾起邪恶。
“少囉嗦。”我把恭介话里的未竟之意瞪了回去:“反正他就是双手沾了些精油,略
微处理一下,往趴着的我按摸上来了。原本我以为自己不过是众多跟他搭讪的人之一,他
应该不会对我们闲聊过的事留下太深印象,谁知他居然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专挑那些情
色的部分往细节问。”这样的钻问很轻易就成了种挑逗,随着记忆里的欲望片段在他指掌
游移,当顺着脊侧往下按,便聚流至那只有单薄布料遮掩的地方,当于腿肌圈揉,就带起
一次次的推涌,令我呼吸逐渐浊重。
“你硬了?”恭介双眼暧昧地朝我身下望。
“有一点啦....”天知道我忍得多辛苦,才没让它冲动得过于明显。“但还在乱猜他
到底有没有想朝那方向发展的意图时,他就叫我翻身了,这下子根本是往火里面倒油,不
是在我胸膛抓啊捏的,就是朝腹肌带着力道的长划,虽然他轻拍着要我放松,哪有那么容
易,我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就直接硬给他看了。”反正已经不是青涩的国高中生,管他什
么是矜持、什么是君子。
“他是像这样吗?”恭介把下巴靠在我肩膀,手指摸上我身体开始画圈。
“你不要以为在市区我不敢喔。”我往他腿间抓去。
“那他呢?”恭介笑着闪挡。
“他喔,原本我以为是我想太多,当偷偷朝他那里看去,却愣住了。”我在脑海里勾
描著当时的画面:“因为他卡其裤档旁已经凸了起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没穿内裤,居然
湿了一小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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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