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女生”2
“干嘛？专门看我笑话的人？”
他安静地看了我约莫五秒。
“你没有考差。”他说。“第二名也很好。”
“你英文也没有考差，你还是考得很好。”他说。
“你会考上师大，我会跟你一起考上师大。”他说。
“好吗？”
当下，我看了他的眼神好久，我才发现，他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生，而不是我所想像的那
个木讷的邻家少年。
我对他微微笑一下，点了点头，便转回位置上。当时突然觉得他是个暖男，虽然他总爱呛
我、捉弄我、戏弄我，但这时他却给了我信心，让我重拾读书的动力。
往后，他和小白仍然陪我一起读书，即使小白有事不能和我们一起去，我和Z先生也有默
契地知道彼此每天的行程。要补习的时候，便一起搭捷运到北车；不用补习的时候，便一
起搭捷运到松江南京，先在附近用过晚餐，聊一下八卦，再一起到行天宫图书馆读书；周
末各自补习完了，我们再到北车的星巴克等彼此下课，再一起读书到晚上……。
后来，我发现他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从图书馆出来后，他总会陪我走到公共汽车站牌等公共汽车，
可他家住在永和，那里并没有公共汽车到他家，即使我们从台北车站要搭捷运各自回家，他也
都会先等我上车，再去等回他家的班车。
“你为什么都要陪我等车？”有天我问他。
“没为什么，就散散步，还不想这么早回家，回家也不知道要干嘛。”他答道。
之后，我便和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都快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这个寡言木讷的邻家
少年，都快成了我高三的知心了。
“你要不要去合作社？”
“你要不要去厕所？”
“陪我去教务处。”
“陪我去导师室。”
“陪我去……。”
不管是在学校，还是校外，我们总要彼此的陪伴。
“你就陪我去一下会死喔！”
不过有时，我只想赖在座位上算一下解不出来的数学，不想陪他出去教室外，而他坐在我
的身后，就会一直吵、一直闹、一直叫。
“走啦！去一下啦！”他会从我的后座推一下我的背。
“快啦！回来再算啦！”然后他会起身站到我的座位旁。
“快点！我等一下帮你算！”然后开始用手拉着我拿着的右手。
“干！快走啦！”
接着，若我再没有回应他，他便会稍稍蹲下来，用双手把我从椅子上抱起来。他会左手环
绕我的腰背，右手扛住我的后腿，就像公主抱那般地抱了起来，就在班上众目睽睽之下，
他也敢这么做……。
“你在干嘛！”每一次，我都使着劲想挣脱他的怀抱。
“去合作社！”每一次，他会把我抱到教室门口才放我下来。
也不晓得从何时开始，这样肢体碰触的频率越来越多……。
其实我是个不敢吃别人口水的人，一直以来，只要食物或饮料碰过别人的嘴巴，我都不会
再碰，而他却很喜欢喝我的饮料或白开水，尤其是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由于我是个很不喜
欢运动的人，所以我都会在树下跟老师聊天，Z先生打篮球打到口渴了，便会常常跑来拿
我的饮料或水喝。
起初，我不会拒绝他，也不好意思和他说我有口水洁癖，就乖乖地把水递给他喝，等他喝
完了，我再把水拿去倒掉；可有的时候，他会待在我旁边一整天，好比周末在星巴克读书
，他拿了我最爱喝的抹茶拿铁喝了一大口，我口渴了也不可能不喝，所以后来，我尝试着
突破我有口水洁癖障碍了，到最后开始与他共饮、共食，甚至还会转身拿他桌上的饮料喝
。
有的时候，我们还会有一些更亲密的举动。
还记得有天早上，我刚擦完黑板，在教室的角落整理粉笔灰，他就突然出现在我的后头，
接着我转身看见他的身子，他右手便猛力向墙壁一撞，然后用他的单眼皮深情地看着我。
对，就是韩剧里的“壁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被壁咚。
那时，我转身之后，还瞪大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个人又在搞什么花样了？可他就静静地看
着我，什么动作也没做，什么话也不讲。
“呃……，怎么了吗？”我睁大双眼看着他的右手，再看了看他的双眼。
他没有说话，我们就这么彼此看了约莫十秒。
霎时，他突然低头，脸颊向我的脸颊靠近，作势要亲我的举动，可就在真的要碰到嘴唇了
，他又突然地停了下来。
我们靠得很近、很近，我都还能听得见他的屏息声。可是我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就呆呆地
看着他的嘴巴。
“白痴喔。哈！”只见他瞇起眼睛，笑了一下，然后便转头离开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可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我心底却感觉到一点点失望。
难道……，当时我很希望他亲我吗？
如果那时，他亲了我，我们会如何？
-
“小菊花！”他从我的后座用笔戳了我的背一下。
‘小菊花’是我高中时期的绰号，那是高一时，隔壁制图科一名绰号为“大菊花”为我取
的绰号。制图科跟一般机械科、配管科不一样，女生非常的多。起初，只有大菊花会这么
叫我，后来，制图科忠班的女同学们也都这么呼唤我。
不过我们班的人不会这么叫我，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叫一个男生很gay，所以都是直接连名
带姓地叫我。而当我一听到Z先生这么叫我时，我反射性地露出恶心的表情。
“你干嘛叫我小菊花？”我转头看着他。
“爽啊！隔壁妹不是都叫你小菊花？”
“可是你叫我小菊花很奇怪。”我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就转回自己座位。
他又拍了一下我的右肩。“欸。”
“干嘛？”我转了半颗头，用斜眼看他。
“今天读完书，要来我家吗？我爸妈去中国，家里都没人。”他说。他的父亲是个台商，
和他的舅舅一起在福建经营事业。
听完，我转回了自己的座位，我思考了几秒后，再将整个身体转向后方。
“我去你家？”
他点了点头。“我家没人，很无聊。”
“可是明天早上九点要补习耶。”隔天是礼拜六，那时，礼拜六早上都要去补习班上化学
课，下午还要接着上物理。
“我明天九点也要补习啊。”他手转了转笔地说著。“吃完早餐后一起去。”
我看了看他的脸庞，然后又思考了几秒。
“好吧！但你家有多的牙刷吗？”
“你可以用我的啊！”他说。
“恶心。”
“毛巾也可以用我的，你还可以穿我的内裤。”
“傻眼，我自己去买牙刷好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人简直是荒谬的存在。
“不用啦！闹你的，我家有多的。”他笑着说。
当时，我突然发现，他虽然长得普普通通，就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长得不起眼的男孩子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帅，双颊总会酿起一对酒窝，很是醉人。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便转回自己的位置上。
那天下课，我们还是去行天宫图书馆读书，我们在男性阅览室外的方桌里读到闭馆。接着
，我们走回松山南京捷运站，搭车到永安市场站，然后徒步走到他家。我们还在外面晃了
一下，所以到他家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半了。
他……，住在一条小巷子内，我还记得，那是一栋很漂亮的大厦，他就住在那里的六楼。
他打开房门，一股芬芳的味道迎面而来，那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只是比他身上的还
更浓烈了些。
“好香喔。”我说。
“很香吗？”他回头望向我。“有味道吗？”
“嗯，这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我身上的味道？什么味道？”
“就是你家的味道。”
虽然是漂亮大厦里的屋子，但台北的房价高昂，他们家其实不大，客厅非常、非常的小，
虽然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很整齐，但看起来就很是壅挤。屋内也只有三间房间，也都小
小的。
“你房间也太迷你！”他打开房门的时候，我是这么说著的。
他的房间真的很小，只塞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放著电脑的书桌，跟一个书柜，还有小
小的衣柜，便只剩下一条大概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走道。
“你睡床上。”他边说，边将书包放在他的书桌，然后在衣柜里翻找衣物。
“那你要睡哪？”
“我睡地板。”
“不用啦！我睡地板就好。”
“没关系，你就睡床上。”他从衣柜转身，丢了一件宽松的衣服跟棉裤给我。“给你。”
我在房门口接住他丢给我的衣物，然后看着他在狭小的房内走道移动。
“喔！对了！”他突然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走到房门背后拿起掉著的浴巾。
“给你。”他说。“等等喔。”
接着，他又跑去客厅的抽屉里东翻西翻，不知道在找些什么。我走到他那张单人床，坐了
下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书柜一眼，几乎都是漫画。海贼王、火影忍者、死神、猎人、
银魂、草莓100%……，书柜满满的一堆。
他穿着拖鞋走进房内，拖鞋拖着地板，不断擦起沙沙声地走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真的很平，语气没任何起伏，然后给了我一支牙刷。
“你也太多漫画了吧？”
他转身看了看自己的书柜一眼。“很多吗？”
“很多，而且我都没看过。”我看了一下他递给我的牙刷。
他愣了一眼，再看向书柜。“这都很经典耶！你都没看过？”
我摇了摇头。
“不过我倒看过这部。”我从他书柜拿出少数几本的小说《B栋11楼》。
他看了看封面。“哦，这不是我的。”
“不然？”
“那是我前女朋友在看的。”他说。
然后我便把那本书塞回原位，我瞧见邻近的位子插了一本《银色猎物座》。
“那这本你看了？”我指向那本书，那是一本我很喜欢的书。
“那也不是我的。”他根本连瞧都没瞧，便坐上了书桌前的椅子，开始看即时通。
我想也是他前女朋友的。
“你连海贼王都没看过？”他看着电脑，背对着我说著。
“没，你放的漫画没有一本是我看过的。”我又看了一次他的书柜，然后望向他的身后。
“太扯了吧，这很经典耶！这是男人必看。”他又说。
“小时候我看漫画会被我外公骂，所以我就养成不看漫画的习惯了。”
他坐在电脑椅子上抖着脚，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你都看什么？”
“我喜欢看你前女友看过的书。”我说。“像这本。”
我把《银色猎物座》从书柜拿了出来，然后小力地往他身上丢去。他顺手接了起来，看了
一下封面，然后翻了几页。
“这也不是我的。”
“也是前女朋友的？”我随口问。
“我姐的。”他随手扔在电脑桌旁，然后看着即时通，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也不知
道在回谁讯息。
-
我洗完澡后便坐在他的床侧，等他洗好，已经快半夜12点了。
他没戴眼镜，头发还没完全吹干，穿着一件吊嘎，瞇着眼从隔壁房拿了一卷厚厚的棉被、
一个皱皱的枕头走了进来。
“没关系啦，我睡地板就好。”我盘坐在他的床上，碰一下他正在铺着棉被的手。
“你睡床上。”他瞇着他的单眼皮，继续在地上铺着，讲话非常简短。虽然他话一直都很
少，但或是也累了一天了，讲起话来声调更平了。
“七点半起床，可以吗？还能吃个早餐。”他拿起床头的闹钟，瞇着眼调整闹钟后面的齿
轮。
“能八点吗？不用吃早餐。”
“那要吃什么？”
“我会跟小白去补习班附近的便利商店随便买。”
“不行，我们去吃早餐。”他继续转着闹钟背后的齿轮边说著。“早餐很重要。”
我看了一下他瞇着眼睛的脸庞，心里还想着，‘这个人也太健康了吧？’，‘这么健康还
长这么瘦？’，‘饭都吃去哪了？’，‘也太浪费食物了吧？’
“你就是都不吃早餐，才这么瘦小。”他调好闹钟，把它放回床头。
‘what？？？’他这么瘦，竟然还说我很瘦？
“你怎知道我都不吃早餐的？”的确，我一天只吃午餐跟晚餐。
“你之前不是都早上十点才来学校吗？”他斜着眼看我。“等中午下课再跟小白挤福利社
买关东煮？”
他起身走到房门旁，手放在墙壁上的电灯开关，准备要关灯。
“而且你只会吃三串鱼丸，对吧？”接着，他瞬间将灯关了。
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书桌上ADSL调制解调器的绿光在黑暗里闪烁，微微地照亮他的身子。
他躺下地板，将棉被盖住身子。
我躺上他的床，盖上棉被，床上和棉被满是他身上的味道。我不经意地注意天花板仿佛闪
著微微的绿光，我散光有五百度，仔细瞇起眼睛看着，才发现那是萤光贴纸，是星星形状
的，而且贴满了一整面天花板，在漆黑的房内一看，仿若一片正闪烁微弱光芒的银河。
“晚安。”他从地上伸手拍了一下床侧。
“晚安。”
但我还没睡，我看着眼前的星星，双手枕着自己的后脑勺，思考着这个男生到底是如何般
地存在？一个只会打篮球、看漫画、玩电玩的邻家少年，竟然会浪漫到在房内天花板贴满
萤光贴纸？
依稀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夜，那时大陆冷气团才刚来北部，温度在夜晚顿时下降了好几度
，我紧缩在他的被子里头，闻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呼吸声，数着天花板上的星星。
没想到再半年就要毕业了。回想起高中前两年，突然觉得自己的青春是一片空白，高一、
高二忙着和网络上认识的人谈恋爱，对自己所学没有兴趣，上课的日子也都被自己跷掉了
，想着该如何在这青春的尾巴，弥补过去自己挖掘出的空洞？
不过也是缘分，至少在最后一年，还交到愿意一起追寻梦想的朋友，就像是Z先生，虽然
我还是摸不透这个邻家少年，但至少他让我得以回顾青春的时候，有个美好的片段存在。
瞌睡虫已经从我的耳朵里爬出来了，一只只地在我肌肤爬走，正啃蚀着我仅存的精神，我
就快要入睡了。在恍惚之间，我想着，即使失去了高中三年的青春，那也没关系，我就快
迎接美好的大学人生了，我可以在师大图书馆的楼梯，不小心擦撞上哪个物理系、体育系
的阳光帅气男孩，然后种下一段浪漫美丽的姻缘。……。
突然间，他从黑漆的房里站了起来，然后轻拍了一下被子。
“你睡里面一点。”他说。
“啊？”我睁开双眼，从微微地光线里看着他的黑影。
“地板很硬，好冷，你睡里面点。”
“喔，好。”当下我也没特别想什么，便往墙边边靠，腾出位子给他。
他在我身旁躺了下来，钻进我已经暖了好一会儿了的被窝里。
我很瘦，才40几公斤，而他也是很瘦的男生，才60公斤左右，照理说，两个人睡在同一张
单人床上应该不会太拥挤。可等他睡了上来后，我才发现有点不好睡，因为他的肩膀太宽
了，占了很大的空间。
我翻了个身，转为面对墙壁侧睡，才腾出了一点空间。
“有点冷。”他低声地说。
我没有回应，因为我已经起了睡意了。他安静了大概十分钟。
“你想睡了？”
我还是没有回应。上了一天的课，还算了一个晚上的物理化学，我的脑袋真的很疲倦，要
是他没说话，我都快坠入瞌睡虫啃食出来的梦乡里了。
再过了一阵子，当我都几乎摇摆悬崖边缘，就快跳进去梦乡里之时，他翻了个身，然后右
手从棉被里抱住了我。
霎时我吓了一跳，眼睛突然一睁，瞌睡虫马上从我头上跳走，睡意立刻不见。我看着墙壁
，我不敢动，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边动。
等等…，这是预谋好的情节吗？他跟我说他家没人，要我来他家陪他睡觉，然后说要睡地
板，结果爬上床抱住了我？
等等…，他不是直男吗？他之前不是交过女朋友吗？现在怎么会突然抱着一个男生睡觉？
不是吧？这又是什么情节？一个老是呛我、嘲笑我、戏弄我的钢铁直男竟然抱着我睡觉？
我的脑海立刻闪过我们平常的互动。一直喝我的饮料、总吵着我要陪他去合作社、时不时
在教室里突然公主抱我、总是等我上车才离开、还诚挚地说要跟我一起考上师大…。前几
天还在教室里壁咚我，作势要亲吻我，这…不是吧？是不是再过几分钟，他又会像上次作
势要亲我那样，看了我几秒不语，再骂我“白痴”后倒头就睡？
“睡着了？”他又低声地问了一次。
正当我思绪非常杂乱的时候，他右手稍稍地揉了揉我的肚子，似乎在测试我是不是真的睡
了。我是个很怕痒的人，但隔着一层衣物，我还可以忍耐。
午夜时分，这漆黑的房里异常地安静。我没有回答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整个身子
困在他的怀里，连动都不敢动。
于是我假装睡着了，还装起睡着时非常有规律起伏的呼吸声，我以为装睡他就会作罢，然
后他翻身回去，隔天醒来我们都假装没事。可没想到，他又往我这边更靠了过来了，而且
又抱得更紧了，他的头几乎都靠在我的脖子上了，我都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了。
他的右手环住我整个腰际，隔着一层衣物，他的指尖轻轻地在我的身上划走，先是抚摸过
我的胸部，然后轻抚到我的手上，再握住了我整个手背。寒风凛凛的冬日里，棉被暖不了
寒冷的低温，但在他的怀里…，好温暖、好温暖。
“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墙壁。
他用气音轻声地说，说得非常小声；可我还没有睡着，我听得非常清晰。
“如果你是女生…，那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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