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里的墙角多了一隅巢,横跨直角的弧度;看似用稻田里的干草搭建而成,原以为会不太牢固,却持续数日未有任何倾斜的迹象。
我仔细想揪出在巢上的主人是谁。偶尔在地板上可见点点滴滴的白色粪便,我忖度一定是牠。
某天炎热的下午,正要牵起摩托车出门时;我瞥见有一只鸟,一只身躯庞大的燕子,呼啸而过直往巢上落下。
原来是它。
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眼著牠的一举一动。牠停歇了一会,又往稻田处飞去;过没几分钟,牠又回到巢里,只是嘴里叼著类似谷物的东西。一下子,牠又往稻田处飞去,飞回来;持续了好一阵子的时间,牠才伫立在巢里休憩。
这些画面好熟悉。两年前,也有一只燕子在我家浴室外筑巢,来回殷勤奔波送谷物;而牠的巢里有一只小燕子。
母爱。
我甚至见过母亲亲自教导牠飞行。
牠将小孩往上叼去,放掉;倘若小孩没有即时挥动翅膀,母亲便会上前救回巢里。一次一次,直至小孩学会独立飞行。
母亲总在嘴里嚷嚷着要让我们各自远去,现实中却又有种不舍得放掉的口吻。
我很慢、很慢才学会走路;或许我需要加快一点脚步才能赶上别人的速度。
妳那时倒是很放心地让我跌跌撞撞,撞到我能安稳的平衡著自己的步伐。
或许是脸上的皱纹纠缠的缘故,又或者染了再染而有乌黑的几许相似;始终使我惊觉时间正催促着我们,有些不由自主的放与不放带些畏惧的情绪在里头,我有嗅到。
我不清楚幼鸟是否一去不复家人的怀抱,但我肯定即便我身在异处,也时时刻刻有想家的寂寥。
前些日子,同婚、同志教育在新闻上沸沸扬扬地被报导著,我想她也不难注意到。
似乎不是闭口不谈的话题,它就不会再次出现在生命里。
她对着电视机前说了,说著同志很恶心;说了同婚要通过了,仿佛就是不得了的令人恐惧。
我躲在后头,只是淡淡地补上:七百万分之一的选择。
后来她没再说话了。
好几次,好几次都有想冲出柜子坦承的念头;甚至在脑海里转了好几次该怎么铺陈,而似乎在几次简单的谈话中明了妳是多么厌恶,或者更贴切描述,是害怕那些异己性向的人们。
她太激动了,终必须放弃沟通的想法。
我不晓得她如果知道
她曾否定一个孩子的幸福可能、
她曾抹灭那些努力为幸福争取的艰辛人们是否会哭泣、懊悔所言的字字句句。
但我将它活在如果里。
我会在她视线可及,在柜子里。
对我们,都是最好的吧。
而不在她视线可及,我会努力。
对“我们”,都是最好的吧。
倘若有一天会离家,我依旧会念此地;毕竟总是有种不得分离也难以分离的情。
长期住居家里成为渐渐抹煞真实自己的地域,所以在离家后请让我飞。
我在想,假设鸟妈妈没叼稳小孩,小孩就会坠落。爱就成了碍的一种。
我爱她,但不愿让爱成了碍。
这样才会是彼此最好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