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可是公司里的黄金单身汉，出现这种报导还真让人伤脑筋，这下要跌价了。
”尧喝了一口啤酒，摇了摇瓶子发现只剩下一点点，于是把那又凑到嘴边一口喝光。
“你一直有这种癖好吗？”提出疑问时，我下意识地往尧的房间看了一眼，一边想着
刚才进门时稍微留意了鞋柜，但没有看到高跟鞋。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要呼出刚才一整瓶啤酒里的空气，鼻子闻得到些许酒味，
但也可能只是错觉。对于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
“是啊！一直是。从国中开始。”尧的声音很平静。
“国中……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所以，你爸，他知道吗？”
他点点头，大概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于是鼻子哼出一点笑意。但随后像是想到了
什么，赶紧又补充说明：
“他不是知道，应该说，是他要我那么打扮的。”他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之后考
虑了很久，终于提着一手啤酒回来。
“他要你打扮成……打扮成……”
“打扮成我妈。”
“你妈！”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全盘托出，又或者他早就被这个祕密压得喘不过气，需要找个人好
好地倾诉，即使没喝酒，也准备将整件事都告诉我。
尧的母亲是在尧快要升国中的时候去世的，之后他们搬了家，住到我的老家附近，也
进了同一所国中。对于脱离了原来就读的小学与生活环境，还是个孩子的尧到底有什
么想法，他的父亲似乎没有仔细考虑，不过他一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对于失去母亲
的痛苦，小小年纪的他很清楚那远比不上父亲失去挚爱妻子的伤痛，于是他只是加倍
努力地适应一切改变，除了不让那些难过表现在脸上，还小心留意著父亲的情绪；准
备三餐、打扫、做家事等等，那个大男人学不会或始终不上手的事情，尧都一手包辨
，几乎成了母亲的替代品。
但他的父亲要求的却还更多。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在学校打完球回家，因为实在太热了，所以我打了赤膊坐在房
间里吹冷气，而他刚好提前下班。”尧回想着那段过去，声音像来自遥远的记忆里。
他说他只是转头向父亲打了声招呼，但喝了酒的男人似乎有些意识模糊，盯着他看的
眼神也不像平常的父亲，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什么“你回来了”、“你
回来看我了”，表情似笑非笑。
“他拿了我妈的一件衣服要我穿上。我认得那件衣服，那是我妈生前常穿的家居服，
为了做家事方便，所以衣服很宽松，剪裁和样式都没有那么女性，所以我就试着套了
上去……我承认那时的自己有些奇怪，竟然没有多加考虑就照做了，或许我骨子里也
很想念我妈吧！”尧替自己作了点解释，但我脑子里却迸出另一个可能。
“听起来你爸只是喝醉了，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干嘛。”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如果能让他高兴，我也没什么损失，就这样做吧！”虽
然尧说得很潇洒，声音里却透出一股苦涩，而且这段话的结尾并不像是个句点，反而
还有更多的弦外之音。
“我爸看了我很久很久，他的表情很认真，很认真，几乎让我怀疑他到底是真的喝醉
了，或者他其实很清醒。而一直穿着那件衣服让我感觉很别扭，尤其被他这样盯着看
更让人不自在，所以我一直问他，我可不可以脱下来了……”
然而，尧的父亲却要他把裤子也脱了，换上另一件母亲的裙子。
“穿上衣是一回事，反正和男生的衣服也没差多少，可是裙子……那真的是一大难关
，我没办法跨过心里的那道，那道障碍。你穿过裙子吗？你们同性恋不是也有角色扮
演什么的，你有试过吗？”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我连忙摇头。
“没试过。也没想过要试，角色扮演什么的。”我的确在夜店见过喜欢扮装的人，也
和他们有过短暂的交谈，但从没有和他们交往或上床，更别说是自己尝试了。
“是吗……”尧的表情有些失望。
小公寓的客厅似乎有些闷热，过于明亮的灯光和密闭的窗子使得整个空间予人一种透
不过气的感觉，而心情上也是，总觉得听了那一段往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闷闷的，
很想找个地方大口地呼吸。尧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他停了下来，整个人倒向沙发靠
背，起伏的胸膛让绷紧的衬衫显得更局促，于是拉掉早已放松的领带，动手解开了上
头两颗钮扣。
我站起身，拿起才喝了几口的啤酒走向落地窗，而尧也跟了过来。
“很难听的故事吧！”他朝外头用力地吐了一口气，倚到阳台的扶手上舒展着身体。
“还好，如果写成小说，应该会有市场吧！”我开了个玩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而尧也的确笑了，握紧拳头往我的上臂捶了一拳；我没料到他是用力地真打，吃痛地
轻轻揉了几下。
六楼的阳台有点风，铁窗把外头的夜晚划成一格一格的，像顽皮的小孩硬是将每一格
都涂黑了，偶尔还有不均匀的杂色混了进去。那是这个城市的光害。我们就生活在这
个充满缺陷的城市里，同时也带着各自的缺陷，如尧的变装癖，如我的同性恋。
“所以，那天你穿上裙子，成了你爸的老婆，还帮他……”我没再往下说，因为尧已
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