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现在新年期间除了接收长辈群组间疯传、毫无美感的拜年贺图,还要面对
自己内心深藏的焦虑与不安。
小时候我好讨厌过年。家族成员们大多住在北部,只有我们家在中部。每年过年的固定
行程一律是驱车北上,吃完年夜饭后还会在亲戚家住个好几天,以便到处拜年。每次睡在
陌生气味的枕头上,想到隔天又要到不熟识的亲戚家中讲吉祥话、陪笑脸,就会心烦得
睡不着觉。
或许我那么讨厌过年也跟哥哥有关系吧。哥哥跟我一样讨厌过年,身为一个阿宅,他觉得
过年等同于难得可以待在家里正大光明打电动的美好日子,为何还要四处奔波呢?
"而且,红包又不会到我们手上。"哥哥总是理直气壮的大声抗议。
老实说,妈拦截红包的行为,我早已习惯。在返程的路上,坐在爸爸的车内,我总是安份
的交出红包。倒是哥哥总是想要耍赖,偷藏几个红包,而往往在被发现后(因为我和他应该
拿到相同数目的红包)还要脸红耳赤的争辩..."如果不拿红包就失去过年的意义了""到底
过年要干麻?"
爸妈听到这类的无理取闹,竟也不曾生气。爸爸静静地继续开他的车,妈妈则微笑不发
一语。若哥哥继续闹下去,妈妈就会丢出让人更费解的话语,"长大就懂了"。
到底要长到多大才会懂? 小小年纪的我也做出了一些揣测。我告诉爸妈,应该是等我以后
结婚生子,小孩长到吵着要糖吃的年纪之后,我就会懂了? 爸妈大笑说我真聪明,就是这
样没错。一旁的哥哥仍旧赌气望着窗外。
当时的我,还不晓得长大后的自己无法体现对于过年的想像。
十几年过后,哥哥结婚了。过年时,他带着嫂嫂去拜年。一向抗拒过年的他,现在也蛮像
一回事的在和叔叔阿姨们送礼、寒暄。我则是非常的不自在,尤其当亲戚问我,怎还不交
女友?哪时要结婚? 我都想远远躲开。
然后我选择逃避,跑到国外念书。最近台湾朋友传讯,现在寒流来好冷喔,我苦笑回应
,"冷?我这零下十几度喔...。""这里没有红通通的春联,只有一望无际的白雪荒原。"
此时困坐在图书馆里赶报告,窗外又下著大雪,我就特别思乡。即便是平常讨人厌的叔叔
阿姨,我也好想亲口听到他们一声问候。我需要温度,怀念亲戚过分的关怀,令人窒息的
嘈杂和高温。矛盾的是,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我太过思乡所捏造出来的假象。倘若我人在台
湾,我一定又会被那些扰人的女友婚姻问题纠缠不停。终究过年的美都是我想像出来的。
当我明白过年的意义或许是"回家"时,我已经长大了,却也认不清回家的那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