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他衣服的那天,天空下著毛毛雨。
而我在十二月的寒流里骑着车,身体冷得发抖,心里却是紧张又雀跃。
那时候,我在想,他看到那张卡片时会是什么反应呢,我们会再更进一步吗,那张我
偷偷塞在衣服口袋里的卡片。
像每个我等他、他等我的夜,我在他的公司外面。
天空还在下著濛濛的细雨,而期待总能让等待变得像场游戏,尽管再冷,也都好似浪
漫。
我突然想到那天我几近午夜才下的班,他来接我。
年末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忙活,工作甫到尾声,感觉也才刚与他通完讯息不久,我就又
收到他传的讯息,说他到楼下7-11了。
我于是赶紧加快收拾的脚步───换好衣鞋、急忙把东西都归到定位。
临关灯前,我就著窗顺势往他那望了望,就看见他老样子地,穿着他那件大黄大黄的
羽绒服,像根胖香蕉,缩在他的机车上,不停搓着他那双冻透的手。
那瞬间该怎么形容呢,有个人等着你下班的日子。
我就那样站在窗前,看着深夜里,万家灯火都熄灭的街里面,只剩下一间超商,灯塔
似地,暖罩他俗黄的外套、他的侧脸。
外面很冷。我知道我下去以后,他会给我他的围巾,甚至是车厢里的外套,然后他会
絮絮叨叨地嫌我穿得太少,说他今天又穿了几件上衣、几件裤子,却还是冷的不行。
我们会一边骑过风大到不行的路桥,一边冷地发出怪叫,然后直奔上他在顶楼的小套
房。
有时候我们会一起去阳台抽菸。
在他炫耀过好几次的阳台上,向外望就可以看见附近学校的操场,白天吃完早餐的时
候,我们就会来这边看学生们打球,顺便偷一点他们的青春。
睡觉前,在两个人抢著洗完澡之后,我们会一起缩在棉被里,企图不让自己的任何一
吋肌肤露出来,像两颗蛹,只留着俩对眼睛瞪着对方。
蛹里头他的眼睛闪亮亮地,长长的睫毛像把小小的扇子,跟着他的笑声、一下一下地
扇著,暖暖的,像春天里的风。
直到那天收拾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张卡片都还一直在口袋。
上面的字都糊地完全看不出写过什么了,像是它自己大哭了一场,然后再把一切都涂
掉。
其实也不太可惜,反正我也再不复从前。就好像我现在总算开始明白,一直以来,我
们要的,可能总归是不太一样的。
而有人等著下班的日子,也从想要、从期待变得可有可无。
十月了,天气总算开始变冷,我是真心喜欢冬天,他们说生物本能里,人们会在入冬
时无法克制地、没来由地感到紧张、焦虑,甚至是忧郁。
在那样感觉脆弱的时候,我会想他,想他在电影院看恐怖片时,吓得抓住我的手;想
他在深夜西门町的地摊上,想买卡通布偶又觉得浪费钱时挣扎的脸,
想他跟我一起在温暖的蛹里,闪亮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