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陈人生里最深的牵连就是,当陈失恋时,我也会刚好失恋,而失恋次数永远是他的
两倍。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是在高中。陈鼓起勇气,于毕业前夕的某日下午,在学校司令台旁
的楼梯和暧昧一年半的异男同学告白。异男同学轻轻摇了头,面带微笑的告诉他,要他忘
掉一切,重新认识彼此。金黄的太阳缓缓沈落,然后是一片橘红,一阵风吹,陈好像消失
在随风起的红土中。那时我就有预感,啊,我可能要失恋了。陈就这样站到天暗路灯醒,
我骑着他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载他回家。果不其然,一个礼拜后我和相恋的大学生黯然
分手。
半年后,在台中读书的陈打电话告诉我,他跟一位教授在一起了。他开始详细的描述点
滴给我听,我卷起电话线,要旁边打麻将的朋友安静点(包含当时的男友A)。奇怪的是,三
天后,我也和A分了手。
受不了教授男友的紧迫盯人,陈淡淡的告诉我:“果然还是因为年纪的关系啊。”分手后
隔天,他坐着客运一路晃上台北,出现在我的租屋处前。我带他初闯西门町,那时候的灯
红酒绿,对来自乡下的我们简直是个华丽异世界。那一阵子,他会特意上台北,耽溺在一
杯又一杯黄汤后的缠绵。
相识的十几年里,我跟陈在情字这条路里蜿蜒扭曲。好一阵子我刻意暂停与他联系,就
怕我身边的那个男人明天就变成避之唯恐不及的陌生人。但诅咒依然在,人生走到这个年
纪,才了解到吃饱比较容易,反正现在情趣用品这么多元普及,双人床再孤寂买个巨无霸
抱枕也可以,也不用担心对方手麻痹。我本来以为心境已经超脱,但心动总是出其不意。
该咒骂是自己太无防备,上船前本该吃晕船药,还是该承认,爱情这种东西就如高潮一样
,平常演得太过分,真的顶到点时会瘫软到狼狈不堪。
总之,这次是我先失恋,而在我失恋数天后,我接到陈从东京打过来的电话。我没告诉
他我也失恋了,只跟他要了旅馆的资讯,把网购的衣服寄过去,顺便要他帮我多买一点日
本米。
前几天回到故乡,两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约在冰店,有一搭没一搭的抱怨人生的困难。
什么酒吧夜店的,都如同流失的胶原蛋白,我们还以为追得回来,其实只有脸上的皱纹是
真的,一条一条暗示着人生的孤单与悲惨。
“以前还有力气在上面自己摇,现在我只想吃颗安眠药好好睡一觉。”陈一个人点了两
碗冰。
“失恋之后,我好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你也失恋了?什么时候?”陈边咀嚼芋圆边说。
“嘛。前些阵子。”
“谁?做什么的?几岁?住哪……?唉算了,问这个有什么用?我们应该开始认真存钱
了。”
“为什么?”
“老了以后,如果住不起高级养老院、请不起猛男帮佣,至少还买得起一台贴满水钻的
轮椅。这样你推我时才不会觉得丢脸。”陈张大眼睛看着我。
我一时说不出话。
“呃,你就确定那时候我还走得动。”
“哈哈哈,也是。”
我们就这样看着剉冰慢慢融化,浸了糖浆的冰渐渐变淡,那么浓的青春的爱恨情仇,也
就只能跟着全球暖化,稀释在炎炎夏日的蝉噪蛙鸣。
“好像每次我失恋时,你也会失恋欸。”陈摇摇板凳。
“嗯……。不过次数永远是你的两倍。”我也摇摇板凳。
“为什么?什么时候?”
我吞下那句,每当你遇到新对象的时候。
而是这么说:“哪,不然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失恋次数会永远停在2N,还是走向2N+1?
那一瞬间,我的耳中只听得到越来越大声的蛙噪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