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志骄傲的六月,各种同志相关活动光荣现身。而网络搞笑影片粉专“哈哈台”也在近内,为响应同志骄傲月而拍摄一系列网络短影集,邀请同志圈内的红人天菜们担纲演出,脚本则参考自同志图文创作“语不惊人毛不休”。
影片推出后引起社群正反回响,有人喜欢娘味十足的讨喜演出,却也有人觉得这种把同志等同于娘娘腔的再现,是种丑化与污名的再制,这样的意见更引起作者回应。
毕竟直至今日的主流社会,娘炮、娘娘腔、C货、妹子,仍常被视为一种羞辱他人的亵语。娘娘腔在不同男同志的人生轨迹中,留下不一样的生命质地,可能是种难以触碰的创伤,也可能是在愈后的新种身份;我并不否认因“娘”而受的伤害,也并非指责为何不怀抱伤口,而正因为看见某些人曾因阴柔而遭受霸凌,却在晋身阳光主流后,反而回头歧视过去的阴柔,我才想指出:在拒C、拒娘的男同志文化中,我们极可能也拒绝掉了具改变意义的事物。
长久以来,男同志社群内都有种“拒C文化”的存在:偏好异男样的装扮,浑厚的雄性嗓音,彼此要能当哥们而不能是姐妹,而不能达到此阳刚标准的阴柔男同,往往却被排除在情欲与社交的资源以外。
拒C文化与社群内部的“男同志阳刚气质”(gay masculinity)交互建构,借由各种性别实践,如健身重训、蓄胡剪短发、或穿戴A&F,展现其是够“阳刚的真男人”,向“正常”看齐,而这个正常便是以社会默认的男子气概作模板:男人就是要有男人的样子!因为男同性恋也是男人,所以也要表现得像男人一样。
而这样的“崇尚阳刚-贱斥阴柔”的心理状态,也向外结合了异性恋主宰的污名机制:同性恋很下贱,其中阴柔的男同又更下贱。所以只要能与此切割,便能晋升为社会忠良如果娘是不好的,那么我就练得很MAN;如果淫乱是不德的,那我就守贞但要是把同志添增上阴柔色彩,把男同性恋变得娘了一点,就会如这次哈哈台喜剧影片,被认为是种“丑化”的形式,会因此丧失主流社会的认可,而遭到同志内部的挞伐。
所以男同志总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社群外既有主流异性恋的恐同、社群内亦有阳刚MAN货的恐娘,两股力道相互夹杀,让人人避而走之,娘味成为种不得沾染的污渍。
然而坏的当然不是娘,坏的是“把娘当作坏”的世道。
对于所有游移于“娘是不是种污名”的男同志们:我们应该正视“娘作为一种抵抗”的意义,正因为“娘炮”仍被作为种攻击的言语武器,我们才更该尝试夺回娘炮的诠释权,在语意和使用脉络上翻新,让污名翻转成为可能,而不再只是把这样的特质,当作可恶的、值得谴责的、不道德的代词。
或许也有人会问“但有些人就是不娘啊,为什么要以偏概全?”,我们则再需思考:为什么一个阴柔的异男,可以不害怕其被扩及到世上全部的异性恋?而一个娘的男同,就要害怕整个群体陷入污名之中?正因为其背后隐含的,即是“不够阳刚=不像男人=同性恋=次人一等”的等式——所以即使同志把娘脱除,加入阳刚游戏规则,同志仍随时会回到被支配的位置。
只要同性恋,还是被认为“次人一等”;只要同性性关系,能被当作妨害名誉的指控;只要娘了一点、像女人一点,都可以是一种嘲弄或贬抑那么无论如何维持MAN的模样、不说“同性恋”而改称“同学”、抑制尖叫与莲花指,只要崇阳贬阴的价值体系没被挑战,同性恋在社会所要面临的刀光血色,依然不会有一点减免。
“娘”的积极意义,正在于抵抗以异性恋为中心的阳刚霸权,无论是随蔡依林的音乐摇摆身体,或互扯头发大骂贱人,向恶意回呛“我超娘 and I'm proud of it”——我们可以选择赞同娘,将之经营成一种文化,操持以姐妹相称的语言,共享戏耍男人、被男人戏耍的历史,并将阴柔的性别展演,作为彼此间沟通的形式。
例如男跨女艺人Kiwebaby曾以《娘娘枪》的MV,要人“拿起娘娘枪勇敢做自己,对抗流言蜚语”,展现其妖娆风骚;而今年泰国爆红的泰剧《娘娘腔的日记》,也得看到以三个人妖作主角,呈现在众人的歧视与不解之外,仍有友情爱情的丰富面貌。
要让娘炮一词壮大起来,肯定阴柔作为一种同志的认同,才有机会真正实现“不一样又怎样”,在拥挤的恶意中安身立命。
当然拥抱“娘炮骄傲”并不简单,也不是每个人的处境都能收到同等善意,在现实状况里,如果真能借由脱去某种特质、某项标签,以此晋身至比较安全的位置,当然能是种妥协后的权宜之计然而,我依然希望圈内不要否认、不要拒绝,娘也是彩虹里的一色,犹如同志骄傲月的起点、石墙运动里,可是黑人变装皇后Marsha P. Johnson,丢出了第一块砖头。
持续在缝隙里,钻营起一片足以容纳所有人的空间,让娘与不娘、MAN和不MAN的男同性恋,都能做自己、表演自己的所在,在其中没有谁比谁高尚、也没有谁比谁低贱。
以娘为耻,以娘为傲,以娘作为构成自身的一块。娘有其羞耻的历史,娘也会有骄傲的未来。羞耻是不忘过去被社会排除、被异性恋宰制的忧郁,骄傲则是拥抱娘的奋勇向前与其战斗姿态,怀抱既骄傲与羞耻的情感,就是娘娘腔的政治。
(全文引自:http://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6073/17415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