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要出第七本书了啊。不免淡淡地有种看到鬼之感。
写的是爱。依然是。却少了那种为年代做记的任重而道远感,九零年代早就没了,这书里
留下的一切无用都是关乎于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前没有村,后没有店,一个智慧型
手机的时代,谁读诗,谁读散文,内容农场的点阅率都比一篇呕心沥血的文章来得高。
我也学会了发闪光文要配图,有真相大家就呼咙著,熊好帅。幸好文章还有人看,幸好有
人愿意给我浪费少许大便或者抽菸的时间,在手机上滑完一篇文章。但那终究是无用的。
我知道十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知道恋爱,都可以。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远不像世纪
初,更非世纪末。当时百废待举,百业待兴的兴奋的旗帜没有了,剩下平淡的生活,晚餐
,睡觉,上班,等出粮,等下班。我写完了爱,爱的无用,阅读的无用,感动或许,也是
无用的。出版意义衰微,当我不必靠此间营生我说我只写我想写的,而终究是一整座时代
计画了我们,台北,香港,写,与不写。
其实这年代,出书不知道能干嘛。
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上班族我感觉自己在世间的无用。
都出到第七本书了啊,莫名其妙的几年过去从《青春期》到如今,出书还是紧张,却只是
紧张著会不会没人读,没人买。我不再问书写可以改变什么。能留下什么,能否抵住遗忘
。或许可以,或许不能,都好。那紧张,与其说是要为什么年代做记,不如这么说吧--
那年,我有个银行圈的朋友说要换公司了,我说恭喜啊,他却淡淡说了,“都四十岁了,
换工作只是求个更好的package,不再像以前,升大学、换研究所,那样兴奋了啊。”
所以我也是吗?
曾经在一个年代我是个少年跋扈而张狂,彼时PTT2还没被脸书篡位,书写者在黑暗的背景
里认得彼此光亮的ID,仅此而已。而今每一个读者都知道书写者的长相了,都知道书写者
的工作了,知道书写者也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甚至有些秘密像是“原来林黛玉也是会大便的
”,知道他们的生活就是打卡点的那几间餐厅,咖啡店,写诗那个人又去香港了又去旅游
了,又去“一直飞过很爽了你都不会感觉惭愧吗”了。
但书写。无用的书写终于纪录了每一个无用的时光,荷里活道上的晚餐,轩尼诗道的炉端
烧,纪录了情人往抗争的废墟里走去的步伐。纪录了我。纪录了太阳花,纪录了黄色雨伞
如花一般绽放。纪录时代不被改变的无用。
如果这一切都是无用的,那么书写的技艺就是留存这无用的唯一方式。
啊书写。前一阵子我参加了某场dress code是“长”的生日派对。我什么也没有装扮便去
了,我向全场,他们泰半是记者,这么宣布--“我是一个记者,每天写无数的新闻还在
六年里出了六本书,全场没有人比我更像一个‘长’舌妇。”他们便笑。所有的记者都知
道这种录记的无用,世界不断翻页,新闻页面不断被洗去,每一句话,每一个无用的文字
,或许看起来是向芸芸众生发散召唤,但其实我们都只是对着自己说话,等待一个真心人
的聆听。
但回到头,说到底,书写者们啊,最知道无用之用的书写者啊,挖心掏肺的告白都是血淋
淋的留给自己。舞台自己搭,演员自己来,要三个要五个要七个,都没问题,一赶三,赶
五,赶七,粉妆都是自己的,戏呢,也是为自己做的。
就留下了这些。
生之苦难,爱之无邪,死之暗影。这些纪录,说穿了都是无用的。生必消逝,爱必疼痛,
死必到来,但无用到底,或许书写留下的东西,正好足以烧开一盏灯火,让正义火烫明亮
,让爱情光灿深刻,让生与死,在存在与不复存在之间,得以烂漫。
或许就是这样了。第七本书,再没什么好说的,或许,能够说的--
我对一切书写诚实如一。
于是自然而然有了这本无用的书。
《天黑的日子你是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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