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花开无声

楼主: jiangzhihao (瓷器国遗民)   2015-02-25 14:32:18
(接上文)
三十一
  
  
  广东话是一种粗俗却不失生动的方言。我很喜欢它把“我的男朋友”称做“我条仔”,有种格外的亲腻。
  
  我条仔,那是我的所有物。看到我条仔很靓是吧?不过眼见手勿动。死八婆,敢沟我条仔,活腻了?
  
  
  小磊有个很要好的小学同学叫林涛的,经常会来找小磊玩,我对此很是嫉妒,尽管他长的又黑又瘦又矮。
  
  小磊每次见到他都很高兴,两人一下国际象棋就下半天,把我丢在一旁不理。
  
   大概是棋逢对手的缘故吧,小磊觉得跟林涛下棋比跟我下要过瘾多了。有一次又是一屁股坐下就不肯起来,总是嚷着“再来一盘”,我怎么拉他出去玩都拉不动。
  
  我很生气,就赌气说那我回家了。他居然连头也没抬,就“嗯”了一声。
  
  回家以后我越想越气,居然混的连林涛都不如了。不行,我得给他点厉害瞧瞧。
  
  第二天一早到学校的时候,郭磊还没来。我就坐回到我原来的位置。
  
  我的同桌周丽很惊异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不坐后面去了?”
  
  “你管的著吗?”我没好气地回她一句。
  
  “稀的管你。”周丽皱着眉。过一会,她捅捅我,跟我商量道:“今天柳凤想坐过来,我俩有点事要说,你还是坐到后面去吧。”
  
  “你们还有什么破事能说?”我不屑地说,正要回绝她,可转念一想,柳凤的同桌是永忠,平时跟我关系也不错,我就换过去坐一天,也气气小磊,便道:“你让柳凤坐过来,我坐她的位置去。”
  
  
  小磊进来的时候,我偷眼望着他。他见我没坐到他身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就坐下了,看也不看我这边一眼。我心里这个气啊。
  
  慢慢地我才发现原来柳凤换过去坐是大有深意的。柳凤是个又漂亮又风骚的女孩,早就看她对小磊有意思,想不到她会这么主动。课间的时候,她总是转过身去,和小磊搭话,一双含笑的媚眼紧盯着小磊俊俏的面孔不放。好在小磊倒是不怎么搭理她。
  
  可是他也不过来和我说话,对我视而不见。我赌着气,希望他能过来哄哄我,哪知这个木头根本不解风情。
  
  放学的时候,我也没等小磊,和理大帮的一群人一起回去了。
  
  我们的冷战就这样开始了。那几天,我一直坐在永忠那儿,郭磊也不跟我说话。
  
  阿锐居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不睦,象苍蝇发现了有缝的蛋一样,飞扑过去。只要一下了课,就往郭磊那儿跑,和他有说有笑的。
  
  我心里气的要命,又不好表现出什么,只好和理大帮的那些人嘻嘻哈哈的混过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我发现事情已经完全不是我能掌控的了。阿锐和郭磊的关系日渐亲密,而我和他之间刚刚萌芽的感情眼看就化做流水。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这样下去吧,我心里难受不说,我们的关系也要泡汤;可是让我主动认错吧,我又实在低不下这个头。本来就错不在我,再说要是这回我先服了软,他以后还不更倡狂了。我是又气又难过,觉得他一点也不重视我。
  
  有一天,下了自习我到操场边溜达,见郭磊在和一帮初三的学生踢球。远远地见阿锐站在大门边上,喊著郭磊的名字给他加油。
  
  我心里酸酸地想:奸夫淫妇,真不要脸。
  
  想着正要往回走,郭磊却朝我跑过来。他边跑边脱掉上身的秋衣,跑到场边扔到我的怀里,用命令的口吻道:“给我拿着。”
  
  我很想给他扔回去,你当我什么人啊?可他衣服上的味道真好闻,还有他的体温在上面。想着,我不由地抱得紧紧的。
  
  春风扬起地上的尘沙,朝阿锐站的那个方向吹过去。远远地看到球门上的网在晃动,阿锐抬手揉揉眼睛,好象被风沙吹迷了。
  
  
  
  三十二
  
  
  这样的小插曲,让我俩的关系更进了一步。
  
  转眼到了我的生日。回家的路上,我跟小磊说那天是我的生日,小磊说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好给你准备个礼物。然后非拉着我去他家,说是要做几个好菜给我过生日。
  
  回到家,却进不去屋了。门梁上的钥匙不见了,小磊说一定是他哥拿走忘了放回去了。
  
  我俩就坐在走廊的窗台上,他搂着我,我坐在他的怀里。
  
  那时正是下班的时间,楼道里来来回回的人很多,小磊还和他认识的那些叔叔阿姨打招呼。那时的人对两个男孩间的搂搂抱抱好象根本不当回事。
  
  我让小磊给我讲个故事,小磊就给我讲了个《彼得大帝》的故事。我还记得回家以后我把那个故事详详细细地记在我的日记本里。那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讲的故事。我觉得只有小磊这样的男孩子,才会喜欢那么雄心勃勃的故事。
  
  那天,天阴阴的,风从窗外吹过来,带着春天特有的气息。
  
  我靠在心爱的小磊哥哥怀里,拉着他的手,幸福溢满全身。
  
  讲完故事,小磊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说希望以后每年生日都能和他一起过,每次他都给我讲个故事。
  
  他看着我笑着,爱怜地摸摸我的头。
  
  我说以后可不要忘了我的生日啊。
  
  他认真地看着我,点点头说,不会的,永远都不会。
  
  三十三
  
  
  小磊的生日是我生日的整整两周之后。后来我迷上星座的时候才发现我们尽管是同月的,却是不同的星座,但我的月亮星座和他的太阳星座是一样的。我很想给他买一个他喜欢,又有纪念意义的生日礼物。到五商店(现在的百货大楼)旁边的小店逛的时候,我发现橱窗里摆了一个很漂亮的摩托车模型。
  
  小磊非常迷摩托车,有时看到路边漂亮时髦的摩托车,他就走不动道了,非要凑上去看看不可。那时我就想,以后我挣钱了,就先给他买辆摩托车。
  
  那个模型车特别酷,是赛车款,据老板说是日本进口的。我问他多少钱,他说三百,我吓了一跳。
  
  那时的三百块钱对我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我妈一月也就给我十几块钱的零花钱。拿出过年的时候几个舅舅给我的压岁钱,凑在一起,也才一百五十块。可我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了。
  
  第二天,我又去那家小店,跟老板商量能不能便宜点,老板问我出多少钱。我很老实地告诉人家我只有一百五。
  
  “一百五?不行不行。”老板拼命摇头。“最少二百五。”
  
  我笑起来。“二百五,多难听啊。我真的没那么多钱。”
  
  老板看我成心想买,就把那个摩托车从橱窗里拿出来,摆在我面前。“你看,这可不是一般的模型。车灯能亮,座位下还有机关。”老板如数家珍。“你瞧,这儿还有把小钥匙,可以开后备箱的。”
  
  我一看更加爱不释手了,缠着老板要买,可老板降到两百后无论如何不肯再降了。
  
  我就赖在他的小店里不肯走。老板又气又乐,问我是给自己买,还是给别人。
  
  我说是给我的好朋友的生日礼物。
  
  他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说男孩,是哥们。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盯着我看,问:“是特别要好的那种,是吗?”
  
  我当时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就点点头说:“对,特别好。”
  
  老板想了想,说:那我就做回赔本的买卖,一百五就一百五。
  
  我乐的蹦起来。老板还帮我用彩纸包起来,出门的时候还叮嘱我以后常来光顾啊。
  
  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个模型我是买便宜了还是贵了。可我想,有些东西的价值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小磊生日那天,我把他拉到我家,我妈给他做了长寿面。吃饭的时候我问他的生日愿望,他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做个员警。”
  
  我有点失望,因为他没说要跟我在一起之类的话。不过我知道他是那种在心里不肯说出来的人;我还有些诧异,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他要当员警,我还一直以为他很厌恶员警呢。
  
  我笑着捏着他的耳垂,说:“你这个小流氓还想混进我们人民警察的队伍。”
  
  他也笑了,红了脸,很可爱的样子。
  
  吃过饭我送他到楼下的时候,悄悄地拿出那个彩纸包装的盒子,递给他。
  
  他三下五除二地拆开盒子,一看里面的摩托车模型,就蹦起来,搂着我,在我脸狠狠地亲了一下,说著:“知我者,小涧也。”
  
  我心里乐开了花。
  
  然后他又问:“很贵吧?”
  
  我装做潇洒的样子说咱们兄弟还讲钱。接着我又给他演示里面的各种小机关,他越看越喜欢。
  
  我找出那把小钥匙,打开后备箱。小磊惊奇地问:“这里可以装什么啊?”
  
  “可以装很多小秘密啊。”我悠悠地道。
  
  
  
  三十四
  
  
  
  那时八中隔壁有个员警学校,有时放学的路上,小磊会盯着那些出出入入的警校学生看。
  
  “你还真想当员警啊?”我勾着他的肩。“怎么想起来要当员警呢?”
  
  “就是想当。”他偏过头来看看我,拽拽的。“哪有那么些为什么?”
  
  “你去当员警,我怎么办啊?”我捏捏他的肩膀。
  
  “我就去隔壁这个学校,离八中这么近,到时我天天回来看你。” 他冲我笑笑,捏捏我的脸。“放心,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因为我的缘故,小磊和我们班其他同学的关系也变得比较友好起来。中午他会和我们一起吃饭,和我们班男生一起踢球。有时他下午不训练,我们就和理大帮的人一起结伴回家。
  
  我们班的同学逐渐发现小磊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校运动会上他又给我们班拿了好几块金牌,喜的我们班主任眉开眼笑。他的学习成绩也在逐步提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原来他的那些小混混朋友,因为郭阿姨下死命令,他也不怎么来往了。郭阿姨曾当着小磊的面跟我说:“小涧,要是他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就跟我说。看我回来不打折他的腿。”
  
  我当时吓的冲小磊眨眨眼,哼哈答应了。
  
  可那些田径队的人,因为训练的缘故,每天还是要见面的。但他们也看出小磊不是以前的郭磊了,拉他几次,他都推了。往后打架斗殴的事也就不叫他了。
  
  一个初夏的午后,大家正在上自习,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喊声。有些好事的男生趴到视窗去瞧,然后回头兴奋的报信:“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一会儿的功夫,见一个脑袋上血刺呼啦的人跑进我们班教室,手里还提着一个粗粗的木棍。胆小的女生吓的大叫,把脸扭过去不敢看他。
  
  那人冲著小磊跑过来。到了近前,我才认出他是小磊他们田径队的队友,专攻长跑的。人又黑又瘦,头发卷卷的,外号“阿尔巴尼亚”,简称“二八尼亚”。
  
  他跑到小磊近前,气喘吁吁地道:“磊子,五子他们在南关车站那儿跟南关的那伙干起来了,咱们人手实在不够。。。”他的额上有一道口子,还往下滴著血。
  
  小磊犹豫着:“二子,我。。。”
  
  “磊子,不是救急我不会来找你。”他抹了把从额上滚到眼角的血和汗水。“五子他们实在支持不住了。你要不去今天咱们哥们就得让人灭了。”
  
  小磊有些游移不定,似乎想站起来的样子。我赶紧拉住他的后衣襟,压低声音道:“你忘了郭阿姨的话了?”
  
  二八尼亚看着小磊似乎要起来,可又没动,急的骂起来:“好,好,磊子,你个孙子,就做你的缩头乌龟吧。你他妈忘了上次跟三十九中干仗的时候,五子他们怎么护着你来的?”说著转身就走。
  
  小磊“蹭”地站起身来,跟了出去。我是拽也没拽住,急的我在后面大喊:“郭磊,你不想去警校了?”
  
  他听到我的叫声,脚步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却头也没回,大踏步跑出教室。
  
  
  我心里又气又急又担心,冲到视窗看时,见小磊已经出了教学楼,手里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尺多长的钢筋,和楼下的几个人会合在一起,横著膀子就跑出了校门。
  
  那是我看到过的小磊最杀气腾腾的背影,简直无法和那个躺在我身下,温柔地搂着我,吻着我人重合在一起。
  
  
  三十五
  
  
  在这里想聊两句关于义气的问题。很多人的观念里,东北人很讲义气。我觉得义气这个词有点象我们以前讲的共产主义。二十岁前相信它,那是热血青年;二十岁之后还相信它,就变成有点不识时务的呆子了。
  
  年轻人的冲动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旺盛的精力找不到喧泄的出口。年纪渐大,身体里热血也少了,便不大那么容易沸腾起来,人也渐渐圆滑平和起来。只是年少时那忘我的冲动,也常令人禁不住缅怀凭吊一番的。这大概和过了更年期的人,对以往在床上生龙活虎的那段日子的怀念是一个道理。
  
  但我个人以为,义气两字,决不单指一时间的冲动。那种对朋友的承诺,危难时的扶助,才是真正的义气之举。从这点上讲,小磊可算个真正义气之人。那是后话了。
  
  
  那一仗打的十分惨烈,死了三个人,包括二八尼亚说的那个五子。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万幸的是那天小磊他们还没赶到事发地点,大批员警已经到了。小磊半路上正碰到那些八中望风而逃的小痞子,听得如此,小磊当时就扔了手中的武器,也不敢回八中,跑到地质学校里面躲了起来,想来当时形象也不怎么好看。
  
  我这些都是后来听小磊讲给我的,不过他倒没把自己说的那么狼狈。那一次正赶上严打,而且又死伤了这么多人,市局下死命令通缉所有参与的人。很多人都被判刑,那个二八尼亚后来也被他家里人大义灭亲,送到派出所自首了,据说后来被关到少管所里劳动教养去了。
  
  说起这件事的起因,却非常好笑,不过是双方的人在南关市场不小心碰了一下,大概双方早有嫌隙,结果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小磊很幸运地逃过了这一劫。后来回头想想,很多事都是命运。如果小磊参与了这次打斗,即使不死不残,也得落个去少管所的下场。那样别说当员警的梦实现不了,一辈子也全毁了。
  
  那次严打之后,八中的秩序好了很多。因为很多小痞子都被关进了少管所,其他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们班主任还在一次班会上表扬我们班同学立场坚定,关键时刻不动摇,不和坏分子同流合污。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在不点名表扬郭磊,因为她并不清楚郭磊后来赶去的事。那一次我们班没有任何人卷进去,我们的班主任为此得意了好些日子,认为是她教育有方,连郭磊这样的坏分子(她喜欢用的词),都弃恶从善了,怎能不令她欣喜自豪。
  
  小磊那段日子却一直闷闷不乐。我俩偷着跑到地质学校小卖部后面抽烟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和他讲著玩笑话,他也不怎么笑,只是偶尔用力捏捏我的手,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一次放学我们去他家里,又进不了屋,就坐在公用厨房里写作业。那个公用厨房很大,中间还放著圆桌和凳子,大概有些人家还在这里吃饭吧。(有一次,小磊还给我表演“魔术”。他把不知谁家的白酒倒在地上一些,用火柴一点,呼地烧着了。那时我才知道白酒是可以点燃的。)
  
  那天做了一会儿作业,我就坐到小磊的大腿上,蹭着他的脸,想和他接吻。小磊一般对这种事不会主动,但却是有求必应。但那天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一点也不投入。
  
  忽然间,他站起身来,跑到不知到哪里找到一把尖刀,回来站在我面前,一脸坚定的神态:“小涧,我发誓,以后决不参与打群架了。你给我作证,要是我以后再犯,就自己把自己的左手剁下来。”说著,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算是警示。
  
  我当时都吓傻了,一个劲说:“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小磊抬起手,用舌头舔了舔流血的地方。我说要赶快找沙布包扎起来,他说唾液可以止血,我就拉起他的手,在伤口的地方舔了好久。后来他说我那样子象个吸血鬼。
  
  我不知道他立下这个重誓是为他自己,为郭阿姨,还是为我,抑或兼而有之。但他从此牢牢守住了这个誓言。
  
  
  三十六
  
  
  八中教学楼的对面,有一圆圆的花坛,上面栽了几棵丁香树。每到春夏的季节,紫色的丁香花静静的盛开。每每经过,芬芳扑鼻,令人陶醉。
  
  
  有一次我们上生物课,生物老师让我们去找活青蛙来解剖,小磊便提议我俩去老虎公园抓。看着我一脸为难的样子,他顽皮地笑着:“怕什么,有我呢。”
  
  那是我第一次进老虎公园。虽说是座废园,可是完全没有阴森恐怖的感觉。里面树木茂盛,野花盛开,湖水清澈,还有小溪在林中流过,简直是一派世外桃园的景象。小磊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他告诉我初一的时候他经常跷课来这里玩。
  
  小磊牵着我的手穿树林,爬山坡,越小溪,来到一个湖边。湖水碧蓝,映着碧蓝的天,有白云在悠悠掠过。我后来去过很多漂亮的地方,却没一个地方有印象中的老虎公园美。老虎公园重修以后我也去过一趟,却觉得反倒不如不修,急功近利,破坏了原有的景致。当然我的看法也不是很客观,毕竟那里有我美好的回忆。
  
  那时老虎公园里有些日本人留下的碉堡,打仗的时候被炸坏了,遗迹还在。我还记得小磊领我去的一座桥,被炸的只剩一半了,小磊叫它“断桥”,让我想起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
  
  有时走累了,小磊就会躺在草地上,那草地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小磊随手摘朵花,冲我招着手:“过来,哥哥给你戴花。”
  
  我趴到他身上,他穿了件白衬衣,干干净净的,有股好闻的肥皂的味道。我看着阳光下他光滑俊秀的脸,轻轻地俯下去。等他合上眼睛,我悄悄在拽下身旁的一根毛毛草,一下捅到他的鼻子里。
  
  小磊猛地打了个喷嚏,睁开眼,见是我使的坏,一翻身,把我压在他身下。我还妄想挣扎,早被他用一只有力的手把我的两只胳膊按过头顶,另一只手就腾出来要惩罚我。
  
  我见要吃亏,就连叫饶命。他说饶你可以,要叫哥哥。我就叫了几声哥哥。他脸上带着满意的坏笑俯下来,我看见他头上有蓝蓝的天,天上有朵朵的白云,然后他用嘴堵住了我的嘴。
  
  后来老虎公园就成了我俩经常跑去接吻的地方。那里景色优美,又没什么人,根本不怕被人发现。现在回想起那段往事,还带着丝丝甜意。
  
  
  三十七
  
  
  转眼上了初三,我的成绩突飞猛进。期中考试的时候,我的成绩进了我们班前三名,仅排在阿锐和长军的后面。那时大家已经开始议论考高中的事了。阿锐早就放言要报师大附中,因为那是最难考的学校。长军则说要报省实验。我们家里也希望我报省实验,一来我姐姐在那里读高中,互相有个照应;二来我父母刚调到另一所大学当老师,省实验还离我家近些。
  
  小磊的成绩也越来越好,而且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还拿了名次,中考的时候可以加分。员警学校只是中专,所以他去那里十拿九稳。我知道他心里希望我能留在八中,这样会离他近些,可他嘴上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倒是我跟他说我家要搬了,以后不能和他顺路回家了,他表现的很不舍。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又在年级的物理和数学竞赛上连拿了两个第一。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除了我和小磊。小磊是我努力的见证人。我甚至放弃了和他接吻的时间用来抓紧学习。不过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和小磊的恋情也是我如此努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我一心想超过阿锐。所以后来听人说早恋会影响学习,我总是不以为然。
  
  小磊一方面替我感到高兴和骄傲,另一方面却渐渐地感到我离他越来越远了。有一天放学,班主任把我叫去,告诉我学校希望我报考八中。如果我报的话,可以考虑直接保送我。接着又威胁我说如果我第一志愿报了其他学校,第二志愿再报八中,即使我上了分数线,八中也不收。出来以后我在走廊上碰到了化学老师,她听我讲完以后,很不屑地说:“你听她吓唬你。不用怕,就报省实验,看她能怎么样?她敢不收,告她去!八中是想留住你们这些尖子生,可也不看看自己的水准,留的住吗?”
  
  回去的路上小磊问我班主任找做什么,我说问我报志愿的事。他问我怎么说,我说我还没想好。他就不吱声了。不知为什么,我没跟他提保送的事。
  
  后来紧接着就是寒假,小磊跟郭阿姨到大连他姥姥那儿过春节去了。我还记得那个寒假我们学校要给我们初三的学生补课,小磊是在补课的最后一天上午直接从学校去火车站的。我是头一天才知道的,本还打算补完课和他好好玩玩呢。不过我也没说什么。
  
  那天他很粘我,总是揽着我,下课的时候还让我躺在他的腿上。第三节课下课,他上去跟老师请了假,然后回来收拾书包。收拾好了以后,摸摸我的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我一直没做声,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才掉头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有一种特别的感伤。我忽然感到,终有一日,小磊是要离我而去的。
  
  我也不清楚,怎么会有那样的感触,许是因为小磊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三十八
  
  
  我一个人过了一个很无聊的寒假。
  
  寒假结束,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去。那一段时间,我跟小磊的关系时好时坏,我也记不清具体的原因了。大概因为我的吃醋,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吧。总之我们冷战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至于错过了我俩的生日。
  
  后来我俩和好了,小磊补送了我一个生日礼物,是他从大连带回来的,一块海边的石头。那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粘了水以后,石头上会显现出一道道血丝。小磊说很难找的,他冒着寒风找了很久才找到的。我当时听了很感动,还在心里默默发誓再也不跟小磊耍小孩脾气,闹不痛快了,我和小磊要永远好下去。
  
  春天来的时候,学校组织植树。所谓植树,不过是把校园这头的树挖出来,栽到那头。总共屁大点的地方,年年植树,哪有那么多地方好种。
  
  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快活的日子,从繁累的学习中暂时解脱出来,毕竟我们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打闹玩笑才是我们的天性。很快我们就草草地把树栽上,也不管它的死活,便坐在操场边的小路上说笑打闹起来。小磊让我躺他在的大腿上,用小草在我脸上搔著痒。我笑着拉着他的手,望着悠悠的蓝天白云,听着耳旁同学的笑声,真希望这一刻永驻。
  
  我们理大帮的人一起去照毕业的一寸标准像。我照的时候表情紧张,小磊就拿起桌子上逗小孩子用的拨琅鼓来逗我,逗的我想笑又不敢笑,结果照片出来的表情就是似笑非笑的。后来我和小磊又照了个合影,照的时候他的手在背后紧紧抓着我的手。那是唯一一张我和小磊的单独合影。
  
  分别的一刻终于来了。中考结束后最后一个返校日,放学回去的时候,我俩特意避开其他人,我又绕道走了回理大的那条老路。一路上,小磊都搂着我的肩膀。到了理大东门,我俩都下了车,小磊轻轻抱了抱我。然后我上了车,小磊还站在原地,把手放在我的后腰上,轻轻一推。只是这一次他没说那句:“明天见”。
  
  我拼命努力往前骑着,却不敢回头看。我知道他一定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很想回头朝他挥挥手,可我怕他看到我满眼的泪水。
  
  三十九
  
  那个暑假,我是跟妈妈到黑龙江的一个舅舅家过的,算是对我的一个奖励。我是在他家听到我被省实验录取的消息。听到那个消息,我到洗手间里掉了几滴眼泪,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高一的日子乏善可陈。同学都是各校考来的尖子生,那时候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小磊也如愿以偿地进了警校。不过他们是要求住校,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
  
  刚开始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很高兴,给我讲他们学校的趣事。他们那时候军训很苦,小磊瘦了不少,黑了不少,连郭阿姨都心疼了。尽管会面的时间很少,我们还会找机会偷偷地接吻。那是我那段时间唯一的快乐。
  
  渐渐地,我发现小磊似乎越来越不愿意跟我亲热了,开始的时候还是应付,后来连应付的兴致都没了。我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接触的时间少了,彼此陌生了。
  
  我的自尊不准许我去问为什么。而且后来我想,即使当时我问了,小磊也不会说什么。我又伤心又气愤,心想我叶涧也不是送上门人家都不要的贱货,一气之下,我决定再也不去找他了。
  
  后来他给我家来了两次电话,约我出去玩,我客气但坚定地回绝了。想想那时少年心性,真是很幼稚,非要赌口气,觉得是我甩了他。后来他再没打电话来。
  
  那段时间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喜欢写一些小文章在校报发表,渐渐地结识了一些同样喜欢文学的同学,也就没那么寂寞了。
  
  高二分文理的时候,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报了文科班,尽管我的物理化学成绩非常好。
  
  高考的时候,我如愿以偿地考去了北京一所高校的中文系。我很高兴离开长春,没有一点留恋的感觉。
  
  四十
  
  
  
  第一年在大学过新年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寄贺卡。当时我也收到郭磊给我寄来一张贺年卡,上面都是些简单客气的套话。那时他已经从警校毕业,进了长春的一所公安大学读大专。我也给他回了一张卡,祝他身体健康,学业有成,新年快乐。
  
  再见郭磊是在大二的寒假。永忠他们几个组织我们这些初中同学在元宵节那天聚聚。那天的聚会安排在南湖边上的东方饺子馆,来了不少人,包括长军,永忠他们。阿锐也来了,还带了他的女朋友来。我和阿锐在初中毕业以后再也没见过,听说他考上了哈尔滨的一所学校。他比以前长高了许多,看样子更加老练成熟了。
  
  那天郭磊来的最晚。他穿了身草绿色的警制大衣,愈发挺拔英俊了。永忠把他安排在我的身边坐下。他身后还跟了一个女孩子,我那时已经有些近视了,可还没配眼镜,想那女孩该是郭磊的女朋友吧,也没仔细瞧。
  
  那女孩坐在郭磊的另一边,一坐下来就跟我亲热地打招呼。我楞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是葛雯。人说女大十八变,果然不错。原本相貌平平的葛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加上化妆打扮,使我一时之间居然没有认出她来。
  
  我惊讶地问她和郭磊:“你们俩怎么会碰到一起?”
  
  葛雯的脸一下子红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他们刚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等看清了是葛雯,我又以为他们只是凑巧在饭店门口碰上,一起进来而已。看来我潜意识里还是不希望郭磊交女朋友。
  
  当时的场面很尴尬,还好其他人跟我说话,也就岔开了。那天除了饺子,还吃了火锅。啤酒,白酒也上了不少。很快地,永忠他们几个就有点喝多了。
  
  想不起来什么缘故,后来永忠非逼我连喝三杯白酒,我当时说什么也不肯喝,永忠就说我不够意思。我说不够意思就不够意思,你越逼我,我越不喝。
  
  当时就僵在那里。这时我身边的郭磊站起来,对永忠说:小涧不能喝,他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三杯我替他干啦。
  
  永忠摇摇晃晃地站在对面,摆摆手:“不行,不行,酒哪有代喝的道理。你是你,他是他,一会儿我还要和你干呢。再说他能喝别人的酒,就不能喝我敬的酒?”
  
  我拉拉郭磊的胳膊:“你坐下,别理他,他喝多了。”然后我嘻皮笑脸地看着永忠:“今天我就是不喝,怎么样?”
  
  “你才喝多了呢。我知道你们俩好。”永忠醉眼迷离地看着我们,忽然一个人傻笑起来,手里端著的酒杯东倒西歪的,酒都撒在了桌子上。“我。。我那时还以为你俩是同性恋呢。”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楞在那里,没人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已坐下的郭磊“蹭”地站起来,我用力拉住他,笑着站起来:“我俩是同性恋又怎么样?你嫉妒是不是?哎呀呀,永忠啊永忠,看不出来啊你,为这几杯酒,这种话你也说的出口?好,好,今天我就喝了这三杯。从今往后咱们河是河,井是井,也别在来往了,免得玷污了你。”说这举起酒杯连干三杯。
  
  永忠已被这场面吓醒了八分,一个劲地说:“我喝多了,小涧,磊子,你们别往心里去。我是开玩笑的,真的。”说著也喝了三杯算是赔罪,然后又说:“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真的,我没别的意思。”
  
  我的酒量一般,连干了三杯,除了嗓子和胃里火辣辣的,头也开始有些发晕。我吃了些菜,趁著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就起身装做去洗手间的样子,出了饭店。
  
  出了门,清冷的风迎面吹来,整个人为之一震。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冬夜清新的空气,感觉舒服多了。
  
  天上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我信步朝南湖的方向走去。月光照在平整光滑结冰的湖面上,四周静静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清忧郁的感觉。
  
  我抽出根烟来,用手挡着风,点上。风吹着烟头上的红点忽暗忽明,嘴里吐出的青色的烟混着白色的呵气,很快被风吹散了,终不可见。
  
  正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拍拍我的肩膀,回头看时,原来是郭磊。
  
  “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抽烟了?”他冲我笑笑,笑容里依然是我熟悉的温暖。
  
  我也笑笑,拿出烟盒:“要不要也来根?”
  
  他抽出根烟,我替他点上,他用手指轻点一下我的手背,算是谢意。
  
  我俩站在湖边,静静地抽著烟,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再说话。
  
  抽完了烟,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外面冷,你又没穿大衣,小心冻著。咱们进去吧。”
  
  我点点头,转身跟他回了饭店。
  
  四十一
  
  大三那年,我谈过一场短暂的恋爱。女孩是我们学校的长春老乡,比我小一届,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孩。对我特别好,人也很温柔。
  
  可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回和小磊的那种感觉。我喜欢和她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去上自习。可我对她的身体没有一点渴望,我不愿抚摸她,不愿和她接吻。每次都是她主动,我草草应付了事。
  
  这使我想起高中的时候我去找小磊,小磊对我的态度。我想小磊可能和我是不一样的人吧。那时我查了不少这方面的书,觉得小磊可能是书上讲的境遇同性恋。和我没有那么亲密的接触以后,大概他慢慢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还是女孩子。可他不知道如何跟我说,也不忍心说出来伤害我,就那么慢慢地拖着。
  
  我和那个女孩的恋爱无疾而终,也使我最终确认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
  
  大学毕业我没能如愿地留在北京,而是分回了长春的一家报社。我的父母倒是挺高兴的,因为那时我的姐姐已经在外地结婚成家了,我能回长春,对他们也是个安慰。
  
  但对我来说,那是一段很郁闷消沉的日子。看着大学同学或是留京,或是去了南方,而我却回到当时相对封闭的长春,心里总有不平之感。
  
  那段日子我已经没什么太深的记忆了,只记得我们的办公楼是伪满政权时遗留下的一座老楼,楼架很高,总是阴冷阴冷的感觉。
  
  楼外,有一个花坛,栽了几株丁香。春夏开放的时节,散发著幽幽的芳香。
  
  有时我就站在树下抽颗烟,阳光透过花影树丛,斑斑点点地撒在我的脸上身上,让我又回想起八中的那段日子。
  
  我和那些老同学没什么联系,因为自己的不如意,也没心情去叨扰人家。我倒是听母亲说起郭磊毕业以后,分到了某个区的公安分局。后来有一次在逛商店的时候,碰到了郭阿姨。郭阿姨一开口就叫我“白小儿”,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去她家玩。走的时候她还给我留了郭磊的电话,让我找他玩。
  
  那个电话号码我在钱包里放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播通那个电话。
  
  那年夏天,我离开了长春,一个人去了上海。
  
  四十二
  
  
  在上海短短两年,我跳了好几家公司。公司不同,部门不同,我的老板都差不多,典型的上海男人,精明,刻薄。(上海的朋友别生气,只是个人的感觉而已)。我还记得其中一个姓沈的,总是喜欢偷偷摸摸地站到我们身后,看我们在做什么,有时能被他吓个半死。他总是象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这些下属。还有一个姓陆的,看上去比姓沈的和蔼许多,骨子里却更加刻薄冷漠。
  
  那是十一月的一个冬天,我上班的时候忽然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说是母亲生病住院了,让我回去看看。我吓了一跳,问她母亲是什么病,重吗?姐姐说不要紧,不是什么大病。
  
  我跟那个姓陆的主管请假,他装模作样地说公司现在人手很紧,又是年底,活很多。我当时给他气死了,就要辞职。他最后装做开恩的样子让我快去快回。临走的时候还加一句:“公司可不给报销路费啊。”
  
  我赶到机场,买到当天的票,飞回了长春。
  
  一下飞机,我就直奔医院,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正在等我的姐姐。
  
  姐姐一见到我,就拉住我的手说:“小涧,你要挺住,见了妈妈你可千万不能哭啊。”
  
  我当时心一沉,知道不好。姐姐告诉我,妈妈的病很重,开始的时候她一直挺著,想等学校放假以后再去看。后来实在挺不住,到医院一看,已经很严重了。做手术的时候,爸爸把姐姐叫了回去,可妈妈无论如何不同意叫我回来,怕耽误我的工作。手术之后妈妈依然不肯叫我回去,是爸爸和姐姐偷着商量叫我回来的。
  
  进了病房,我一下呆住了,一年多没见的母亲竟衰老了有二十岁,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想着姐姐的嘱咐,我才强装笑颜,走过去。
  
  母亲见我进来,很是惊喜,却回身埋怨父亲,为什么叫我回来。我坐到母亲的床前,母亲轻轻拉着我的手,问:“跟公司领导都请好假了?别耽误了工作。”
  
  母亲当时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说话的声音很小很沙哑。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低下头,怕母亲看到。过了许久,才抬起头,强做笑颜,道:“妈,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母亲轻轻地摸着我的头。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人。父亲过去和他们打招呼:“许医生,小磊。”
  
  郭磊看到我,也吃了一惊:“小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个叫许医生的年轻人,走到我母亲跟前,笑着说:“阿姨,你放心,我刚才和你的主治医生谈了,你的病不要紧,做了手术,慢慢养就会好起来。”
  
  母亲笑着点点头:“谢谢你,许医生,还有小磊,让你们受累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小涧,你陪许医生和小磊到外面饭店吃点东西吧。”
  
  我站起身来。小磊边走还边回头跟母亲说:“那阿姨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我是后来听父亲和姐姐说起来,才知道小磊帮了很多忙。开始是郭阿姨听说母亲住院来探望,第二天小磊也来了。小磊已经调到市刑警大队,有不少关系,给母亲联系了最好的医生动手术。那天他带来的许医生是一个在北京的博士,小磊想让他帮忙来看看母亲是否需要转到北京更好的医院去。
  
  听了小磊的介绍,我连声向许医生表示感谢。小磊跟我说,你要挺住啊。我当时还说,会的,你放心。
  
  我们到了医院外的一个小饭店坐下,大家都没有什么心情吃饭,就叫了几碗面。席间,我问许医生母亲的病到底如何,需不需要转院到北京?
  
  许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我说:“叶涧,我跟郭磊也很熟,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刚刚我跟主治医生聊过了,也看了片子,你母亲的病。。。”他停了一下,才接着道:“实在是太重了,医生开刀的时候发现已经太晚了。最好还是让她安静地休养,不要折腾了,也没什么意义。老人家喜欢吃什么,就给她吃点。。。”
  
  我的脑袋“轰”地一声,嘴里还说著:“许医生,我们出得起钱,花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救救我妈。。。”说著说著,豆大的泪珠滴落到桌面上。我再也说不下去了,站起来冲出饭点。
  
  站在路边,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象开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是小磊。我在他的怀里放声痛哭,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伤心,再也抑制不住了。
  
  小磊紧紧地搂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在那个东北漫漫无尽的冬夜里,我象个无助的孩子一样靠在小磊的怀里失声痛哭。
  
  
  四十三
  
  
  因为母亲的病,命运将我和小磊再次拉到了一起。
  
  那天回到病房里,姐姐看我哭红了眼睛,就把我拉到门外,问我许医生怎么说。看着姐姐满眼的渴望,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就说许医生说还有希望,熬过这个冬天就有很大的希望,只是母亲身体还虚弱,现在不宜转院,要过一阵再说。
  
  姐姐松了口气,又嘱咐我:“你去洗把脸,别让妈看出你哭过,影响她情绪。”
  
  我洗了脸才进了屋子,见母亲已经睡过去了,老父亲还坐在床边守候着。父亲也明显地苍老了不少。我让父亲去旁边的一张空床上休息休息,我来守着。
  
  那晚我一夜没睡,守在母亲的床边。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心里难过异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后来我想,父亲年迈,姐姐又刚生完小孩,现在一家的重任,就压在我的肩上了。我告诉自己必须坚强,无论如何不能再哭了。
  
  有几次母亲半夜醒来,让我去睡,说她没事,不用担心。我握着她的手,说:“就去睡,就去睡。”那夜,我握着她的手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小磊下了班又来探望。我送他出去的时候,和他站在医院门口一起抽了根烟。
  
  小磊说我很担心你,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
  
  我笑笑说,没关系,最脆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你不了解我,我要比你想像的坚强的多。
  
  小磊听我这么说,半晌没吱声。过一会才道:要不咱们试试中药吧,我听人说有中药治好这病的。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
  
  小磊说:反正中西药一起上,没有坏处,我明天就去弄。那我先走了。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磊,谢谢你。我代表我全家谢谢你。
  
  小磊听了这话,拍了拍我的肩:不说我妈跟你妈的关系,就只咱俩的关系,你妈就是我妈,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外面冷,你快回去吧。
  
  然后骑上路边停的一辆摩托车,消失在夜色里。
  
  四十四
  
  过两天,小磊就弄了一大堆方子,坐在一旁跟父亲小声研究著。我心里觉得没什么用,可又不能这么坐以待毙,试一下,总没什么坏处。
  
  我坐在母亲的床边,跟她聊天,给她讲笑话。那时我才发现我很会讲笑话。只是母亲很虚弱,有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姐姐每天回家给母亲做好吃又有营养的饭菜送过来,只是母亲能吃的很少很少。
  
  那天小磊带着姐姐和父亲去跑中医,我一个人守在母亲的床头。母亲突然对我说:“你看外面的天气很好啊。”
  
  我听父亲说,母亲刚住院的时候还能由他扶著到外面走走,可现在虚弱的已经下不了地了。我就拉着母亲的手说:“你就放宽心,医生不是说没事吗。过几天等你身子骨好一点,咱们就能出去转了。”
  
  母亲听我这么说,没再说什么。
  
  我端起桌子上姐姐煲好的汤,象哄小孩似的说:“来,喝点,喝点就有力气了。”
  
  母亲很听话地喝了些烫。
  
  那天,我惊奇地发现,在母亲病室的窗外,一棵大树的枯枝上,居然有几片叶子不曾掉落。在天寒地冻的东北冬天,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我想,这也许是神的旨意,只要过了这个冬天,春天来了,树上挂满了叶子,母亲的病也就会好了。
  
  后来每天我都在偷偷地看那棵树上的叶子,还好,没被风吹走,仍顽强地挂在枯枝上。
  
  
  父亲他们弄回了中药,就借了药煲在外面煮。那晚正好一个女的副主任医生来查房,她看完了以后,我和姐姐都跟了出去,问她怎样。
  
  大概医生都见惯了生死,那个女医生面无表情地跟姐姐说:老人快不行了,你们准备准备吧。
  
  姐姐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拉住医生问:怎么会,怎么会?
  
  那女医生说了两句跟许医生说的差不多的话,就转身走了。姐姐靠在墙边,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然后捂著脸跑了出去。
  
  我很想去追姐姐,可母亲还一个人在屋里。
  
  当时我推开门进去,还笑着说:他们也不会煮药,两个人手忙脚乱的。
  
  母亲也笑了,说:你爸爸啊,离了我就不行。
  
  等父亲把药端进去的时候,我才出去在楼梯口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姐姐。我搂着她,心里真是千言万语,却只是叮嘱她不要伤心了,伤心也没用,现在还是治病要紧。
  
  我没敢让姐姐再进去,怕母亲发现她那明显肿起来的眼睛。
  
  那晚母亲睡觉的时候,我就和衣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守着她。
  
  外面忽然传来很凄惨的哭声,母亲转了一个身,半晌轻声道:“又有人死了。”
  
  我握着她的手,无语。
  
  那段时间每当我握住她的手时,我总在想,这温暖的手,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得冰冷呢?
  
  
  过了几天,小磊又来了。他把我拽到门外说,他去大庙请人给我妈算了一卦,那人说是冲了东北方的神,要去东北方向的一个镇上去给那神烧香还愿。
  
  我心里是很不信,但见小磊这么诚心,不好驳他,便和父亲讲了。父亲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你们就去拜拜吧。”
  
  那天很冷,我坐在小磊的摩托车后面。小磊穿了件黑皮夹克,我紧紧抱着他,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
  
  小磊开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找到大仙指点的那个小庙。烧了纸,上了香,又给神像磕头。虽说我历来都不信的,可那天我真的很诚心,默默祷告,磕了无数的头。起来的时候,前额已经肿了。
  
  那天小磊也陪我磕了很多头。出来的时候,他跟我说:小涧,放心,我们这么诚心,阿姨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冲他笑笑,没说话。
  
  四十五
  
  
  母亲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母亲走的时候,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我曾想,这也许是母亲的心愿吧。父亲太年迈,姐姐还有幼子在身,所有的打击,让我一个人承受吧。母亲一定相信我是坚强的。
  
  那些日子,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哭泣,包括亲人,朋友和同事。母亲是我见过最有母爱的老师,她对学生真的象母亲对孩子一样的关心。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上天就这样狠心收她而去。那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呢?
  
  我没有哭泣,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那些日子还要感谢小磊的陪伴和帮忙。他弄来很多车,由警车开道,给母亲办了一个隆重的追悼会。
  
  开追悼会那天的清晨,下起了雪,大地上一片白茫茫的。我想,那是老天在哀悼母亲吧。
  
  可我却没有哭,一直没有哭,我以为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追悼会的第二天,我和小磊去医院办理最后的手续,并收拾病房里的一些用具。
  
  推开病房的门,发现里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母亲躺过的床,已经重新换上了洁白的床单。想想就在几天前,我还坐在那床边握著母亲的手给她讲笑话,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母亲已不在了,不由的心里一阵酸楚。
  
  我站在窗口,发了一会儿愣。小磊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轻声道:“走吧。”
  
  我指著窗外那棵枯树道:“你看,那上面的叶子。我曾想啊,要是那上面的叶子不掉光,等到春天来了,母亲的病就会好起来。现在叶子还在,母亲却走了。”
  
  说罢,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小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颤声道:“哥知道,哥知道。”
  
  四十六
  
  
  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沉郁的日子。常常我会在睡梦中惊醒,在梦中,母亲还活着。我甚至有很长时间不能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可是看着父亲那忽然苍老的面庞,我只能尽力压抑自己的悲痛,不想再惹老人家伤心。
  
  姐姐要接父亲去她家去住,可是父亲不肯,说是要在长春陪母亲过了七七。我让姐姐先回去,一个人留下来陪老父亲。我们公司那个姓陆的部门主管打过两个电话催我回上海,我一气之下辞了职。
  
  那段时间有很多父亲母亲的老朋友,老同事过来看望,包括郭阿姨。小磊也来了好几次,陪我们聊聊天,讲讲他们刑警大队的事。我挺喜欢听他讲那些事的,一来是可以转移一下父亲的注意力,不要让他总是想着母亲。二来那些故事听起来的确满有趣的,很吸引人。有一次他讲到他们在现场和抢劫银行运钞车的罪犯对峙的事,听上去惊心动魄,简直比小磊初中时打架的故事还刺激。我有时坐在一旁看看小磊,心想那样一个中学时代的坏孩子,竟变成如今坐在我面前的好员警,那样一个冲动而不计后果的少年,竟长成这样一个成熟稳重的年轻人,不觉感慨万千。
  
  有一次我随口说说要是有机会能去你们刑警大队去看看就好了,小磊马上说:好啊,我明天来接你。
  
  第二天一早,小磊接我过去和他一起上班。
  
  除了大门口站着持枪警卫,还有很多人穿着制服,感觉上和一般的机关单位没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有我印象里那种森严恐怖的气氛。小磊带我在楼里转,我问他你们的拷打室在哪?他坏笑着说我们规定不许打犯人。我说你得了吧。
  
  有一间很大的屋子,像是调度室的样子,里面有一个很宽的电视墙,监视著全市的各个主要路口。小磊跟坐在控制台前的一个年青人打招呼,说:小刘,这是我弟弟,我领他来参观参观,你给他演示演示。
  
  小刘跟我俩的年纪我不相上下,冲我笑着点头,让我坐下,然后跟小磊说:“怎么你们家净出帅哥?”然后又回头看看我。“不过你俩长的倒不像。磊子,别你不是亲生的,是捡回来的吧?”
  
  小磊冲他笑着:“几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啊,小涧是我表弟。”
  
  “噢,怪不得。”小刘点点头,又问:“那你有没有表妹啊?”
  
  小磊说:“有啊,好几个呢,干吗?”
  
  “你俩都这么精神,你表妹肯定差不了。”小刘赖皮赖脸地笑着。“介绍一个给我吧。”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看得出,小磊在单位的人缘还不错。中午我们去他们的食堂吃饭,有个女孩子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小磊给我们介绍,女孩子叫许静,个子高高的,短短的圆发,穿着警服的样子英姿飒爽的。听小磊说我是从上海回来的,就笑着说:“上海多好啊。”
  
  吃饭的时候我们就坐在一起,女孩很爽朗,看出来她对小磊很有好感。我已经听小磊说过他和葛雯吹了的事,据说是葛雯家里反对,具体的原因我也不好打听,只是听小磊说葛雯后来去了南方。
  
  中午吃过饭,小磊出去办点事,我就和他们办公室的大徐聊聊天。大徐个子高高大大的,但一看就是很忠厚的人。后来许静又过来,跟我聊了半天上海的事。
  
  大徐问她是不是想去上海?她笑笑说:看呗,有机会,也说不定呢。然后起身走了。
  
  下班以后小磊问我想去哪吃饭,我想了想说哪都不想去。小磊说那不如去我的宿舍,一来你也认认路,二来也尝尝哥哥我的手艺。我说好。
  
  我们先去附近的菜场买了菜,小磊特意买了虾和肉,说他的红烧大虾和红烧肉是拿手菜。我笑笑说原来以为你手艺多高呢,弄了半天就会红烧。小磊拍拍我的脑袋说:“再说,再说就把你也红烧了。”
  
  四十七
  
  
  
  小磊的宿舍离单位很近,是那种一室带洗手间和厨房的单身宿舍。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中间摆了张双人床,对面是一个地柜,上面放著台电视,旁边来有个衣柜,靠窗的地方摆了张桌子。
  
  小磊脱了外衣,很快就在厨房里忙碌起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打开电视,半躺在床上,随便调著台。没什么好看的节目,我关了电视,凑到书桌前想找本杂志看看。
  
  忽然我看到书桌的台灯下面,摆着辆摩托车模型,正是我送给他的那个生日礼物。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看到它依然被摆放在小磊的桌前,不禁使我心头一热。说起来惭愧,当年小磊送我的那块石头,让我一气之下已经不知扔到哪去了。
  
  我踱到厨房门口,轻轻叫了声:“小磊。”
  
  小磊回过头,冲我笑着:“饿了吧,马上好了,再等一会儿。”说著又回过头接着忙碌。
  
  厨房里很热,小磊上身只穿了件保暖内衣。背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时被薄薄的紧身上衣勾勒出来,诱惑着人。
  
  我走到他身后,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双手从腋下穿过,搂住他。
  
  他的身体轻微地震了一下,僵了片刻。然后他回过头笑着问我想吃咸一点还是甜一点?
  
  我把嘴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想吃了你。”
  
  他笑,不再理我,忙着往锅里添水加料。
  
  我把他的内衣下摆掀开,轻柔地抚摸着他平坦结实的腹肌,嘴里喃喃道:“小磊,我想死你了。”
  
  小磊耳朵有些红起来,没言语,也没制止我,任由我胡来着。
  
  过了好一会儿才指挥我道:“饭大概好了,你去盛饭。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我松开他,想去盛饭的时候,才发现下面已经硬的走不动道了。
  
  
  小磊的手艺的确不是吹的,做的又香又?,我边吃边夸他。后来我提起下午许静去他办公室聊天的事,问他许静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啊?
  
  小磊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别扯了。”半天坏笑着又加一句:“我看她是对你有意思吧。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嘴里说著:“好啊,你不要我就上了。”手却去摸他的大腿。他用手轻轻扣住我的手,不让我往下摸。
  
  我吃了个闭门羹,又不好表现出来,找了其它的话题,岔开了。
  
  吃完饭,我俩靠在床上看电视。那天演的是《宰相刘罗锅》,小磊边看边笑。
  
  我坐在他的旁边,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这距离。尽管他刚才的拒绝很给我留面子,我还是感到挺难受。我想自己竟然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骚扰人家,真的很。。。龌龊。再说我不想给小磊留下一种印象,好象我这么多年还忘不了他似的。那种争强好胜的心又上来了,很想吃过饭就告辞,可又怕小磊看出我的不高兴,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好容易等电视剧演完了,我坐起身来跟小磊说:“挺晚了,我该回去了。”
  
  小磊伸了个懒腰,看看墙上的挂钟,伸手拉住我的胳膊:“今晚别回去了。在我这儿挤挤,咱俩聊聊天。”
  
  四十八
  
  
  
  
  洗脸的时候我问小磊还有没有多余的牙刷,他想了想说你就用我的吧。我说有没搞错啊?你可是有洁癖啊。他听了笑着敲我的脑袋。
  
  上床之前,小磊倒了盆热水说是要烫脚。我说你哪那么多毛病,小磊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又舒服,又可以帮助睡眠,尤其是冬天天冷的时候。
  
  我在旁边看小磊脱了袜子,卷起裤腿,把脚放在盆里,脸上还做出夸张的表情。他的脚修长的,结实的小腿上有淡淡腿毛,看上去很性感。我看着,心里隐隐地有种想摸摸他的脚的冲动。可我没动,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小磊抬头见我在望着他,就笑笑:“一会儿我泡完了,你也来泡泡,很爽的,真的。”
  
  他洗完了,擦干脚,就要下地给我换水。我拦住他说不用,反正水还热著,我泡泡就好了。他笑笑没坚持。
  
  他给我找出了一个枕头,说:“我就一床厚被子,今晚咱哥俩就挤挤吧。”
  
  我回头冲他笑笑:“没问题,不过半夜你可不要骚扰我啊。”
  
  他拨弄了一下我的脑袋,笑笑没吱声。
  
  熄了灯,我俩又聊聊我在上海和北京的事,他说了说他在警校的日子,后来又讲到初中那些同学如今的下落。我看他似乎打了个哈欠,就说:“夜了,明早你还要上班呢,早点睡吧。”
  
  他在被子下面握了握我的手,道:“晚安。”
  
  我也道声晚安,转过身背对着他,合上眼睛。
  
  
  那晚我想着这些年的变故,好久都睡不着。一会儿,耳边已经响起小磊轻微的酣声。
  
  我不敢回头去看他,怕把持不住自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才迷迷乎乎地睡过去。
  
  半梦半醒间,我觉得小磊转过身,胳膊搭在我的腰间。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想着小磊睡迷了,不晓得。
  
  又过了很长时间,小磊忽然从背后凑过来,用力搂紧了我。我能感受到他那热热的体温。
  
  我由他搂着,也不知他醒了还是在睡梦中。心里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只觉得下面涨涨的,有种莫名的快感。
  
  这样想着,忽然醒了过来。觉得身上空落落的,并没有那只胳膊。回过头,见小磊脸朝天,睡的正香。原来是春梦一场。
  
  我也睡不着了,看看桌上的闹钟,还不到六点。悄悄下了床,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朝外看,外面的天才濛濛亮,淡淡的青色,有几分惆怅的样子。
  
  我去了趟厕所,因为那里还硬硬的,半天才尿出来。
  
  大概是马桶冲水的声音太响了,我回到床上的时候,小磊揉了揉眼睛,睁开眼问:“几点了。”
  
  “才六点。”我小声道。
  
  “再睡一会儿吧。”说著,小磊又合上了眼。
  
  我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小磊安静的象天使一般的面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吻他一下,算是最后的告别。
  
  四十九
  
  我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下他光滑的面颊。他似乎颤了一下,却没睁开眼。我把脸贴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叫着小磊。
  
  猛然间,他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翻过身来压着我,火热的舌头探进我的嘴里。
  
  我俩谁都没再说话,只是用力地搂抱着,激烈地亲吻著。
  
  我开始感觉到他下面的东西在顶着我,我把手探进他的内裤,把那个火热粗壮的家伙紧紧地握在手里。我轻轻地来回上下抽动着,感觉到那个家伙在我手里慢慢胀大。小磊停止了亲吻,合上眼睛轻轻喘息呻吟著。
  
  我从他的脸一路吻下去,吻过他那健美的胸肌,吻过他那结实的小腹,手里的抽动却一刻不停。然后我轻轻扒下他的方角内裤,松开手,他那完美的大东西“啪”地立起来,弹到我的脸上。
  
  我差点笑出声来,当时想也没想,就把他的圆圆的龟头含在嘴里。
  
  小磊整个身体震了一下,我还以为他是爽的呢。哪知他居然一下坐起身来,拉起我,道:“别,那里脏。”
  
  我心想你还真是洁癖呀,不过看来还没有女孩让他这么爽过,就倒在他身上,把他压下去,半是撒娇半是诱惑地说:“哥,我喜欢你,不脏, 会很爽的。”
  
  说著又埋头苦干起来,他也就半推半就地开始享受着。想来那是我在上海419的唯一好处,就是口技颇有些进步。
  
  那天小磊被我弄的好爽,也很激动,很快就射了。出来之前他拉着我的头说要来了,结果我还没撤,他就开始射了。也不知他有多久没搞了,那天他射了好多,射的我嘴里脸上都是。不过他的东西并不是很腥,大概是喜欢他的缘故吧,连他的精液都不反感。
  
  倒是他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跟我说赶紧去洗手间洗洗。我去洗手间漱了口,又刷了牙,洗了脸。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用纸巾把身上残留的精液弄干净了。我就站在床边看着他笑。他问我笑什么。
  
  我说:“小洁癖,你的牙刷不能再用了。”
  
  他也笑起来,拍著身边的床示意我坐过去。我坐过去以后,他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吻起来,让我心里热热的。
  
  然后他把我压在身下,替我套弄著。我特别喜欢他压着我的感觉,那种肉体的挤压碰触让我特别兴奋,很快我也就缴械投降了。
  
  他帮我清理好身上的残迹,又给我盖上被,道:“我得吃早饭上班去了,你再睡一会儿,多早晚醒了再走。”
  
  我点点头,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在厨房里弄点吃的就锁门走了。
  
  昨晚睡的不踏实,加之刚刚的一番折腾,让我倍感疲倦,不一会,就又睡过去。
  
  
  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迷迷糊糊拿起床头的电话,喂了一声。刚说完这个“喂”字,我一下意识到这不是我家的电话。
  
  还好那边传来小磊的声音:“小懒包,还没起床?我没什么事,想告诉你,我在锅里热了点粥,冰箱里有咸鸭蛋,还有包子,你起来以后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好了,你接着睡吧。”
  
  我看他要撂电话,就轻轻叫了声:“小磊。”
  
  “什么事?”他问。
  
  我想了想,说:“你想我了吧?”
  
  他在电话那端笑起来。“不跟你说了,我还上班呢。”
  
  五十
  
  
  过了两天,又是周末。小磊过来看我们,还给父亲扛了一袋米来,说是他们单位发的。
  
  那天从他家回来,我一路上在想,小磊跟我上床,是因为对我的疼爱,还是因为寂寞或是其它的原因呢?我
作者: arscerate (澈毛)   2015-02-25 19:02:00
看完了 给个赞
作者: wtocactus (木头)   2015-02-25 23:03:00
这篇故事真的很好看,不知是哪儿转来的?该还有后续吧
作者: yuehsuan (废柴代号0517)   2015-02-25 23:17:00
看完了 有下集吗
作者: evilklaus (life will)   2015-02-26 00:20:00
这绝对是我这一年多来看到最感人的文章了...刚才误按 真心推荐的好文。
作者: LJer (jason)   2015-02-27 05:06:00
实在太好看了没爆可惜了
作者: six60333 (小六)   2015-02-27 14:38:00
这让我想到之前的北京故事集 都很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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