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温暖的不单只是咖啡而已〉
小的时候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喝咖啡，对于所谓苦涩的“大人味道”可说是一点兴趣也
没有。当然我也曾为了提神喝过一般的罐装咖啡（我把它们戏称为廉价咖啡），然而我
真的十分排斥那种人工的味道，直到上了国、高中开始常喝拿铁才渐渐发现原来自己能深
爱一种咖啡到这样的地步。爱上拿铁以后，我也开始愿意重新尝试其他各式各样的咖啡，
连以前最不喜欢的美式现在偶尔也会喝上几口。
但其实我会喜欢上拿铁，郑永耘功不可没。那是发生在十一月初的事情。
十一月初，天气刚正式变冷，早上骑车的时候也开始戴上毛帽、围上围巾，嘴唇也要
裹上一层厚厚的护唇膏保湿。
某天早上，我不小心太早、大概四点就自然醒而且还睡不回去。起床之后觉得自己身
体非常不适，还有那么一点想吐的感觉，但由于想睡也睡不着了，我只好乖乖换上制服前
往7-ELEVEN。那天我踏进店里，郑永耘一看到我的脸便吓得不敢多说话。
因为我的表情，超、级、臭。那大概是我认识郑永耘以来，让他看过我最可怕的表
情……
吓完郑永耘之后，我直接走到落地窗旁的座位趴了下来。趴了一阵子还是一样觉得不
舒服且睡意全无，我只好起身在店里乱晃乱逛。在这同时，店里来了一位四、五十岁，满
身酒气，绑着马尾但有点秃头的中年男子。不，说女子还比较贴切，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散
发著大家普遍不喜欢的娘味。但对我来说，真正令我反感的还是他整个人醉醺醺这一点。
只是我当时不知道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做出让我气到想杀人的过份举动。
我跟郑永耘还是一直没说话，不过我在店里乱晃的时候有注意到他不时盯着我的表情
看。我心想，这家伙是在观察我的表情吗？还只是在注意我有没有偷东西……后来，我站
在饼干货架前发愣到一半时，慢慢看向柜台跟他对眼了一次。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我轻轻挑
了一下眉毛，而我则摆着疲倦的臭脸嘟起嘴巴，然后又低头继续一个接着一个拿起饼干乱
看。
就在我window shopping到方便面架时，站在对面酒架前的中年男子开口了。
“欸，帅哥～～”他用非常娇媚的语气，带着浓浓醉意呼唤著柜台的郑永耘，
“帅哥，你过来～～”
“什么事吗？”郑永耘可能直觉有麻烦，冷静地回应。
“你来嘛～～”他用软软的声音叫唤著，连我听了也腿软。
“怎样吗？”
“我有问题要问呀！”
郑永耘处变不惊地走过去，我则隔着一个货架默默看着。
“什么问题？”
“哎哟～～你很帅捏！”
“谢谢。你要问什么？”郑永耘非常有耐心地回应。
“喔，我要问你们这里米酒卖多少啦。”
“跟外面杂货店一样。”
“是喔～～那这瓶勒？”男子不知指了哪瓶酒问道。
“这瓶我不确定，要刷一下才知道。”
“那这瓶勒？”
“这我也不确定喔。”
“你怎么都不知道～～”郑永耘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堆酒、点了一下头。接着，这
名男子把他的右手放到了郑永耘的手臂上，而郑永耘轻轻地把他的手拨开，脸上还是一点
怒气也没有。
我很佩服郑永耘的镇定，因为在一旁看着的我已经气得想打人了。殊不知接下来更令
我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欸你很帅捏～～”
“嗯，谢谢。”
男子把手搭上郑永耘的肩。
“拜托不要闹。”郑永耘动了一下肩膀把他甩开，他也紧接着开口。
“长那么帅，下面一定也很大！我摸摸看好不好……”他作势往郑永耘的裤裆伸手。
“欸！不要闹！”郑永耘终于稍微大声了起来，但脸上还是没有真的动怒的表情。
然而目睹这一切的我当下已经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前去拿起一瓶米酒砸破那老娘炮
的头！
郑永耘没再多说什么，迳自转身走回了柜台。后来这名中年男子自讨没趣，过不久就
默默走出了7-ELEVEN，留下依旧冷静的郑永耘和生完气、全身虚脱想吐的我。
极度不适的我走到巧克力架前蹲了下来，一下拿起商品，一下又难受地低下头、把头
埋起。“真希望这家伙可以关心一下我……”这是我心里对郑永耘的OS，但一想到他刚刚
被别人骚扰，我却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不禁有点埋怨自己软弱，怎么还有脸奢望他来关
心我。
郑永耘看我蹲著，一样用那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了我身旁，站着翻弄那些巧克力。
我无力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他还是直直地看着商品没说什么。
好烦……我又把头埋了起来。
“哎，刚刚真的是……”就在我把头埋回去后不久，他恢复了平常轻松的语气开口。
“没事吧……”我抬起头声音虚弱地问。
“哈哈，没事啦，喝醉而已。这里常常有人喝醉过来闹。”
我对他能冷静处理这种事情的态度感到钦佩；也许是他当大夜班的工读经验，让他好
像变得比别人勇敢也比一般人成熟又坚强。看着这样闪闪发光的他，我的心却不知为何有
些苦涩了起来……
“我很讨厌喝酒醉的人，非常讨厌。”我蹲著说。
“没关系啦，那种人不要理他就好了啊……”他停顿了一下。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我抬起头看他，露出了尽管虚弱却是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无语地笑着，而他也像松了口
气般转头看着巧克力笑了。
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第一次；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俩的心比想像的还要贴近。
隔两天，五点半才起床的我身体依旧不适，到了7-ELEVEN依旧臭脸。郑永耘跟上次一
样稍稍被我吓了一跳，但这次他不再像上次那般小心翼翼。
那天，我一样不舒服地蹲了下来，而他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向我，弯下腰、双手扶在膝
盖上灿笑着问我：“你要不要喝咖啡！我请你，我装不用钱唷！”
我笑了，觉得身体好像好了一半。
“要喝什么？”他挂著似乎能疗愈我的招牌笑容问道。
“嗯……拿铁。”
“冰的热的？”
“冰的。”
“啊，不行，喝热的，不然你会感冒。”
“蛤……哪有人这样的啦。”我垂丧著脸说。
“要加糖吗？”
“不要……”
“好，等我一下喔！”他微笑着，一派轻松地走向柜台。
哪有人这样啊，请人喝咖啡还硬是不准喝冰的……
但那天手里拿着热拿铁的阵阵热度跟拿铁入口的醇浓香味，悄悄地窜进了我的心里，
也让我2008年的整个冬天就此温暖了起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好期待喔!!! 圣诞节要到了耶!!!!!
羊仔 ：屁啦 最好是！
羊仔 ：现在才11月耶！
羊仔 ：连12月的屁股都还没摸到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对我来说 冬天到了=圣诞节快到
羊仔 ：……………………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干麻将~ 哈哈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可以开始准备写卡片了!!!!!!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期待~~~~
羊仔 ：有我的吗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有啦有啦 :P
羊仔 ：耶！
羊仔 ：欸你可以写给那个店员耶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当然啊~ 这是一定要的 嘿嘿
羊仔 ：你要顺便跟他告白吗!?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先不要吧… 我觉得我还没有很认识他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而且不知道他会不会不高兴
羊仔 ：拜托！
羊仔 ：被娘炮骚扰说要摸鸡鸡 他都没怎样了
羊仔 ：你只是告白而已 他能多不爽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吼不知道啦” 再让我想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某天放学。
“我要写卡片给林楷杰！”
“写什么卡片？讣闻吗？”
“干！魏启修，你真的开口都吐不出好话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启修回得好！”
十一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五，我跟江强启修同样走往总站坐车，路上免不了闲聊还有
计划圣诞节、跨年等等，听起来很远但日子过起来又很快就到的年度节日。
“讨厌耶，总觉得圣诞节就快到了，但其实还要一个多月……”我开口抱怨。
“不然我们十二月初就先去唱个歌，你们说如何！”江强兴奋地提议。
“欸，听起来不错耶！启修你觉得勒？”
“可啊。”
“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等得那么辛苦了，哈哈！”
“那想想看我们还可以约谁！”
“不知道耶……”我思考着，“我只想得到我们班的那群智障，可是你们又不认
识……”
“你约约看林楷杰啊，哈哈。”启修天外飞来一笔建议江强。
“好啊，怕你喔！来约啊！”
“屁啦，你最好约得到！”我调侃著。
“有什么好约不到的，我即时通敲他就好了啊！”
“你们聊过天吗？”启修问。
“有啊，一次……”
“干，才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你还觉得自己约得到吗？”
“约不到……”江强小声地回应。
“那还敢讲那么大声，妖妇。”
“不然怎么办嘛！我也很想约他啊。”
“我想到了啦！约共同好友啊！我们跟他有没有共同好友？”我问。
“有吗……怎么办，我想不到。”
“嗯……啊，有啦！阿宝啊！”
“陈崇圣？他们认识喔！”
“他们以前国中同班。”启修帮忙补充道。
“那启修你约阿宝，然后叫他把林楷杰也拉进来看看！你们不是都同个国中的吗？”
我兴奋地帮江强提议。
“好啦，我帮忙跟他说。”
“耶～～启修你最好了！”
“少恶心了你，妖妇！”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两个真的很白痴！”
当天晚上。
启修 ：欸陈崇圣说他OK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真假~~~ 林楷杰也要来!?!!?
启修 ：对啊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恭喜江娘娘!!! 贺喜江娘娘!!!
江强强 ：耶!!!!!!!!!!!!!!!!!!!!!!!!!!!!!!!!!!!!!!!
江强强 ：太感动了!!!!! 启修我爱你~~~~~~~~~~
启修 ：干你娘!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哈哈哈哈哈！ XDDDDDD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欸如果林楷杰知道另外四个人都是GAY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他会不会吓死啊”!!!
启修 ：应该听到江强的歌声就先吓死了吧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干 XDDDDDDDDDDDDDDDDDD
叮咚！
羊仔 ：欸我要到补习班女孩的即时通了！！！！！！！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真的假的!!!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恭喜!!!!!!
羊仔 ：好开心！！！！！！！
羊仔 ：谢谢你一直听我靠杯 我才有勇气去跟她要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白痴喔 免客气啦~~~
羊仔 ：我说真的啦！！！
羊仔 ：谢谢你
勋-冬天和你的到来：好啦 :”)
真的是双喜临门的一天，哈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于是，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我、江强、启修、阿宝以及江强暗恋的小帅哥林楷杰
，五个人一起到好乐迪开包厢唱歌。这天我稍微观察了林楷杰这个人，这家伙不高，可是
白白净净的、身材很精实，眼睛虽小但五官生得很好看……的确是个天菜啊！
江强，挑得好！
聊过一下也看过他整个人的言行举止，我发现这个男生很怕生、话很少、性格也比我
想像的还要害羞，但他唱歌、说话的时候都很诚恳，给人感觉是个很好的男生。（但再怎
样好，也好不过我的大夜班男孩就是了，哈哈！）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家伙实在一点gay
味也没有。真要问为什么的话，只能说我的gay达完全死沉着没有响。
但另一方面江强──不知该说他是爱到卡惨死，还是兴奋起来势不可挡──他对林楷
杰献殷情已经有点献得过头了，连我们在旁边看的人都感觉得到他的“攻势”以及林的尴
尬，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欸，你收敛一点啦！”我跟江强两人到包厢外的欢乐吧装食物，顺便提醒他已经有
点吓到林楷杰了。
“哪有，他对我很亲切好不好！我问他问题他都会笑着回我。”
“可是……”
“那不叫亲切，那叫客气的尴尬，好吗？”启修突然走到我们身后害我吓了一跳。
“干，吓死我了！还好没被他听到……”
“听到也不会怎样了，这花痴表现得那么明显，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林楷杰。”
“我很明显吗……”
“说真的，超、级、明、显。”我加强语气说道。
回到包厢后，江强明显收敛了许多，不过林楷杰也只会跟他的国中同学阿宝聊天，且
后来他跟江强一直到唱完歌都几乎没再说过话。
不出所料，几天后启修私下告诉我，阿宝帮忙探过林的口风，林说他完全感受得到
江强对他的爱意，可是也很委婉地表示自己不喜欢男生，更不喜欢江强对他穷追猛打的
感觉。
“‘感觉不太舒服’，他说的。”
“你说林楷杰说的？”
“嗯，阿宝直接贴即时通的聊天纪录给我看，我回去贴给你。”
“干……他看起来这么含蓄的人，连不太舒服这种字眼都用出来了，换作一般的异男
应该直接干干叫地骂翻了吧……”
“这件事先别跟江强说，他最近好像还在谷底没爬出来。”
“嗯，我知道……”
启修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平常呛人毫不嘴软，但他也是我认识的
朋友中最能冷静思考分析的人，而且与人的应对进退总是处理得非常细腻也很为别人设想
。而江强虽然给人感觉很花痴又跟我一样爱乱看帅哥，但他用情至深，对待朋友更是全心
全意。
我打从心里觉得，能认识这两个朋友的我真的很幸运。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间重新回到刚唱完歌的时候。
由于十二月的到来，诚品、金玉堂等各家书店文具行都摆出了圣诞卡片专柜，我和
待会儿要一同坐公共汽车回家的江强去挑选写给亲朋好友的卡片，当然我的重点还是那个在
7-ELEVEN上班的臭家伙，哈哈！
“其他都挑好了，可是要给郑永耘的卡片就是挑不到耶……”我苦恼地征询一旁江强
的意见，但一转头才发现江强手上拿着一叠卡片，眼神呆滞正在放空。
“喂！”
“嗯……蛤？”
“你发什么呆啊？”
“啊，没有啊，唱完歌有点累……”
“我刚刚想问你觉得我该挑什么样的卡片送郑永耘比较好。”
“喔，都可以啊！重要的是内容吧。”
“嗯，这么说也是啦……”我看着江强，“你在纠结刚刚唱歌时候的事喔？”
“嗯，你觉得楷杰会不会讨厌我啊？”
“不会啦！感觉他人很好，就算知道你喜欢他也不会讨厌吧。”
“真的吗……”
“别想太多啦，你们两个要是有缘分，慢慢来也会很幸福啊！”
“嗯……也是吼！想想你跟郑永耘也是这样，当初他也是对你超冷淡的，后来竟然连
手都牵了。”
“也不是真的牵手啦，哈哈……”我害羞地笑着。
“好吧！想那么多也没用，专心挑卡片！这张可以给……那这张……嗯……”看见江
强稍微打起精神，我也比较放心了。
“欸，那你呢？”
“我怎样？”
“当然是你跟郑永耘啊！你到底要不要跟他告白啊？”
“告白喔，我不知道耶……”
“你觉得他是吗？”
“我不确定耶……是我的gay达不够敏锐吗？他平常开玩笑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异男，可
是有时候对我好的样子又很认真。像之前说要礼拜天拿外套给他的时候，他很体贴地叫我
假日要多睡一点。还有那天把外套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请我吃早餐还握我的手……啧，
你觉得勒？”
“我、觉、得，”江强随手拿起了一张卡片往我的额头敲下，“与其一直猜测他的心
意，不如正正当当跟他面对面，一决胜负！”
我拿着那张卡片。那是一张外面深蓝色珠光纸、里面夹着淡蓝色粉彩纸的横向卡片，
拉开有城市光景的浮雕立起，还有雪橇以及雪景。
“一决胜负……”
我看着卡片上的风景想，如果能给自己一段时间走进大城市里流浪该有多好。在一个
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没有任何邀约，也没有非坚持不可的事情；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可以
放下心里装着的不管哪个谁，更可以在这样洗净心思的旅途中找到自己内心的光芒……
会不会暂时离开这一切，我就能看得更清晰呢？但离开的话，我是否会丢失好不容易
跟郑永耘培养出来属于我们彼此的默契，不管那是限于友情还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思考着这一切并不让我感到烦躁，相反地我的内心异常平静，甚至冷静到我得担心自
己是不是已经没那么喜欢郑永耘了。但反过来一想，如果不喜欢了又有什么问题？我们从
未承诺过彼此什么；事实上，每天在7-ELEVEN嘻笑的我们所拥有的，只是那些摸不清头绪
的暧昧和少得可怜的温柔。我们从来没讲过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梦想，而他应该连我的全
名都不知道，甚至他从没真的唤过我绰号……我真的拥有过他的什么吗？
“喂，小勋！卢瑞勋！”
“嗯，蛤？”
“怎么换你在发呆啦！挑好了吗？该去坐车了。”
“喔……好了。”
我拿着那张深蓝色卡片走向柜台，也把我流浪的心一并拾了起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