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没听人家说吗，先告白的人就输了！〉
“卢瑞勋，你最近真的该去神经科挂个号。”礼拜三放学午后，一起走在往公共汽车总站
的路上，启修这么对我说。
“蛤？为啥？”我揹著书包，在十月的烈日底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还好秋天也已
经快到尾声，天气也已不像八月的秋老虎发威那般炎热，但对于喜欢阳光却不喜欢晒太阳
的我来说，这天气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你知道你这礼拜脸都像喜憨儿一样吗。”启修面无表情回我。
“啊？是喔？嘿嘿嘿嘿嘿嘿……”我想这一定是被郑永耘那家伙传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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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礼拜六早上八点，我带着心爱的便利商店店员的取货单回到家，脱下轻便的
运动短裤、换上了牛仔裤，脸上挂著言语无法形容的幸福笑容，走到巷子口的公共汽车站牌等
公共汽车。还记得跟各位提过的A线B线公共汽车吗？我今天搭的是从新家上车绕一大段路的A线。
别问我为什么要多花钱绕远路；有时我心情好或特别不好的时候，会想坐在公共汽车上久
一点，沉浸在只有自己的时光中。当然今天的我是爽的，而且还是超爽的！
上了车，戴上耳机，冷媒好像不用钱的冷气豪迈地吹送著，在车窗外的风景中跳跃的
是和中午或傍晚不同、早晨八点半的新鲜阳光。MP3里重复拨放著梁静茹的《我还记得》，
虽然这是一首纪念年轻美好遗憾的歌曲，但歌词非常适合这个当下的天色，或者是我心里
头酝酿出的小小甜美快乐。
十年后的今天遇见你，年少轻狂已远去。
成熟稳重也保持距离，沉默里千言万语……
听着静茹的歌声，我也沉入了过去一段很美好的回忆里。场景有晴天、下雨、福利社
以及走廊上一个大男孩高大的身影。几年过了，我还是常常想起那段青涩的日子，想起自
己也是一直像这样不顾一切地为了爱情。尽管那全是我独角戏般的幸福与心碎，但从那之
后，这段回忆已经变成了我在恋爱中的守护星，提醒著自己要一直勇敢地为爱前进。
“喂？你在哪啊，全部等你一个喔！”羊仔打来。
“快到了啦，大概再六分钟。”
“快喔，我们坐九点半的区间车。”
“好好好～～”
回答完的同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群神经病的声音。
“小勋勋，快点来～～爹地我下面好痒！”阿林……
“卢瑞勋，你再慢一点啊，等一下在区间车上当众干死你！”
“干，阿纶你电车痴汉喔！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大笑着。
天啊，我竟然答应跟这群白痴一起去逛街……光想到接下来的行程，我就一个头两个
大。
“欸，我们午餐吃什么？”在火车上我问大家，于是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不知道耶，还没决定。”
“林启贤，你都没找餐厅喔？”
“找餐厅干嘛，不是随便吃就好了吗？哈哈。”
“靠、杯……”
“别理他啦，他满脑子只想着他的潮牌。”
“我看是想着他一直不肯透漏的臭鲍鱼吧！”
“小勋你说什么？林启贤，你交女朋友了喔！”
“屁啦，哪有！”
“不然小勋怎么会这样说。”
“林启贤，你再不承认啊。”
“小勋你不要害我啦！”
“齁～～林启贤偷把妹！”
“你是不是朋友啊，废物！”以下略千字……
不意外地什么结果也没讨论出来，看来晚上又是随缘吃了，希望我钱带得够。
捷运一到中央公园站，我们就先往玉竹商圈找郑永耘说的那家店。
“来，这是你的外套，这样就好囉！”潮牌店的店员把郑永耘的外套装好袋交到我
手里。
“ㄜ，其实也不是我的啦……”我咕哝道。
“哈哈，我知道啦！你是阿耘的朋友吗？”正妹店员甜美地笑着问我。
“啊，嗯……”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脑里想着的是，这女人跟郑永耘这么熟啊？
竟然还叫他阿耘……
而且她长得，我实在不想这么说……真的很漂亮。五官标致腿又细长，拿我自己跟她
比的话完全是懒趴比鸡腿。（这绝不是在打双关暗指我有懒趴、她做鸡在赚，我人还没坏
到这种地步……）我只是想，如果我是异男的话，一定会喜欢这样子亲切又漂亮的女生。
看我身旁这群狗男就知道。
拿完外套，我们一群人在店里稍微晃了一下。阿林今天出门本来就是为了买衣服，
而我们其他人只是无聊陪他，顺便一起出门走走逛逛，现在大家又正好可以藉逛街的名义
，行看正妹店员之实，他们何乐而不为！而我也一直假装翻弄着衣架上的T-恤，实际上双
眼不断注视著正妹店员。并不是因为我想换口味吃鲍鱼了；与其说是在看，不如说是在观
察这样漂亮的女生有哪些特点可能会吸引到郑永耘。虽然没人表示郑永耘喜欢她，但我还
是难免把这样正到真的有点快翻掉的女生当作自己的假想敌。
欸，那对奶，至少小E，小E耶！应该正好适合异男们乳交吧。
干，我一想到郑永耘可能被那对奶子乳交而爽到翻白眼的画面，心里的妒火就无法克
制地狂烧。（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哈哈！）
晃了大概快十分钟，正妹店员从柜台走到我们附近，开始做她身为店员应该负责的工
作：跟客人攀谈装熟。
“你们还是高中生吧？”店员问。
只见这群狗男像是看见了食物的流浪狗，对店员频频点着头称是。认真觉得7-ELEVEN
的小白比牠们可爱多了……（我竟然下意识地使用了代指畜生的“牠”，哈哈！）
“ㄟ？那你们怎么会认识到阿耘？”
“阿耘？是那个SEVEN店员吗？”许彦明问。
“喔，原来他在SEVEN上班啊，难怪会跟高中生认识！”哈，妳不知道郑永耘在
7-ELEVEN上班吧！还敢阿耘阿耘地叫得那么熟，哼。
“没有啦，认识他的人只有我，他在我家附近的SEVEN上班。”
“喔～～原来如此！”
“那个……他常来这边买衣服吗？”
“还好啦，应该也就两三次而已，上次来应该也有一、两个月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们
店员都会尽量跟客人聊天混熟一点，哈哈！”终于承认你们根本不熟了吧！
“喔……我还以为他打工赚钱都是为了买潮牌，哈哈。”我说笑地回她。
“哈哈哈哈，这我不知道啦，只是觉得他好像真的是个不错的男生呢！”
是我看错了吗？总觉得正妹店员的脸上流露出一股羞涩的神情。
“唉，可惜啊……”她接了这么一句令人玩味的话，但正当我想追根究柢问下去的时
候，另一批客人突然蜂拥而至，我只好拿着郑永耘的外套跟这群舍不得正妹店员的狗男朋
友们一起走出潮牌店。
“欸，她刚刚竟然说郑永耘是个不错的男生，然后又接了一句‘可惜啊’，你觉得是
什么意思？”走下了楼梯，我问身旁的羊仔。
“‘可惜啊’？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啊，但我觉得她一定是对郑永耘有意思。”
“哈哈，感觉得出来。”
“所以会说可惜的意思就是有着什么样的状况，使得她这样靠杯正的女生也没机会跟
郑永耘怎样，对吧？”我认真推断。
“欸！该不会其实那个店员也是gay吧？”
“这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耶……”
“你不是说他都很爱跟你暧昧来暧昧去的吗？还会一直说你在偷偷想他。”
“是没错啦，可是这感觉更像是你们异男会做的事情耶。”
“ㄟ？是吗，我就不会啊。”
“还是……他有女朋友了？”我说出了自己最不敢面对的可能答案。
“嗯，这很有可能。”
“吼……”
“好啦，不要难过啦，先想等一下晚餐要吃什么。”
“甲赛啦！你这样讲，我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啊……”
“哈哈，不管怎样饭是一定要吃的啊！而且我们现在也只是在乱猜而已，你改天直接
去问他本人啊！”
“……”
我就这样带着无法分明的忧虑跟这群狗男（多次强调狗字，表示真的很狗）共进
晚餐。幸运的是，我的庸人自扰在晚餐过后就让他们给稀释到被遗忘了。他们让我开心起
来的绝招无非是挂在嘴上的那几套，干炮、吸屌、喝他们的洨，老调重弹却总是对我非常
有效，也不禁让我思考是不是该检讨一下自己的品性了，哈哈！
礼拜二一早，五点就起床的那种早，我带着郑永耘的外套来到了7-ELEVEN。
“早啊！”
“早，你的外套。”我把纸袋递出去给郑永耘，他接过后打开袋子往里头探了一下。
“来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藏情书在里面，哈哈！”
“白、痴。”我撇了嘴，斜眼瞪他。
“哈哈，好啦，谢谢你～～”他拉着很智障的长音道谢。
“不、客、气。”我一样假装傲娇地回他，然后头一转就走往冰箱拿早餐。走过去前
，余光瞥见这家伙笑得很开心。呿，是因为买到新外套吗……
我拿着三明治和低糖豆浆走到柜台结帐，眼前这个智障店员一手拿着扫描器、一手拿
着我的三明治憨憨地笑着。
“拿到新外套那么开心喔？看你今天笑成这样。”我一样臭著脸问他。
哔、哔，“没有啊，哈哈。”
我拿出一百块给他找，但他却没收下我的钱，反而从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张一百元纸
钞放进收银机，然后把找的零钱放进自己口袋，又拉起了我的手，把发票压到我手中。
“为了感谢你，送你一张两百万！”他嘻笑着说道，又看了一下我手里的发票。
左手一直轻轻抓着我的右手不放……
“齁～～你脸红了！”他大笑。
“你甲赛啦！”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手抽了回来。
“哈哈，好啦，今天早餐我请你，谢谢你帮我拿外套。”
“这样还差不多，哈哈。早知道我就拿多一点了，可恶！”
“不行啦，我很穷耶！”
“很穷还有钱买一件两千多块的外套喔！”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啦！”
“你怎么那么爱买潮牌啊？”
“我哪有爱买？”
“明明就有！之前看到你也是在潮牌店，这次又在买潮牌外套，还有上次看你也是
背潮牌包。”
“哈，你好像也颇懂的。”
“我朋友都有在买啊，多多少少会知道一些啦。”
“喔，我真的没有常买啦！一个月顶多买个一两次。”
“真、的、吗？”我斜眼看他。
“真的啦，骗你干嘛！”
“是齁？还是说，你买潮牌是为了把妹？”我假装不经意地问。
“蛤？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你，搞不好你是为了把潮牌店的正妹店员才去那边买的啊，哈哈。”我
半开玩笑地说著。
“没有啦！哈哈，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店员，小琳，她很正！”
“承、认、了、吧。”
“我又没有要把她！”他说完突然沉默了一下看着我然后笑了出来，“我知道了！
你、在、吃、醋，哈哈哈哈哈哈！”
干，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嘿啦嘿啦，我吃醋啦，怎、样！”怕继续辩解下去会露出马脚，我只好假装承认。
“没有啊，呵呵呵呵呵……”他没多回什么，就只是一直痴痴地笑着。
在那之后，我们没有多聊什么。离开前，我们简单地互道了再见，他一样笑着说我今
天一定会迟到，但接下来的一整天，我的心就一直被他握着我手的画面占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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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好羡慕喔！我都没有握过林楷杰的手！”在公共汽车上听完所有事情后江花痴
说道。
“谁敢让你碰啊，感觉手应该会烂掉。”启修在一旁呛著。
“我跟你说，他一定喜欢你！绝对！”
“真的吗……”
“拜托，也太明显了吧！”江强双手在空中不停挥舞著，“把你的手握紧紧是想怎样
！还讲一堆暧昧的话，一听就知道是在把你！”
把我，是吗？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我一定会很高兴，但总不太喜欢“把”这种行为，
感觉很花心……
“你们觉得我该跟他告白吗？”
“冲啦！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啊！”
“啊，这样好突然喔……应该要找个时机比较好吧？”
“时机喔？离现在最近的节日就圣诞节了啊，但还是要等两个月耶！”
“也是吼……”
“算了啦，择日不如撞日，你下次遇到他就跟他告白！”
“不行！”启修突然大喊，把我们吓了一跳。
“你也太激动了吧！该不会你想跟小勋抢？哈哈哈哈。”
“白痴。”
“为什么不行？”我问。
“你没听人家说过吗，”启修认真地看着我缓缓说道：“先告白，你就输了。”
我和江强一脸茫然看着严肃的启修，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勒！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启修，今天换我呛你了，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喔？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小心嘲笑了启修难得认真的意见，但我还是没有那个胆像江强建议的那样说冲
就冲，所以我只把告白的事情默默放在心底，打算继续观察看看郑永耘这家伙会再搞什么
花样。
而自从“拿完外套，牵牵小手”的事件过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我还是一样
每天当个安分守己的高中生，在学校耍废、被阿林等人性骚扰，放学跟江强启修一起看帅
哥、说屁话，晚上在家跟羊仔聊即时通……当然还有，每天早起陪地表上最迷人的便利商
店店员聊天。
早起的生活过习惯了之后，总觉得自己变得开朗很多。以前很容易懒散、觉得很多事
情都很无聊，但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晨光洗礼后，不仅自己的想法变得乐观，唸起书来也积
极很多；上课比较少打瞌睡了，多了很多时间写小说或是画画，另外打完手枪也不会觉得
身心疲惫！
而且现在，就算偶尔到了7-ELEVEN看到不是郑永耘在上班，也顶多只是嘀咕那
个臭家伙休假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还一样早起，也不会像以前一直在心里拿代班的店员
狂骂泄愤。（是说，原本那个长得很不顺眼的店员已经辞职了，现在偶尔代郑永耘大夜班
的店员是个长相诚恳、说起话来有些憨厚的男生。）
总而言之，早起真的为我带来了很大的改变，而且是我这做了大半辈子愤世嫉俗夜猫
子的人从来没想过的改变。大家听了是不是有些心动，也想跟我一起体会早起的好处了
呢？（这几段听起来真像在拉直销。）
但认真地说，我每个早晨最享受的，还是跟郑永耘一起度过的每个平凡光景。好比在
7-ELEVEN门口跟郑永耘一起陪小白玩的时刻。
“欸，你看，牠在发抖耶！”在7-ELEVEN店门前，郑永耘大声叫我，我一回头看见那
个原本正在扫地的臭家伙竟然放下了扫把，把小白抱到户外咖啡座的桌子上，而涉世未深
的小白紧张地在桌上抖个不停。
“你在干嘛啦！”我生气地大喊。
“牠很胆小耶，一直发抖，不敢自己下来。”
“放牠下来啦！”
“叫牠自己下来啊，超没用的，哈哈哈哈哈哈！”郑永耘无关紧要地说著。
“你真的很坏耶，罪大恶极的大坏蛋！”
“是牠自己长得太欠打了，哈哈！”
后来的好几个早上，智障坏人欺负可爱小狗的戏码就这样不停地重复上演。
故事看到这儿，你应该会认为郑永耘是个欺善怕恶、内心潜藏着部份反社会人格的混
蛋。我也差点这么认为！直到后来一个十一月的冬天早晨，又让我看见了人生中令人难以
忘怀的温暖景象。
十一月某个礼拜一的早上，同样没什么好特别形容地骑着车、吹着清晨微风来到
7-ELEVEN。天色是冬天早晨标准的灰暗，温度是冬天早晨标准的寒冷，我却在店门前看到
一丝丝温暖柔和的光芒，从黯淡世界的夹缝间微微地透了出来。
时间五点二十一分，郑永耘坐在门前的台阶，左手拿着一包狗狗干粮，一点一点地喂
著羞怯的小白。
“早～～”他笑着问好。
“早，你怎么会有狗饲料？”
“店里有卖啊，我自己花钱买的。”没想到他会愿意自掏腰包喂小白……
“喔。”我笑着，然后轻轻跟他说我也要喂。
他把左手的饲料伸向我，我蹲了下来和他并著肩；我把左手伸进饲料袋里，而他用一
种很温柔的速度往我这里靠了过来，手臂温柔地轻贴着我的身体。
“握手，快点，握手！”他拿着一粒饲料逗著小白。可怜的小白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郑永耘手里的饲料。
“吼，你真的很笨耶！连握手都不会，还长得那么欠打！”他轻拍小白的头。小白被
打了一下，抬起牠小小的头壳，用牠生来无辜的眼神望着郑永耘。
“嘿嘿……”郑永耘奸诈地笑着，又把小白抱了起来，放到咖啡座桌上。
看牠在那里发抖的样子，我必须老实说……真的很可爱又很无辜，所以我自己其实也
很爱看，哈哈！
“郑！永！耘！”我笑着，假装扳起脸孔大声喊他全名。他愣了一下看着我，脸上的
表情有点难以形容，总觉得是种又惊又喜。
“你叫我名字耶，呵呵呵呵……”
郑永耘把小白从桌上抱了下来，我们也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望着彼此，直到客
人上门才一起走进店里。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