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西侧某个市场,婆婆妈妈最爱跟他买肉了。
他单身,他用发蜡整理短发,他喜欢穿小一号吊嘎来绑出
狗公腰,剁大骨的时候让手臂有力而紧绷地挥动。婆妈从
不需要跟他讲价,他会主动说:多切一点给妳、算妳便宜
一点。带上男孩子气的笑。在顾客指着要的三层肉宽度上
多加零点五公分,他精准地切,精准地控制成本,他不占
人便宜也不被占便宜,他收钱的时候会让婆妈碰他的手,
拍拍他的手臂。婆妈们总会说她们有个还没出嫁的女儿、
外甥女、邻居的女儿、自己的妹妹,要不要带来给你看看?
他微笑送客,没说话。
他十二岁的时候开始跟外公学杀猪,退伍之后接了外公的
摊子——刚巧外公那天过世,他没有太多时间伤心,除了
猪肉和外公,他的青春期一片空白,或者该说血红。他只
记得他在班上不爱说话,很爱睡觉,毕业证书也是睡出来
的,他得尽量与同学保持距离,因为同学都疑惑着他身上
总是有一个奇怪的味道,于是他放学总是绕路回家,幸好
他上学的国中和市场分别在镇上遥远的两端,好奇的同学
跟过了他们自己的家,就脱队不再跟了。
他把一条一条新鲜的切好的肉挂上,把猪肝猪肠挂在一旁
滴著新鲜的血水,香肠挂在摊子另一头让风熏干。他觉得
这些肉紧实地异常美丽,就像每天早上养猪商的儿子送猪
来给他的时候那样,从货车上拉下猪只,手臂用力而肿胀。
他签下那男人的单子,每个月收一次钱,他每天早上都在
等著男人扯下猪只的这个画面。
那年他十五岁,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手臂和身体,他知道那
不一样,他日日期待见到那样的身体,猪在那男人的手里
挣扎,男人用力气征服野兽,和站在一旁的他。
然后他开始健身,开始跑步,即便身上有挥不掉的味道也
罢,他知道总会有人喜欢这种味道,就像他每天早上等著
男人送猪来那样,宰下去的时候,血都是甜的。
迄今十多年,养猪商的儿子都要有儿子了,他听到这件事
笑笑地祝福男人,和男人握手,有一样的力气在掌心里,
好像握住了这十年暗自恋慕的岁月,他也将成为别的男孩
所暗自恋慕的某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