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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25-05-22 20:17:21 第三十二章 军营道故 (6)
殷衡面朝众人,长长透了口气,恢复了素日的飞扬,大声说:“大头目有言:‘那三
人返宅时,被老身禁行拉手礼,马上拖入了地牢。现下他们既已脱罪,这禁令便解消了。
事虽未办得全面,到底已杀了应杀的目标,也传递了给钱珝的信,让钱珝站在咱们一边,
他们也活着回来了。’”
本已散开的青派诸人又哗啦啦涌过去,纷纷与邢昭一等人拉手。这拉手的惯例是青派
伙里自创的,上司们不当一回事,弟兄们却认定是彼此出任务安然归来的要紧礼仪。当日
初到长安,封祁把大宦官宋存仁整治到中风,任务办得极妥,一行人在长安宵禁的夜街上
碰到来接应的钱九命等人,江璟便首次见到他们行这拉手礼。
江璟自认事不关己,脑里转的是:“邢昭一放了出来,要回寝室了。十日已届,从今
夜起我要再去另一人寝室住,好让他们监视我。”搬箱笼、移房间,也是不大不小的功夫
,这是再实在不过的一个疑问。
他还想着眼前不知哪个会是自己往后十天的同寝之人,眼角余光瞥见霍龄做了个手势
。
突然之间,聚在邢昭一等人身前的青派众向这里蜂拥而上,一只只手伸了出来,就伸
在江璟身前。
当中还有殷衡的手。他抬眼看去,殷衡眼里光彩流动。
--“他们要跟我行拉手礼。”
走出这宅子时,自己是外人,而今是他们自己人了,虽然不属于青派,却是曾伴同青
派完成任务的同僚。
江璟想对众人微笑,又发窘,便老老实实伸出手去,与那一只一只或粗砺、或干硬、
或肥厚、或冷又或热的手相拉。“这些无名的刺客之手,不知杀过多少有名有姓的人,现
下把我纳入其中了……”
这么多人,一时之间也拉不过来,为了节省工夫,好多人便在他拉手时,从旁用力拍
着他的手背与手腕。
好不容易拉完一回,众人走向竹林,散归原本的活计。自始至终,没有人与江璟说过
一句话,但江璟深深切切地感到,这一刻起,自己才真正算是西旌团伙的一员。
石屋前还留着几人未走,江璟回过神来,正寻思下一步如何,陡地宋晏思大喝一声:
“江兄弟!你是兄弟!”大步踏上。那几人随之齐步上前。
江璟吓了一跳,眼前一黑,已被不知哪来的一堆手臂抱了个结结实实,比起当日遭钱
九命等人暗算,也不遑多让。
他陡然间被这许多人的怀抱箍著,尴尬已极,勉强转头,看看都是谁抱着自己:宋晏
思、殷衡、吕长楼三个不用说了,背后那个不用去看,臭气燻天,是在地牢当直已久的霍
龄。江璟宛如一团狗肉馒头馅,惊觉身上手臂竟有十条之多,原来木头钱六臂一言不发,
不知何时把钱九命交了给其他人搀扶,也抱了上来。
宋晏思与霍龄哈哈大笑,这才真正笑了个畅怀。五人极有默契,一齐放松了手,仍把
江璟围在中间。宋晏思问:“喜事当头,你怎么一脸古怪?”
江璟支吾:“我……不惯与人揽抱,下次……有什么喜事……不用……不用抱了。”
宋晏思笑道:“岳阳门弟子之间交情不太好呀?”
江璟忙道:“不,不是,是我……生性拘谨,不喜与他人肢体相亲。”宋晏思等人大
笑。
江璟被他们的喜气感染,不由得也开颜笑了出来,目光与各人一一对上,瞟到殷衡时
,蓦地一阵心虚,竟不敢直视殷衡满怀感激的热切眼眸,那是相识以来看惯了的一派天真
。
--我不是为了他这谢意,才饶过那三人的,我是怕了他那鬼差一般的神情。
“我不想与他决裂,不单为了情义,而亦有……亦有利益!”
他本不在乎西旌是否接纳自己,直至在地牢中的抉择关头,想着殷衡的敌对之色,忽
然害怕起来,怕遭到团伙排挤,若然不容于众人,要利用殷衡师徒去寻找父母与总诀,皆
将大为困难。
还有,在大明宫的墙头,远望百殿千阙之时,他多么想自己也能搅起这宏大格局里的
一阵风,这更加需要西旌之助。
--有所求,便有了弱点,便须对西旌留下恩德。
所以他心虚了……“我不全然是怕失去二宝这个朋友,我还怕他恨上了我。他人缘那
么好,他若与我为敌,他的同伙便再无可能再在日后的谋划里帮助我,我再无望借西旌人
众之手达成所愿。”
“二宝待我极尽单纯,爱恨分明,若非全心认我是知交,便全力当我是敌人。而我待
他,却掺了个‘利’字……”
西旌五人却在那头相顾诡笑。钱六臂问:“但你在岳阳门曾与妓馆小娘子肢体相亲,
而且是脱光了相亲啊?”
江璟大惊,喝问殷衡:“你连这也跟他们说?”又苦脸澄清:“我没有除衣!”
钱六臂奇道:“自己不脱,怎么抱?”
这见鬼的问题,江璟如何答?幸而殷衡接话:“收服岳阳门大弟子的战绩,我怎能不
一回来便说?嘿嘿,同一丝不挂的桂花姬同衾共枕,香喷喷、软绵绵,就舒服得很。”
吕长楼道:“帮你记在账上了!我们下次逛平康坊带上你,请一位小娘子抱你。”
江璟急道:“桂花……那夜……我没有……我不舒服!”
殷衡点头:“原来那夜你不够舒服。”江璟更急:“不舒服,不是不够舒服!”殷衡
故意问:“有什么分别?”
吕长楼是平康坊老手,认真推介:“南曲厢房富丽,娘子能歌善舞;北曲屋子简陋,
上了床花样却多。你慢慢试,瞧哪条路子让你最舒服。其实阿兄我也喜欢去北曲,直截了
当。”
江璟面如火烧、浑身滚沸,“鼎镬经”之刑不外如是,又不好意思对吕长楼发作,只
有转头骂殷衡:“你闭上狗嘴我最舒服。”
殷衡笑嘻嘻地说:“江大狗的嘴,才是狗嘴。”
江璟不知怎样收场,急中生智,突然叫道:“请问一件正事!”
众人一愣,江璟忙跟着问:“那宦官监军使韩全诲,当真没有可疑之处?陪同前来之
人,与各位都熟稔吗?”
殷衡道:“那哥们是我大哥左厢军里的一个营头。至于韩全诲--”
吕长楼接口道:“你在地牢里时,大伙背后把这监军使也谈了几句。照我们想,他愈
是骄横,愈不足为虑。”
宋晏思道:“不错。他怕公子的兵士进了宫不服他管,因此三句不离自己监军使的头
衔,意思是他在朝廷与凤翔镇居中传话,要让长安这边的人看在大李节帅的分上,多帮衬
他。他是否诚心与大李节帅结交,这就不知,不过,说到利益,他为了抗衡南衙与朱温的
结盟,的确需倚重公子的兵力。”
江璟点头受教,念头晃过:“李继徽要入宫宿卫,不知我能否借此找到随之入宫、搜
查含元殿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