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废矿议和 (1)
那婆婆此言一出，别说江璟，就是十四儿也愣在当场。十四儿手腕一动，似乎想反过
来抓住江璟的手，终究不曾这么做，只叫道：“别过去！”
她没料到江璟闻言，居然手一松，放开了她手腕。只见江璟行了一礼，仪态端方，沉
著嗓音说：“姥姥见召，敢不从命？”
十四儿又惊又急，又叫了一声：“别过去！”接着省起不对，转头问：“你怎地称她
姥姥？她－－”说到此处，自己也醒悟了，身上一凛，森然向那婆婆道：“我大姑不在此
间，小女子本当奉延姥姥入庄款待，但姥姥动蛮杀人，可不是江湖规矩！”
那婆婆冷然看着她，柳叶眼眸一瞇，眼角皱纹动了动，再度向江璟望来，伸手又招了
一下。
江璟道：“但有一桩：小子奉召之前，须得先见到此庄再没有无辜者伤亡。”
那婆婆微微一笑，道：“有趣，果然是这么个脾性。你过来。”说来说去，还是要江
璟走向她身边。
江璟平素管不住嘴巴，又自顾沉浸思绪，不懂他的人还道他是个憨的，可是一到了这
等严肃情境，岳阳门首徒兼百家学子的底气登时硬了起来。要跟对方缠夹，他可是胆色过
人，昂然道：“姥姥若不同意小子的条件，还乞赐小子一个说法，否则小子有小子的理，
姥姥却没有姥姥的理。姥姥和小子同为庄上客人，得要各持道理，这才好敦请主人裁决。
”
那婆婆眼角皱纹又动了几动，冷酷的笑容更加多了，接着口角的皱纹也动了起来，上
唇微启，似乎有话待言。
江璟定定地瞧着她，却不想身旁一声清叱陡然发出，十四儿叱道：“待此恶客，毋须
多言！”手中银虹猛地劈空掼出，两条软剑向那婆婆左右肩鞭击而去！
那婆婆双袖一振，也叱道：“那便先擒了妳！”竟不知她使了什么神功，两幅大袖一
霎时谷满了风，从双臂间“啪”的一下，向上竖起，犹如两片涨满的船帆。软剑飞击而至
，眼看要割裂那饱满的衣袖，谁知双袖“呼”的一声，以钝面巧妙地对上剑刃平面，将软
剑左右挥了开去。
十四儿手臂急回，要将两条剑刃收拢回来再攻。那婆婆已向这边欺身而来，长裙底下
脚步轻点，穿着宽袍大袖的丰腴身躯立刻形象一变，宛如一只灌了气的皮袋被什么器械弹
射而出。
一瞬眼间，她已向十四儿当头压到，软剑的长攻反倒被她甩脱在身后！
江璟和十四儿一齐惊避，生怕那婆婆袖底飞出暗器。她这般急遽飞来，要是打出暗器
，怕不会把俩人胸膛打穿、再透背飞出几丈远？
所幸那婆婆并未发出暗器，但左手一回，一掌推出，掌风已将十四儿上半身罩住。
瞧那婆婆的功力，这一掌若要杀人，早把十四儿打得筋骨寸断，但她这一掌显然留了
六七成力，杀机甚敛。十四儿于千钧一发之际，急催回空诀“转”力，双软剑兜了转来，
剑尖啄向那婆婆背心。
那婆婆喝采：“好剑术！好悟性！”闪身一旁，轻易便避过了软剑的厉害攻招。接着
大袖扬起，向空中的剑身击出。
江璟看出十四儿暂无性命之忧，那婆婆的确志在擒捉他俩人，她功力高出十四儿太多
，好整以暇，正在逗引观察十四儿的功力，十四儿却不得不全力以赴。他急忙移步躲开，
转身向一旁瑟缩观战的宫女打手势。
他要宫女速速去取那条捉过他的项圈金索，因此手势打的是一个项圈绕颈的模样，又
做了个掷出长索的手势。众宫女茫然不解。江璟势必不能大声嚷嚷，以免让敌人晓得提防
，只得跃身过去，低喝：“那捕人的项圈！……去拿那条捕人圈索－－”
宫女仍是迷惘，江璟心知她们非经门派或行伍训练，一旦没有年渭娘或十四儿之令，
就不懂得因时制宜、使用器械，只知笨笨地挺身挡敌，顿足道：“那条用来擒我的圈索啊
，取过来擒这客人啊！”
宫女这才明白，几人着急忙慌地奔去取了长索过来。江璟见她们举止慌张，一点也不
懂得掩人耳目，那婆婆何等敏锐，岂有不知？唉声叹气，只得罢了，纵身回到十四儿身后
。
果然等到众宫女摆定架势，要向那婆婆掷出长索，那婆婆才漾起皱纹，微笑道：“不
自量力！”身子微蹲，衣袖着地拂了过去，地面散落的真珠飞起。那婆婆就如方才击杀阉
人时一般，手指穿入珠光，再度弹挑拨打。
江璟大叫：“不可杀人！”
他的叫声，又哪及得那婆婆暗器横空的迅骤？“嗤嗤嗤”几声过去，这边的宫女惊叫
跳开，长索落下。原来真珠打得她们手腕剧痛，而那婆婆毕竟不再杀人。
那婆婆一掌悬在胸前，作势要攻向十四儿，眼睛向这边瞧也不瞧，厉声道：“再有妄
动，老身杀二十人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
江璟摇了摇头，双方使的都是远攻兵器，远攻对远攻，那婆婆的暗器劲骤绝伦，绝非
冉冉抛出的捕人圈索能及于百分之一，当日暗算他一举成功的皇宫侍卫厉害器械，在暗器
大高手面前，简直不值一哂。
既不能寄望于宫女，只有自己与十四儿联手抗敌了。江璟握紧了担杖，忽然只见那婆
婆圆圆的身形一花，蓦地窜入双软剑的虹光之间。
十四儿轻声惊呼，顷刻之间，方才旧事又再重演，自己的兵刃仍掠在外边，敌人不到
半息之间又已欺近了身。但见低处赭影飞动，那婆婆裙里踢出一腿，正向她腰间踹来！
须知拳掌留力容易，腿脚却难，加之人的腿脚远较上肢沉重，会家子一个近身踢踹，
往往力道惊人。江璟明明推测那婆婆无意重创十四儿，但十四儿的性命哪容得下一丝一毫
的冒险？万一敌人一个不留神，那娇怯的纤躯，怎扛得住大高手的近距一踹？
当下江璟大骇，和身猛扑，扁担头带着岳阳门的“鸡啄粟式”，直戳那婆婆右边面门
。
他情急之下使不顺手的兵刃，也不管这一戳是太阳穴或者面颊，更不管自己心中已猜
到了那婆婆的来头，出手便是十成力！
未料那婆婆腿到中途，突然身子一扭，那一踹便转了向。她左手轻描淡写地一掌印出
，仍击在十四儿腰带之上；右手屈肘一抬，格上了江璟扁担，就这么一格，便将那一戳之
势硬是斩弱了五六成！
江璟心中微怔，手臂借机收力。
就在同时，一个娇弱的红影从三人之间摔出，半空中血滴四溅，一个身穿海棠红衣裙
的宫女跌落一旁，痉挛不已。她中了那婆婆的一脚，脏腑震破，满面满襟都是口里喷出的
鲜血。
江璟和十四儿倏地一同后退，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那婆婆微微冷笑：“老身那一腿
本没想杀小女娃。女娃，妳管好自己下人！”
其实就是那婆婆不说，江璟和十四儿也已明白，方才那婆婆以至高轻功突然欺近，闪
过软剑双刃，踢出的一腿到底还是虚张声势，只不过要令十四儿轻伤摔跌，以便俘虏。但
江璟猛地全力攻到，那宫女又护主心切，竟打横里冲过来以身挡敌，那婆婆一边要运劲化
解江璟攻势，另一边已踢出的一腿也只有贯入更大的力道，身内的劲力方能平衡。那宫女
就此受了致命一腿，银泉山庄前院又多了一条尸首。
十四儿怒极，如冰似玉的小脸挣得发红：“不想杀我，却杀了旁人。虽是下随，可也
是本庄的人命。刑律王法，是被尔等江湖人轻贱的么？”软剑贯力，抖得笔直，一上一下
，向那婆婆前胸小腹戳去。
江璟晓得那婆婆实已大留余地，他俩多动手只有多连累无辜，本不想再动武，但十四
儿又盛怒攻出，他非护着她不可。看她软剑势子，知道她后头一定有“转”字诀的变招，
于是腰马一沉，向前矮身纵跃而出，单手持担，扫向那婆婆脚胫。
这是正宗岳阳门棍法“狐拂尾”式，靠的是自幼打熬的棍法气力，不带一丝回空诀力
道。扫向敌人脚胫后，无论中与不中，皆可让棍头接着昂起、反手击打敌人脊梁，专门拣
敌人脆弱的骨骼下手，是岳阳门棍法的厉害杀手。这一式甚至可用于教习军队，只因使法
十分简洁，要出师的唯一途径，便是苦练低处扫打和反手抡打的快与狠。事实上，纪映澜
便曾将这一招加以简化，传给几名里正选出的村镇精壮少年，好让他们抵御山匪。
江璟担杖攻到，本以为那婆婆至少要向后退避，那便给十四儿软剑腾出了转力攻敌的
余地。不料那婆婆腰不弯、膝不抬，双腿微微一点，身形陡然间原地拔高，避开了这一扫
。紧接着，却是肢体大幅地施展开来，双臂向旁一振，抬腿挑足，把江璟的担杖往上挑去
。
江璟只觉一阵沉重之极的力道裹住了担杖，把他连担带人往上抬起。那婆婆显然要用
担杖去击打软剑中段，既能格开软剑，亦能砍断担杖。担杖一旦被砍断，那婆婆立刻便能
使出暗器手势，拨打断担去攻击十四儿。到那时，江璟这边只剩了半根扁担，便即正面承
受那婆婆的腿法攻击。
那婆婆的腿法之强，他可是刚刚才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