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摩诃仍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没想到险些害花大芳丢掉一条命的阿罗汉神功,竟
然这么容易就被破去,这金银童子之毒然非一般蛇毒可比拟。
他连忙运力,只觉气力犹在,便踏上一步,断刀横胸,沉声道:“阳阿姨,弑父、师
妹师弟之仇不共戴天,妳可别怪我不顾念旧情啦!”一招“蜀犬吠日”直划了出去。
十招过去,阳实娘长剑东指西划,身法如拂柳般摆动,虽然守多攻少,却能将门户
紧掩,不让冯摩诃有机会攻入中盘。她一边拆招,一边说道:“我适才说过,要完全解毒
,必须连服三天解药。你若安分不动,至多还能撑十二个时辰,但若强自斗勇,恐怕是
活不到六个时辰。”
“不用担心,我不用一个时辰便能解决妳。”
冯摩诃断刀虚挥两招,蓄满劲力的左掌从刀圈穿出,甫要发出一股雄浑无比的掌力
,蓦听范晓晨的声音从背后喊到:“铁浩风,住手!”
冯摩诃登时一愣,回首一望,只见人影绰绰,范晓晨一家、孙精明、花拜榴师徒均
已赶至附近,范晓晨由秦千霜揹负,夏宝生则是由孙精明搀扶。
原来就在适才阳实娘与冯摩诃坦白当年之事时,夏宝生便趁机奔了回去,呼唤大家
过来制止冯摩诃。
孙精明叹道:“大师哥,二师姐逝世,大家都很难过,但你怎么能怪到春妹身上呢?
眼下魔龙岛只剩下三名弟子,若再自相残杀,你岂不愧对魔龙岛列祖列宗?”
秦千霜一旁附和道:“冯摩诃,你要发疯也得有个限度,你身为门内兄长,没尽爱护
照顾之责,反而要寻同门师妹晦气,难道不知羞耻吗?”
花大芳亦道:“小冯,你一定误会什么了,阳姑娘个性一派天真,怎么会是杀害李姑
娘的凶手?你大病初愈,又甫遭丧亲之痛,想当然脑袋便容易胡思乱想,不打紧,我再开
几帖定神药让你服下。”
冯摩诃见众人果然不相信自己,此时应是百口莫辩,索性将种种规劝充作不闻,冷
笑一声,蓦地身子倒纵,刀似旋风,掌风呼啸,霎时漫天刀光、掌影,朝阳实娘笼罩而
下。
他知道自己穿凿附会、异想天开而出的残缺刀法,虽是师法上乘武学之道,也不一
定及得上原本便与苍穹刀法相辅相成、共为一体的黄泉剑法,再加上本身所中之毒尚未
全解,此时惟有采速战速决方式,一出手便是倾尽全力,将本身所学之最凌厉、刚猛的
招式源源不绝发出。
他这辈子从没将掌力催至如此之强,掌风宛如一道平野上的龙卷风,阔至方圆五丈
外,一旁众人纵为阳实娘焦急,却也无法欺近半步。
阳实娘衣带、头发被吹的停在空中,久久未落,整个人宛如一艘狂风暴雨中的小船
,随时都有覆灭的危机。
只见她使来使去,剑法虽然纷呈百出,却不是黄泉剑法,冯摩诃不禁叫道:“怎么,
适才听妳将什么狗屁双绝刃吹的多响,怎么现在又不使出来?”蓦地心念一动,冷笑道:
“我懂了,妳身上只有带剑,没有带刀,所以使不出刀法是吧?”
刀剑相交,当当两声,阳实娘长剑往下一撩,贴著冯摩诃手臂一路滑上,正是黄泉
剑法中的一招“上穷碧落”。
冯摩诃见到这招走势,倘若不避,剑尖便会直接穿透自己气门,料想薛成钢必是死
在这招之下,不禁怒气顿生,左手化掌为爪,五指如钉,往剑刃上擒去。
就在手指甫要触上长剑,耳下一吋忽然一痛,竟被冷不防戳了一指,原来阳实娘剑
招只是佯攻,这一指才是实招。他耳中顿时嗡嗡鸣叫,左手不由自主回缩回去,突然颈
下感到一股凉意,只见阳实娘的剑尖又斜直撩了上来,离自己咽喉已不过几吋距离,当
下不暇细想,下颌一收,张口便要叼住剑刃。
阳实娘在魔龙岛待过多年,识得这招龙颚功的厉害,凡是被此招咬住之兵刃,除非
施展者松口,否则绝无回收的可能,当下手腕左右转,剑尖乱颤,或刺或削,要逼得冯
摩诃闭口。
冯摩诃忽然头往外一偏,让长剑贴著左腮削过,往前纵出一大步,人已抢到阳
实娘背后,左臂往前一扣,以擒拿手绞住她咽喉,断刀顶在她后脊上,只要直往前一送
,立时便能令她半身不遂。
阳实娘怔了怔,道:“这招不是魔龙岛的武功。”
冯摩诃道:“不错,是我从苍穹刀法中,自悟的‘残缺刀法’。与苍穹刀法刚好一正
一反。”
阳实娘道:“高明,高明,只可惜我现在手上没有刀,否则真想看看你自悟的刀法,
比起天地阴阳双绝刃孰胜孰败。”
冯摩诃道:“我也想看看,只可惜妳已经没机会看到了。”
阳实娘道:“我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更何况我害死三条命,只用我一条命抵
偿,还算太宽厚了。”
冯摩诃道:“妳凭什么以为我不会....不会也找妳的家人报仇?”
阳实娘顿了半晌,淡然一笑,道:“相信我,你不会的。”说完,便闭上眼睛。
两人都不再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一旁的人均屏住呼吸,内心或是紧张,或
是忧虑,看着冯摩诃究竟下不下得了手。
过了好一会,冯摩诃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阳实娘睁开眼睛,叹道:“浩风啊,你对
一个杀害自己父亲、师妹及师弟的仇人都下不了手,还能自称为魔龙岛子弟吗?”
冯摩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放开左臂,断刀依然挺立,道:“妳....妳放下长剑,
转过来,看着我。”
阳实娘轻描淡写的将长剑放下,原地转了过来,两眼直瞧冯摩诃那带着痛苦与无奈
的血红双眼。
她忽然走上前一步,让断刀顶在自己胸口,温声道:“风儿别怕,阳阿姨在这里,你
只要把刀轻轻往前一推,便能为父亲、为芙蓉、为成钢报仇了。”
她的声音竟充满著慈祥与关爱,宛如一位温柔的母亲,让冯摩诃不得忆起小时候受
她照顾的日子,浑身仿佛触电了一般,竟不由自主发抖起来。
他痛心的问道:“阳阿姨,妳在杀死....杀死芙蓉和成刚之前,可曾有半分犹豫?”
阳实娘道:“浩风,你要知道,我爱我的家人,就像你深爱你爹以及其他师弟师妹一
样。我哥哥与我就像你和芙蓉,心中有不可抹灭的羁绊。如今你起码心中已有了底,知
道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而我呢?我哥哥至今已失踪超过二十载,是生是死,全无消息
,我的心就像是悬在浮云上,不知何时才能落地,也不知时才能抵达尽头。我答应你,
等我见到我哥哥后,便立刻到你面前,自刎谢罪。”
冯摩诃顿时茫然了,他自幼便没见过亲生母亲,直到五岁回到魔龙岛上后,阳实娘
便一直充当保姆的身份照顾他,虽不知母爱为何物,他却已将阳实娘当作一生中最重要
的长辈,在心目中的地位是几乎不下于父亲铁无畏的。
要他直接杀死一个如同父亲一样的长辈,那是何等的挣扎,何等的焦虑,即使刀已
停在阳实娘胸口,却觉有千百斤重,迟迟无法推进。
然而,就在他心神弥留之际,阳实娘的手中已暗扣了两枚灵蛇针。
她继续说道:“浩风,我知道你最近发生了很多不如意的事,你听阿姨的话,先好好
的睡一会吧,睡过一觉后,什么事都没啦,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手缓缓提起,便要
拍拍冯摩诃肩头,趁机将毒针插入他体内。
“大师哥小心哪,我娘要杀你!”
阳春面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让现场的人都为之一愕。
冯摩诃霎时回过神,眼角瞥到阳实娘掌心寒芒闪烁,连忙缩身往后一翻,离开了阳
实娘手掌可触击的范围,暗叫一声好险。
只见阳春面急急忙忙奔了过来,他愣道:“小师妹,妳怎么....”
还没说完,夏宝生已抢上来搂住阳春面,道:“春妹,妳刚才去哪了?叫我好焦急啊
!”
阳春面红著双眼,没有回应他们的话,却当着阳实娘的面跪下,道:“娘,是女儿没
用,女儿对不起妳!”
阳实娘脸色铁青,道:“妳这孩子,到底要坏我几次大事才干休?妳爹呢?”
阳春面摇了摇头,道:“娘,大师哥这辈子最亲的人便是师父还有二师姐,现在他们
都走了,大师哥在世上已经没有了解他的人了,您放过他吧!”
阳实娘叱道:“妳懂什么,既然铁无畏和芙蓉都离开了人世,那我送浩风去与他们团
圆,有什么不对?妳快让开,否则休怪我六亲不认!”
她正要上前,却听得刷刷刷兵器抽出之声,眼前一片亮处,竟被数把兵刃围在了正
中。
她游目一望,围住自己的,分别是花拜榴、秦千霜、范晓婷以及孙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