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作者：黄雍嘉
离开武昌后，南方舟丢下最后一根鸭骨头，用袖子一抹沾满油的嘴唇，
脑袋瓜子转了几圈，有了主意。
由此至长沙有段距离，激战即将开始，不宜奔波，于是，他打算来到长
江旁，花点小钱，雇个小渔船送自己至长沙。
打定主意，立刻策马急奔，不用考虑马力。途中，经过黄鹤楼，猛然想
起唐朝诗仙李白的一首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风华山庄，本是前朝隆庆年间知名的大学士风明阳所建，孙子风波恶虽
然弃文学武，百年来，仍然不脱文风，除了清晨与黄昏的锻炼，还会聘请私
塾老师来山庄教习四书五经，日常功课的比重，文四武六，与唐门不分上
下，是武林上的两大异数。
南方舟虽然活泼好动，跟野猴子没两样，对李白的诗却深深认同，实在
是千古绝唱。
他好想入楼，遥想诗仙的风骨，但是没办法，这一入，难免，又耽搁了
半天，时间上会很赶。
于是，他咬牙经过，心想，日后不怕没机会，到此一游。
花了五两银，顺利雇用了渔船，他牵马上船。白天，不是打坐练气，就
是练习风家四大绝。
五两银，胜过渔夫半年的收入，一路上，老渔夫也不多话，不是扬帆，
就是准备饭菜。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几乎是河产与酸菜，不然，就是咸鱼干。
南方舟食量大，每顿饭至少要吃五六碗，很快，船上的米缸见底，老渔
夫只好靠岸，上陆采买。他过意不去，又偷塞了一两银。
船随风破浪，一路上，感受狂猛的河风，两岸看不腻的风景，有够痛快
的。
内息隐隐跳动，终于，来到最后一关。
来到洞庭湖，南方舟牵马下船，又赠五两银。
“谢谢你，老丈人。”
老渔夫默默收下银子，上船前，喃喃自语。
“我真不知道，终日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的，平安过日子，不是很好
吗？”
南方舟愣了，看着老渔夫撑船离开，轻轻唱着歌，歌随风荡在长江。
当夜，南方舟找间破庙，发现有间地下室，于是，他至邻镇购买足够粮
水，将马寄放在马市，返回破庙，用木头石块封住了出口，专心闭关。身处
幽暗封闭的空间，一开始，很难定心，心神，像猿猴那样跳跃，意念，如骏
马那样奔腾，好不容易，将心神收回，眼观鼻，鼻关心，心观丹田，一步
步，将外气转为内息，感受全身的经脉流动，内息由缓而急，百川纳海，接
著，厚积薄发。
三昼夜后，南方舟终于有了突破，踏足最后一关“冷焰”。
闭关期间，密室内不能生火，只能清水配腊肉饼干醃菜，早将南方舟的
嘴淡出鸟来，一出关，立刻直奔最大的红叶镇，找个卖肉包的小贩，风卷残
云，一口气吞了三个，才稍微解馋。
小贩的下巴差点落地，街头摆摊十年，首次目睹吃如此快的，简直，就
是食神。
南方舟抹嘴，“大哥，请问多少？”
“一颗肉包十钱，共三十钱，不过，看壮士吃相如此豪迈，就少收你十
钱。”
“这怎么可以，”南方舟摇头，“大哥的肉包，人间美味，卖如此低廉
的价格，实在是造福平民啊。”
好听话，谁都爱听，不论阶级，不分男女老幼，小贩顿时眉开眼笑。
南方舟掏出一串铜钱，细数后递去，一文不多，刚好三十钱。
他自幼在街头讨生活，深知，有些人自食其力，自尊特别强，多给，只
是引来对方的反感。眼前这人，就是这类人。
“大哥，我想请教一件事。”
“好，给你问。”
“我想问，附近最好的餐馆是哪间。”
“好吃的餐馆哦，我想想。”小贩眼珠子往上飘，沉思了一下，“红叶
镇最知名的餐馆是独一家，不过，那是外地游客去的，菜难吃，又贵，本地
人从不光顾。这里，近长沙，长沙，是湘菜的发源地，有间老馆子，那里的
掌厨师傅在长沙受训过，价钱公道，那里的剁椒鱼头，天下一绝，其他的拿
手菜，还有江湖口味虾、烤猪心、烤牛鞭...... ”小贩一边说，一边板起
指头，如数家珍。
南方舟听到受不了，肚皮立刻打起鼓来，连忙制止。
“大哥，我懂了，听你的解说，饿到肚皮贴背心了，饶了我，给个地址
吧。”
小贩笑了，“你就直走，过了三条街，右转到底，再左转，走了约百
步，就会闻到香气，再走十多步，就会看到一堆人聚集，那间，就是在地人
才知道的百里香。还没正午，现在去，应该还有位子。”
“谢谢大哥。”
南方舟施展风流千古，瞬间一闪，人已经在一条街外，临走前，他丢下
一两银，算是感谢他美味的肉包与热情。
小贩揉揉眼，“怎么人一下子不见，莫非，前天祭祖的牲品不够，祖先
生气了，收摊后，跟老婆商量商量，看能否补祭...... ”
光天化日之下，除非必要，绝不宣泄武功，惊扰世人，南方舟奔了一
阵，惊觉师门禁令，连忙在转脚处，收功，像常人慢慢步行过去。
不久，耳闻阵阵的香味，那香味就像钩子，差点就把他的胃勾出来。
子曰，食色性也，古圣至理，诚不欺我。
来到百里香，找间角落的位子，店小二立刻上前抹桌，同时摆上一壶
茶，热情招呼。
“客倌，想来点什么，小店的招牌菜有...... ”
“不用解释了，我都探听好了，先来份剁椒鱼头，辣椒多些，再来些江
湖口味虾、烤猪心、烤牛鞭、豆皮...... ”
店小二傻眼，“客倌，你点这些菜，分量之多，足够五个大汉吃，你，
确定吗？”
南方舟翻起白眼，丢出五两银，“多的，赏你。”
“谢谢大爷。”店小二再度擦桌，趁机将银子收下，连忙去厨房吩咐
了。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突如其然，浮现与纪六山在四季斋用餐的场景，
原来自己无意识下，学足他的点餐姿态，嘴角微笑，此役后，他日相逢，再
喝个畅快。
方才入肚的那三颗肉包，仿佛火上加油，南方舟饥饿难耐，连忙吞了半
壶茶，才勉强镇住饥饿之火。
菜肴陆续上桌，南方舟大喜，手上的筷子像条蛇，不断飞出又缩回，几
十下眨眼的功夫，就将桌面的菜肴扫了一半。
他虽然吃很快，还是有节奏，跟练武一样。
喜欢的，放慢速度，讨厌的，囫囵下肚。
感觉舒服多了，十多碟内，也只剩下菜渣与肉屑，于是，他放下筷子，
正打算要壶白干时，远方马蹄声传来，骑士跳下马，马匹继续奔跑。
骑士入店，不发一语，迳自来到最阴暗的角落坐下，只要了几盘家常小
菜。
对方走动的身姿，轻灵至极，引起南方舟的警觉，右手，缓缓握住遭油
布包围的剑，同时，用眼角余光瞄了对方几下。
此人头巾包头，纱巾盖住下半脸，又用黑色斗篷遮掩了全身，但南方舟
的锐眼一扫，就看透了对方，明显是个女子，还很年轻。
江湖传说，会独自行走江湖，有三种人，绝对不能得罪，否则后患无
穷：和尚、道士与尼姑。
和尚，多出身少林寺，天下人提起少林寺，无不举起大拇指，天下武
宗，名副其实。
道士，比较麻烦，分支旁多，龙虎山擅长幻术制敌，武当派，以太极闻
名中外。
尼姑若配剑，通常就是峨嵋，自从元末，灭绝师太身后，后人将遗留的
剑术与峨嵋九阳功，与九阴真经结合，只适合女子修练。
九阴九阳，虽然各有残缺，但历经后代长老的努力下，截长补短，诞生
一套快绝的剑术，“十八阴阳剑”。
自此，中原快剑，由峨嵋与青城两派，各领风骚。
莫非，这女子出自峨嵋。南方舟虽然隐藏自身的气息，但还是惹起斗篷
女子的注意，朝他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