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入监 7 枕畔诉秘
当日二人在地道中相约,冯宿雪曾应承让他看剑谱,转眼已是夏季,将近
两年,却总不见她做到。因着他姨婆杨杞蓉是天留门逃徒的尴尬渊源,殷迟也
不再主动提起,只存了个盗谱远走的心思。天留门近日虽没向他套问黑杉令之
事,可是夜长梦多,终应尽早脱身。若非此时冯宿雪无暇亲传,而冯宿雪又对
他有亲近之态,他也不会脱口说出此语。
俩人这时正在冯宿雪榻上,未著寸缕地相依相偎。顶上天窗送入初夏晚风
,殷迟将这个冷视群豪的天留门主环在臂膀之中。冯宿雪躺在他怀里,看上去
不过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弱女子。
冯宿雪见他如星秀目中满是热望,这神情实教人难以拒却,何况两人身上
仍沾著对方的汗水?她略一迟疑,只道:“剑谱在药房之上的剑室,你让人领
你去看罢。仅能在室中翻阅,携出剑室是本门重罪。”
殷迟心道:“什么‘药房之上’?”觉得她语调有异,便问:“有什么不
对?”
冯宿雪道:“你得打赢看门之人才得进去。你多半打得赢,我却不要你下
手太重。即便你手下留情,他们也必不服。近来棘手之事甚多,我可不想因为
你的缘故,与我门人有什么不快。”
她顿了一顿,脸颊在他臂膀轻轻蹭动,浅笑道:“空有剑谱,少了我的演
示,你还是瞧不明白的。等我一些时日又何妨?”
殷迟这刻激情甫过,心智清明,冯宿雪的温柔笑语,他不怎么当一回事,
只暗忖:“我见到老秦从平台上进入药房。是了,要去剑室,当从药房上方的
平台过去。看门之人一定不好对付,只怕是门主以外剑术最高。”
见冯宿雪面上一抹欢愉过后的红晕仍在,忽然心中一动:“此是良机。”
他与这位一代艳姬亲暱已久,已然熟知,多数女子在欢情之后的心防甚低,即
使冯宿雪亦不例外,与他此刻的清醒截然相反。当即装作顺口地问道:“是断
霞池之事棘手么?我看那老秦苦恼得很。这事很危险罢?”
冯宿雪道:“便是担心药性不纯。你不也服了断霞散?若是炼不成,你怎
么办?”
殷迟在道上强逼小谢交出断霞散,冯宿雪自然知情。殷迟谎称服药,隔三
差五便向门人索取;但他知道长期摄用断霞散必然有诸多症候,自己假装不来
,也不敢多要。听冯宿雪问到了,含糊应了声,道:“断霞池是怎么来的,怎
能如此神异?我药也吃了,难道还不能跟我说么?”他若是委婉套问,冯宿雪
定然防备,直截了当地问,冯宿雪倒喜欢他这脾性。
冯宿雪道:“山中有活水源头,天留门建城之日,在山洞中蓄水,自然就
有个池子。”
殷迟道:“老秦却说,池水最开始是清澈无色的。”
冯宿雪望了他几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殷迟一抿唇,道:“什么都想知道。药房给什么人炼药,为何要给外人服
断霞散,为何给他们服药这么要紧?妳早知我对此好奇,我誓也罚过了,妳总
是什么也不说。”越说越是耍赖。
冯宿雪微笑道:“从断霞池里炼出来的,又未必只有断霞散。否则天留门
何须如此看重?”
殷迟道:“好,那妳全都告诉我。”声调直如命令一般,伸手握住了她手
掌。
冯宿雪低声道:“即使我全盘告知,你也听不懂。唉,你看起来机灵,也
不知是不是真,你又不肯入天留门,不能替我分忧……”轻轻挣开他手,纤指
在他掌中勾画,又从手掌画到了他身上,边画边道:“你初服断霞散未久,还
不能像他人那样感受喜悦无涯之境。断霞散起初的好处,是让人脑子清醒,做
起事来特别带劲,此外也没什么不同。我看不出你服药,便知道你定是浅尝即
止。”
殷迟心下紧张:“她若是探我的脉,便会知道我从未服药。”不由得将手
掌转过。
冯宿雪道:“断霞散不过是末节。那日老秦顶撞我,说到了‘神凝’、‘
魄定’两丹,那是制炼断霞散时,丹炉最早吐出的两种物事。断霞池水秉性奇
特,熬煮后引入丹炉再炼,精华并不沉淀,反而飞升。”
殷迟边听边默想其中关节。冯宿雪续道:“丹炉共有三层,那精华飞升之
时,以最上层抓取‘魄定’丹,第二层抓取‘神凝’丹,最下层的药散才是断
霞散。这并不是说,断霞散便没有什么精华,而是它药性最烈,效用也最繁复
。”
殷迟问道:“我从未没见你门人服食那二种上层丹药啊?”
冯宿雪轻轻摇头,道:“那二种丹太过珍贵,是拿来做买卖的。炼制之时
,无论是精华捕捉不完全,或是捕捉过多,药性都不对。而精华的捕捉,又与
丹炉火候大小、药房燥湿、池水引入时的冷热、丹炉烟嘴的宽窄等等,有很大
干系。”
随即她冷笑一声:“老秦以下犯上,我却只得容他,那也是借重他百不失
一的本事。这人却是死心眼儿,屡次要误我大事,哼,他的丹药重要,我的买
卖便能等么?”
殷迟故意反问:“难道服了这二种丹药,能够延年益寿?”
冯宿雪白他一眼,道:“你不用装傻。跟你实说了罢,‘神凝’丹能醒脑
,服食后数日不寐仍可全神贯注;‘魄定’丹则使人勇气大增,即使遇上什么
难关,也有无穷信心。依我说,那魄定丹最是神奇,但凡一人勇气激增,身体
也仿佛健壮数倍。据说,服食魄定丹后,有些人甚至以为能够飞簷走壁,又有
人自认是神仙托世呢。”
殷迟点头道:“确然神奇。然则妳也没见过人们服药之后是何等模样?”
冯宿雪道:“在我年幼而未任门主之时,当时的门主曾在高人指点下,拿
死囚试过药。这试药之举,在我出生前,便已是旧习。”
殷迟冲口问道:“哪位高人?”话一出口,登时懊悔:“这能戳破么?这
能戳破么?”
“她与韩浊宜密议要从我身上骗取黑杉令,然而自去岁九月我回山以来,
天留门上下为了断霞池忙碌忧急,没来打我主意。此刻若她翻脸挑明,却怎生
好?总不能当场杀她!若是她突然变脸,对我用刑逼问呢?”
然而身当此刻,冯宿雪懒洋洋地蜷在他身侧,肌肤滑腻的脚掌在他腿上摩
擦,饶是他对冯宿雪长期戒备,竟是难以相信她会在两人温柔乡中发难。身子
却已不禁微微一挣,环抱冯宿雪的臂膀也松开了。
怎料冯宿雪只在他额上轻轻一敲,微笑道:“这却不能跟你说了。”眼眸
一转,忽现凝重之色:“天留门与那一位联手已久,我接任门主以来,只是照
著上代惯例办事。但除了钱财,天留门并没拿过他别的好处。近年来我年纪大
了些,才逐渐想起,天留门这一座药房,还有…还有许许多多别的秘技,岂能
不令人眼红?”
殷迟心道:“别的秘技,定然有那神秘兮兮的塔楼在内。”
冯宿雪又道:“天留门为人作嫁多年,那边说什么,我从不敢不办。然而
我越想越不对,那一位既然对我师门秘技了若指掌,何必多此一举,要我这个
门主?甚至也用不着我门中专职习武的那些弟子。”将头往殷迟肩上蹭了蹭。
柔丝拂动,殷迟肩窝里一阵麻痒,听这天留门主轻叹道:“幸好老秦虽然
无礼,却对天留门忠心耿耿。而掌管其余秘技的门人,亦是…未见二心。但那
边…极是强大,画水剑再强,终究是江湖武技,不是那边千军万马的对手。来
日会如何演变,我实无法预算……”
冯宿雪叹毕,又在殷迟身上撩画,拿起他一只手,在他掌心舔舐。俩人虽
亲密,每回事后却极少有这样轻怜密爱的举止。殷迟长年练剑,又自幼困苦,
无甚保养,掌心极是糙硬,其他处的肌肤也光滑不到哪里去,更感到冯宿雪的
手和舌是万般柔细弹润。这手与舌的来去探索,令他欲念又起。
冯宿雪在他心口画圈,忽地媚声说道:“我方才最后这些话,你若向我门
人泄漏,又或是传出山外,我便拿一柄断霞池水淬过的剑,从这儿刺进你心头
!”
她声音又软又糯,话语却是十分狠毒,两相矛盾下竟是无比刺激。殷迟体
内一热,捉住她手,一翻身压住了她身子,问道:“我若将妳我这刻的情态说
出去,妳又如何?”
冯宿雪低声而笑,道:“这我倒不怕。”
殷迟呼吸转急,探手便将她长腿分开。
猛听房外有数人高高低低地大呼:“贵客留步!那是门主憩息之所,不可
擅入!”声音由远而近,伴随脚步声杂乱,转瞬间已到了冯宿雪房间的泥壁之
外。
殷冯二人同时坐起,室外一个苍老恚怒的声音重重地说:“好,韩某在这
儿等。请通报!”接着道:“你们也在这站好了。”便有四五人整齐划一地应
道:“是!”
冯宿雪惊道:“是他。他不是回…怎地去而复来,事前全无通知?”这话
并非对殷迟而说,殷迟也不接腔。冯宿雪走下榻来,行到房间暗门之前,殷迟
从背后只见到她一丝不挂的盈润身躯十分紧绷。听她扬声问道:“是韩先生到
访?小女子多有失礼。”
门外苍老之声答道:“冯门主,事在紧急,这还不赐见?”
殷迟心道:“好大的架子。那日我在塔楼之畔窃听他俩对谈,他说话还没
这么不客气。难道冯宿雪方才所说之事…难道老秦所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