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7日号 周刊文春
将棋作弊事件全真相
“我认为可说是"极为接近黑的灰色"”
10月11日早晨,这封电子信件传送到了曾拥有龙王头衔的日本将棋连盟理事岛
朗九段的手中。而写这封信的人,则是将棋界的绝对王者‧羽生善治三冠。
前所未闻的丑闻正动摇著将棋界。
10月12日,日本将棋连盟召开了紧急记者会,内容为15日所开幕的龙王战挑战
者,将由三浦弘行九段改为在挑战者决定赛中失利的丸山忠久九段出赛。变更的
理由为三浦九段在对局中有着“作弊行为的嫌疑”,而其本人虽然提出了休场要
求,但到规定的时间点时仍未提出申请,因此连盟作出了禁赛到年底的决定。
此项“作弊行为的嫌疑”为在对局中离席使用智慧型手机,操纵将棋软件运算
当下的局面搜寻应手,可说是种作弊的行为。
近年由于人工智能的加速演进,软件实力急速的变强,而实力已经超越了绝大
多数的职业棋士。实际上从2012年开始举办的软件对职业棋士的“电王战”中,
软件也取得了10胜5负1和的战果。
然而无论软件如何变强,职业棋士仍然深受棋迷的支持,这是由于人类的对决
里,需要极高的集中力,也会出现失误,而产生许多动人篇章,这也可说是“人
类将棋”的魅力所在。
也因此这次的事件,若为事实的话,可说是严重动摇了职业棋士存在意义的丑
闻。
不过10月18日的时点,连盟仍未发表三浦九段有作弊行为的具体证据。另一方
面三浦九段则否认作弊,并表示“已经提交手机上所有下载APP的照片”,看似
将彻底抗战到底。
究竟连盟是根据什么而怀疑,而进到处分阶段的呢?在取材的时候,我们发现
10月10日曾召开过将棋界最高层7人的“极机密会议”。
在触及此事件的详情之前,首先我们先来说明一下三浦九段的人物背景。
他最早受到瞩目的时候,是1996年羽生善治获得空前绝后的“七冠”(同时保
有龙王、名人、王位、王座、棋王、王将、棋圣七大头衔),一时引发社会风潮
。而三浦当时在棋圣战中挑战羽生七冠,并漂亮地获得胜利,终结了“七冠独占
时代”。而现在也在决定约160名棋士序列的“顺位战”中,名列前十名的“A级
”棋士。
他居住在从小长大的群马县高崎市,埋首于研究上,简直就像是过著隐居生活
的宫本武藏一样,所以也被称为“武藏”。此外当参加棋士友人的婚宴时,居然
一个人默默的在解著诘将棋等神奇事迹不绝于耳。
另外虽然他长年单身,但两年前被报导于小他17岁的女性结婚,让棋迷深感惊
讶。他的邻居是这么说的:“他的父亲在很早之前就过世了,而与他同住的母亲
也在去年离世。曾听闻他母亲生前与三浦的妻子处的并不融洽,当把生活费交给
他的妻子管理时,他妻子居然把钱拿去买高级包包,让他的母亲不禁摇头叹息觉
得真的太离谱”。
而三浦九段最早被怀疑作弊,可以追溯到今年8月的时候。事情的开端是在龙
王战的挑战者淘汰赛准决赛中,与久保利明九段对战时,由三浦九段取得漂亮的
胜利。然而久保九段却表示感到“不寻常”。
“我曾与三浦对战过数十次,但这次与过去不同,他离席的次数多的不寻常”
对局中去上厕所等原因离席并未违反规则,不过久保九段继续表示“我没有任
何的证据,但和他下著下著,总有种"被阴了"的感觉”。
对局结束后,久保九段委请精通软件的朋友检证三浦九段的棋路,与软件所推
荐的一致性以及离席后三浦下了哪些应手。而结果可说是让久保九段确信了这项
嫌疑。
9月26日时,久保九段在定例的“棋士会”中提案,禁止在对局时携带电子仪
器,而这提案最后达成共识为自12月14日起禁止在对局时携带电子仪器,以及不
准在对局中外出、与尽可能的避免在对局中离席。
实际上在棋士会中,当久保提案后,三浦九段马上就举手发言,但很突兀地表
示“虽然我并没这么做,但我赞成禁止携带电子仪器”。
久保表示“有人传闻说是我告发三浦九段的,但我从未说出过三浦的名字。我
只是希望营造未来也能够安心下将棋的环境。在软件已经如此之强的现下,必须
要有一些防弊对策才是”。
然而事件并未落幕。"有嫌疑的对局"仍然再度发生。10月3日的A级顺位战,由
“三浦九段对渡边明龙王”。渡边龙王该局罕见惨败,而该对局也被视为"作弊
嫌疑"的一大例证。
该对局由于有网络直播,所以有部分棋士也即时使用软件作检证,让所有人目
瞪口呆的是三浦九段的“下一手”与软件几乎一致。而该日他也约每隔30分钟就
离席一次。
参与检证棋士的其中一人不禁说出“渡边他被阴了啊……”
渡边龙王表示“输棋后原本我只觉得是败在他的事前研究,然而在听闻先前参
与检证的棋士证言后,我回家也利用软件检证,发现有明显的异常。这是棋士才
能感知到的异样感,而在覆盘检讨时,三浦所提出的思考棋路也与软件所显示的
呈现一致”。
而这之后,渡边龙王利用软件开始检证过去三浦九段的对局。“我并不是说与
软件的应手有90%相符就代表是作弊,我想我和羽生的应手,应该也会有90%相符
才是。然而即使一致率只有40%但却是最关键的地方作弊的话,那就可以赢得棋
赛。若是从一致率与离席的时机相对照,职业棋士是有能力判别是否作弊的”
确实职业棋士在网络上匿名对战时,即使没看到对方名字,也能大致感觉到对
战的人是谁。此外仅从棋谱上,就能够从棋风来预测出下棋者是谁。“这绝对是
"作弊"”
确信这一点的渡边龙王开始觉得苦恼。由于一周后就必须和三浦在龙王战中对
战,但很难让自己忍受与有作弊嫌疑的人对局,不过又缺乏证据。其实笔者在这
个时间点时,也已经听说了三浦九段的作弊嫌疑,开始进行取材访问。而其他大
新闻社的记者也都知道了这情报。
渡边龙王接着表示“若龙王战开幕后,这项疑云公诸于世,系列赛对局很可能
会被中断。不仅如此,举办各头衔战的新闻社也会因为"作弊"的理由降低赞助金
额,若更严重到必须停止头衔战的话,更会让连盟的存亡产生危机。我认为最糟
糕的结果是‘明知道有问题却隐瞒,最后又被发现’”。至此,渡边龙王下了内
部举发的判断。
7日当天岛理事的手机响起,来电的是渡边龙王。岛理事表示“当时他以很紧
急的口吻说著,想尽快与羽生、佐藤康光会面,然后要选在无人注意的场所。由
于顶尖棋士在对局之外碰面是很罕见的事,所以我直觉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接着10日晚间7点半,在世田谷区的岛理事家中,按照渡边龙王的要求聚集了
以下的棋士。分别为现在日本将棋连盟序列前三名的渡边龙王、佐藤天彦名人、
羽生三冠、棋士会长佐藤康光九段、职业棋士最精通软件的千田翔太五段、以及
谷川浩司将棋连盟会长。再加上岛理事,7人进行了"极机密会议"。
渡边龙王向众人说明,除了他自己的顺位战对局外,前述的“久保‧三浦战”
以及龙王战挑战者决定赛三番胜负的第二局与第三局(皆为三浦对上丸山)的四
局,实际的应手与离席的时机、从萤幕上显现的覆盘检讨状态、软件的运算应手
等情况。中途久保九段也由电话参加讨论,说明了自身的对局情况。
“原先是中立的气氛,大家感觉还半信半疑的状态时,渡边提出了非常详尽的
三浦‘离席笔记’资料后,边讨论著边开始觉得事态严重”(岛理事)
综合出席者的发言,特别是“连覆盘检讨提出的应手都与软件一致”这点非常
不可思议,对于职业棋士来说,已经是足以判断有"作弊"的决定性证据了。
在会议中开始出现了“这真的是无话可说…”“唔,这已经非常的…”等声音
,接着有名棋士断言“这可说是99.9%有作弊了吧”。
会议厅里弥漫着沉重的气氛,没有任何棋士主张是“无辜”的。
岛理事在会议后,连络了三浦九段询及是否作弊,但其本人并不承认。也因此
,隔天11日的连盟理事紧急召开了临时常务会,并在当场通知三浦九段同席参与
听证。由于事情太过突然,三浦九段也难掩惊诧地快速表示“既然如此也请渡边
一并出席”
11日下午1点,连盟内三浦九段与渡边龙王、千田五段对质,坐在周遭的是连
盟的理事们。事实上在举行听证之前,连盟方获得了重要的证言。据媒体相关者
表示“有听闻三浦九段曾请教三枚堂达也四段如何使用手机来远端遥控电脑的方
法”的情报,于是在上午找来了三枚堂四段,并取得了一致的证言。
本杂志也直接询问了三枚堂四段。
-请问您有教三浦如何远端遥控吗?
“有的,我和三浦说的是有这样的APP可以操作,就是利用手机当作是电脑的
遥控器的APP”
-也就是可以用手机远端遥控电脑里的将棋软件?
“嗯就像这种感觉,这并不困难,我教他的是用‘TeamViewer’这个APP”
-你自己有用过吗?或者是有想用过吗?
“你是指在对局中的时候吗?不不、完全没有,怎么可能”
软件也会由于电脑的性能,而有不同的运算速度与精确度。今年六月最强软件
之一的“技巧”无条件公开后,安卓系统的手机开发出可供运用的“ShogiDroid
”,也有着“这已经是可以好好运用的等级了”的意见。然而三浦九段他想知道
如何使用手机远端遥控操作更高性能的电脑是不争的事实。
在获取三枚堂四段的证言数小时后,常务会开始举行。渡边龙王列举了三浦九
段的应手以及覆盘检讨都与软件一致的点,以及一局中与软件应手有着异常偏高
的一致率,还有离席次数过多等事项。但三浦九段表示“那只是巧合而已”“我
离席是因为觉得很疲累,所以在警卫室里躺着休息一下而已”完全否认有作弊行
为。
不过在那严肃的场合中,他却时有不自然的笑容表示著“总之我没有做就是了
”,却又突然的提起连盟里三名警卫的名字,以及他们性格差异之处,又说了“
我太太有下载‘技巧’这个软件”等有点语无伦次的发言。最后在听证进行了一
小时左右后,三浦表示“既然被怀疑到这地步,那我就暂时停赛好了”。
之后连盟的职员与三浦九段一同前往其高崎市的住家,并取回了家中的电脑。
但是三浦九段拒绝交出手机。
事件过后,三浦九段离开住家暂避纷扰,但多次打电话给相熟朋友与棋士表示
“我没有作弊,拜托能够替我讲讲公道话”。
本次的疑云并没有确切物证,也没被撞见案发现场。然而经过顶尖棋士们彻底
检证了四局的将棋后,判断“有作弊”的事实也是非常沉重。
另一方面,软件变强这件事从数年前就已经确认,但连盟方面却从未有任何作
为,也要负极高的责任。13日下午5点半,我们直接访问到了结束对局,正从关
西将棋会馆出来的谷川会长。
-关于三浦九段的事件,从夏季左右开始就已听闻有状况,连盟的动作是不是
太慢了一点?
“嗯,是这样没错,但是也没确切的证据呀。我们这边也做了各种调查了”
-那有证据了吗?
“这个恕难奉告”
-请问您考虑过身为会长应负的责任了吗?
“我需要优先处理这件事情,有太多事需要先被处理了”
连盟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对三浦九段进行追加调查,所以明年开始三浦九段将再
度回到对局场上。如此一来将棋迷今后也将抱持着问号观赏将棋了吧。常务会的
听证当日早上,羽生三冠所传送的那封电子邮件可说是意味深长,连盟在所剩不
多的“思考时间”里,是否能下出最佳一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