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按掉失控的闹钟,慈芬困难地移动着酸疼的后颈,耳际仍不停的旋绕着刚才
尖锐的金属声。
左边的白色床单上隐隐约约的皱出一个人形﹐并且散发著一股淡淡的香味。
慈芬记得初次见到嘉阳时他的衬衫便有这种味儿﹐就像他那副细细的灰色镜框一
样构成他个人的独特气质。
他一大早就赶去上班了。今天大可不必像往常一样帮他准备丰盛的素食早
餐﹐也不用看到他叉起第二根长豆时微微的蹙著眉头﹐仿佛在暗示慈芬没有洗干
净似的。
昨日是她第一天在市政府上班﹐她特别挑了一件鹅黄色的套装﹐并且在做早
饭前就穿上了。但嘉阳只是静静的喝着果肉漂浮的现打柳橙汁﹐然后像只草食性
动物般津津有味的嚼着生菜。她坐在餐桌的另一边,慢条斯理的将粉红色的火腿
放在白土司上。整个客厅充满了清脆响亮的咀嚼声。
“今天下班后我会到超商去买些东西,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喔。”嘉阳的脸生动了起来。“今天下午还有几件case要办﹐可能没办法
回来吃饭。”
她明白所谓的case是指什么。
下班后﹐她买了嘉阳最爱吃的雪里红。
也许他半夜回来会饿...
她想﹐自己却胡乱的将冰箱剩余的火腿、长豆和冷饭一块炒热来吃。
慈芬将两脚缩在沙发上﹐一边舀著炒饭﹐一边啪啪啪啪的按著选台器。她试
著寻找先生的case﹐但是各台均争先恐后的将新闻的焦点放在中正纪念堂的示威
游行上。她盯着那群愤怒、扭曲变形的民众﹐尖锐刺耳的咆哮声掀起一阵又一阵
波涛汹涌的狂潮。
难道民主就得用这种方式来发声吗 ﹖她不解的问。
半夜﹐她微微的感觉到嘉阳的影子压在她的身上﹐那股属于嘉阳的气味随着
一起一伏规律的呼吸声飘了过来。她闭着眼﹐希望嘉阳能够温柔的唤醒她﹐但嘉
阳没有。他凝视了好一会儿﹐便到浴缸去泡澡。
这是他的习惯之一﹐在办完case后﹐他总是会花上一个钟头将身体彻底的
洗净。仿佛借由沐浴的仪式﹐他得到了某种心灵上平静。当他伴着白朦朦的水蒸
气走出来时﹐她的心跳不停的加快。她有太多太多话想跟他说──她今天搭公共汽车
时遇到了恶司机硬说她上车没投钱她投了钱后还把她赶下去害她红著脸穿着高
跟鞋边走边跑回前一站然后又继续等下一班车苦苦的等了二十多分钟眼看就要
迟到了她才急急忙忙的拦了一辆出租车在打卡的前三分钟到达办公室没想到她
要代替的林小姐竟然一天也不肯多留让她独自摸索九点过后一通一通的抱电话
开始铃铃作响令她应接不暇她不停的道歉道歉并且不停的询问左右的同事但她
一直记错他们的名字而她们也有自己忙的事偶尔才会聊聊一些八卦虽然她很想
加入但她对他们谈的一点也不懂....。
嘉阳钻进被窝里﹐熟练地、小心翼翼地避免触碰到熟睡的妻。当慈芬想转身和他说话时﹐却发现他已经发出深沈而规律的呼吸声。
他一定是太累了﹗她安慰自己说。
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嘉阳又不见踪影。他是几点出门的 ﹖五点还是六点 ﹖她
一点概念都没有。慈芬懒洋洋的瞄了闹钟一眼﹔七点四十三分了﹐照道理她应该
五分钟前就上好粧、穿好衣服的﹐到底要穿哪一套呢 ﹖暗红色咖啡色的还是灰
色的呢 ﹖嘉阳都不在乎了﹐她干么还这么在乎 ﹖
她走进浴室将自己好好的梳里一番﹐然后空着肚子赶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