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黑暗年代 3-26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楼主: Minnea (Winter is not leaving)   2017-03-15 13:38:08
粗糙的松木刺得迪亚娜手掌有些不舒服。
她调整了一下双臂弯曲的幅度,小心地不让担架碰撞到两侧阴暗紧迫的石壁。
没想到外表这么平淡的教堂里,居然藏了一条通往城外的通道。
越过前方桑塔扎著绷带的肩膀,油灯的光晕在露西手中有规律的一晃一晃,
短暂地照亮了两侧的岩壁。迪亚娜走在凹凸不平的甬道里,
看来这漫长的通道是为了逃难开凿的,这不跟自己几人现在的情况十分符合吗?
她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亚马松果然是战争的儿女,
在刀剑还没交击之前,就要取走一名族人的性命。
当苏丹和沙阿站上敍利亚的黄沙开始互相角力,亚马松又该何去何从呢?
族人一向是零零星星散居在山陵破碎的高原边境,
藏身在库德人和亚美尼亚人的村落之间,或是黑堡漆黑的城墙之后。
迪亚娜记得长老和她说过,每次只要一遇到战争,
族中总是有人忍不住血脉的呼唤,提着弓箭去战场上,成为其中一方的雇佣兵。
但是在狼烟散尽之后,离开亚马松的人从来没有能回到部族内的,就像阿雷庸一样。
猎人叹了口气,她不知道之后该如何面对布比诺嬷嬷,
自己要怎么解释她唯一的养子就这样离开了?
她原本以为阿雷庸能在这战乱之中庇护自己和桑塔,
但谁又能想到,多次拯救他人性命的巫师,却是第一个死去的。
迪亚娜用力眨了眨眼睑,不让泪水挡住视线。
她会想念阿雷庸的,虽然才过了不到三个月,但他的确教了自己许多,
像是男人可以和女人一样有智慧,还有永远失去朋友的感受。
迪亚娜看着前方几步处提着担架的另一端的桑塔,想必他心里更加难受吧。
虽然桑塔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
但迪亚娜知道他一直是把阿雷庸当作老师和兄长一样仰慕著。
无论最后他决定要去哪里,她都会尽力帮他熬过这段日子。
迪亚娜看见前方漏出皎洁的月光,出口已经到了。
桑塔抿著嘴唇,紧紧握著腰间的两支木棍。
长时间处在这姿势下让他左肩的伤口疼痛欲裂,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跟在露西身后,走在阴沉沉的山道上。
在这之后又要去哪里呢?匈牙利他是回不去了,
但他还不想回到在伦巴底乡下的庄园。
也许自己应该去托普卡珀宫的崇高门前求官,毕竟他手上还持有苏丹的承诺不是吗?
不过这代表着他得放弃战神托尔的信仰,并改尊穆罕默德为先知。
桑塔想像自己跪在神圣智慧寺祭坛前的模样,
如果她本身是从教堂改宗而成的,想必这座清真寺也能够谅解吧。
午夜的山风在周围呼啸,高大的雪松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桑塔皱着眉头,话说自己怎么会知道神圣智慧寺原本是教堂呢?
明明自己对历史没有特别感兴趣啊。
是阿雷庸告诉自己的。
桑塔喉咙一哽,差点哭出声来。他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
山道突然平坦了起来,他们已经来到了西派乌斯山顶。
露西站到一棵枯树底下,并解下背上的铁铲,她脸上蒙着一层黑纱。
桑塔伸手拿过铲子插进土里,用力踩了下去,他手臂一挥,把落叶和泥土甩到身后。
这不公平。
桑塔感到一股怒气浮了出来,为什么是阿雷庸?
为什么和善者反而最先受伤?为什么保护他人的反而遭致背叛?
桑塔不顾左肩的伤势,低着头不断挖掘。
也许自己不应该这么愤怒,毕竟他在佣兵团和骑兵队里不是见惯了死亡吗?
每次冲锋回来的总是比出去的少,战争里死人不是很正常吗?
不,这次不一样。自己这种士兵选择了战争,本来就应该因为战争而死。
但阿雷庸他不是一个战士,他一直在避免与人冲突。
那为什么这世界会如此残酷,放著自己这种士兵不管,却反而先牺牲最无辜的人。
也许人类的天性就是如此,本来就应该在争斗中互相伤害,
直到彼此都躺在对方的断肢残臂之中?
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搭上自己的肩膀。
桑塔脸色狰狞地回过头,发现迪亚娜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够深了,桑塔。”黑发男子回过神来,看见自己正站在及腰深的土坑中,
他舒展了一下火辣辣的十指,便让少女把他拉了上去。
桑塔走至枯树底下,覆在担架上的亚麻布已经掀了开来,露出阿雷庸苍白的面容。
桑塔一口气喘不过来,在担架旁旁单膝跪下。
巫师看起十分平静,至少阖上的眼睑能遮住他空洞的眼眶。
胡须被仔细修剪成桑塔记忆中的样式,断肢也用松木雕制的手脚替代。
桑塔解下挂在自己腰际的青铜香炉,
阿雷庸不可能没有预知到自己的坚持会带来这样的结局,他是如此的审慎自持。
那为什么他会选择死亡呢?
桑塔掰开阿雷庸冰冷僵硬的手指,把薰香炉的釦环放进他掌心,
又有什么东西是比生命更珍贵的呢?
如果一位智者都能为它而死,想必是十分重要吧。
但自己不就是因为这样才跟随在阿雷庸身边吗,
表面上是护送他至北方,但实际上是自己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想要见识一下这位神秘巫师的内心:
为了保护朋友,宁愿让自己受伤。
是什么促使阿雷庸做出这样的决定?
骑士望着巫师瘦削的脸庞,比印象中憔悴许多,他嘴唇微微开着,似乎想要解释什么。
桑塔用双手阖起阿雷庸的手掌 ,看来自己是永远无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了。
但如果——只是如果——自己能跟随阿雷庸的脚步,成为一个肃穆克己的男人,
也许他能靠自己的努力,回答自己的疑问。
露西拿出一个陶壶,上面用黑釉画了一个六角星,一圈圈希伯来文环绕在周围。
她握著瓶颈,扭开上方的木塞,漏出没药和桂皮沉闷的气味。
女巫捧起陶壶,把里面的膏油倒在身前的尸体上。
小麦色的双手缓缓把香油均匀地涂在阿雷庸身上,
从脸颊到脖颈,从肩膀到胸腹,从腰侧到膝盖。
她小心地拂过每一处凹陷,每一处凸起,液体在油灯下闪出诡异的金光。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紫灰色的黎明已经静悄悄地出现在东方的天空。
桑塔跪坐在落叶上,抬起头眺望着西面波涛汹涌的地中海,
以及在上空翻滚咆哮的乌云。
露西把一个用罂粟花、冬青枝和蒲公英编成的花圈戴到阿雷庸头上,
她轻轻唤了桑塔一声,递给他一支手掌长的木棍,低语道,“把这个钉进他的左胸。”
木棍一端被削得十分尖锐,另一端则刻成了麦穗的纹样,
看来是为了巫师的丰收女神阿瑡婻信仰,他迟疑地看向女巫。
露西捏著一枚金币,青筋从她手上浮现,
“用木钉钉住心脏所以身体能够留下,”眼泪一颗颗落在金币的压花上,
“把金币放在口中所以灵魂得以离开。”
桑塔紧紧攥著拳头,放在阿雷庸左胸上,木钉对准肋骨的间隙。
他深吸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上的木钉,然后用力插下。
但到了中途他的手臂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弱地落在好友的尸身上。
桑塔十指紧紧揪著细麻裹尸布,低垂著头,痛哭失声。
露西咬著下唇,勉强屏住呼吸,她把金币凑到阿雷庸嘴边。
可是无论她如何调整角度,钱币就是无法放进口腔。
露西托住尸体的下颌,徒劳地试图打开他的嘴巴。
女巫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低泣道,“为什么阿雷庸?为什么你还不愿离开?”

桑塔止住哭声,抬起头对上露西的视线。她也听见了。
桑塔松开指间的亚麻布,茫然四顾找寻声音的来源。
迪亚娜从土坑旁站了起来,疑惑地望着两人

这次连迪亚娜也听见了,而桑塔和露西则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桑塔用袖子抹去眼泪,不敢置信地探向阿雷庸的手臂。
他捉住了尸体的手腕,触手所及还是一样的冰冷而油腻。
桑塔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不可能听错的。

整个西派乌斯山似乎都颤抖了一下。秋天干枯的叶片像是金色的火焰一样从天而降。
桑塔狼狈地面朝下摔在地上,手中的木钉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当他好不容易撑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正跟阿雷庸空荡荡的眼窝四目相对。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担架上的尸体坐了起来,并定定地望着桑塔。
桑塔一时之间怔住了,他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然后在桑塔惊恐的目光中,阿雷庸张开了嘴巴。
“为什么……”嘶哑的声音回荡著无尽的痛苦,“为什么我还活着?”
金绿色的嫩苗从他的眼眶中探出头来,柔软的叶片彼此交叠在一起。
不过在桑塔能看清楚前,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鼓动的气流把桑塔吹了出去。
他死命抓着雪松锋利的树皮,看见巫师被气流托举在半空中。
黑色的枝条从他断肢处冒了出来并彼此交缠,不过它们没有成为人类手脚的意图,
反而变成巨大锐利的鸟爪。蓝黑色的羽毛一支支冒了出来,
在阿雷庸虚弱的呻吟声里织成一对巨大的翅膀。
胡髭一根根竖了起来,往各个方向延伸,并迅速地转变成青苔一般的霉绿色。
脸侧冒出一片片掌状的树叶,遮住阿雷庸的耳朵。
一络络毛发从他腋下胸前腹上腿间勃发,像是芦苇一样逐渐覆蓋他赤祼苍白的身躯。
巨兽仰起头,发出一声空洞铿锵的吼声,
金黄色的鹿角冲出牠的前额,不断分岔弯折,直到一顶巨大的冠冕笼罩在头顶。
在林地间恣意奔驰的狂风全都凝滞在原地,扬起的落叶沙尘悬停在空中,
正无比缓慢地顺着原本的轨迹前进著。
桑塔松开抱住树干的双臂,靠着雪松木坐下,看向前方张牙舞爪的怪兽。
身旁的石榴树陡然绽放出无数橙红色的花朵,
然后从花瓣基部开始膨大,直到果皮承受不住压力而开裂,
露出里面堆叠在一起的血红色种籽。
种籽们感受到了桑塔的目光,整齐地转过头,变成一颗颗不停颤动的眼珠。
一粒飘浮在空中的松毬螺旋状地向外翻开鳞叶,并依序抽出宝蓝色的修长羽毛,
直到一只展翅的雄孔雀缓缓地拂过桑塔鼻尖。
孔雀的喙越张越大,撕裂羽毛和血肉。
筋脉骨骼不断向外翻卷向内坍缩,露出下方的松毬。
各种颜色的银莲花秋牡丹拨开落叶,挥舞著半透明的花瓣,然后便在转瞬间枯萎。
整座西派乌斯山上的草木走兽都不停地生长,同时又不停地死去。
树木背后出现了无数的金色虚影,幻化成各种奇诡的身形,在山顶周围巡曳环游。
透过它们半透明的身影,桑塔看见山脚下的安条克城正逐步远离自己。
他扭过头,发现迪亚娜和露西倒在地上,草木在她们身边不断地扭曲翻转。
巨兽站在林地中央,黑色的眼睛安静而不带感情地望着自己。
一股巨大的孤寂感迎面撞向桑塔,他瘫软在树下,
连移动眼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任自己的身躯在落叶中腐烂。
又是这种感觉,这种世界已经抛弃了自己,而自己也抛弃了世界的感觉。
巨兽缓慢地展开翅膀,镶著金边的羽毛反射出早晨第一道曙光。
羽翼向下一挥,托起巨兽狰狞的身躯,越过破碎的枝枒尖稍,向天空悠悠飘去。
眼见阿雷庸就要永远离开,桑塔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勇气,
扯出挂在胸口的纳札耳邪眼。
他高举著蓝色玻璃吊坠,一步一步吃力地踩在松软的泥土地上,
走向悬浮在空中的巨兽。
“我知道如果你能死而复生,你也能够醒过来。”
桑塔咬著牙,他坚信自己能再次找回自己的好友,
“这不是我认识的阿雷庸。”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半空中眼神木然的巨兽,使劲全身的力量咆哮,
“回到我们身边!”
高耸的雪松木沉默地望着在林地中央怒吼的男人,
凝滞的气流还是托着落叶缓慢地前进。
桑塔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但蓝色的玻璃眼睛只是安静地在他面前一晃一晃。
然后他看见了金色的火焰。
金色的火焰突然从巨兽的身上冒了出来。
先是腰际,然后迅速地攀向牠的胸口和后肢。
凝固的空气突然惊醒了过来,开始疯狂地在树林间奔驰,扬起断裂的枝叶和土块。
巨兽愤怒地鼓动翅膀拍向身前的男子。桑塔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把手上的纳札耳邪眼主动迎向锐利的尖爪。
他惊讶地发现看似无坚不摧的爪子却在碰到自己手指时,居然都化做了蓬飞的火焰。
火焰没有丝毫的热度,而且十分畏惧地逃离桑塔的碰触。
金色的火焰为了逃离持着邪眼的桑塔,慌不择路地卷过双翼,燃尽其上蓝黑色的羽毛,
露出一对苍白的男子手臂。桑塔尝到一股咸味从后牙龈渗了出来,
但他还是绷直了手臂,一步一步把邪眼贴向巨兽。
在桑塔的威逼下,炽烈的火舌席卷过巨兽的身躯,鹿角也在火光中碎裂崩解。
随着毛发化为飞扬的灰烬,阿雷庸瘦削的身体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然后从半空落下。
桑塔连忙伸出双臂,试着接住他,却被巫师撞得一踉跄,差点一同滚进墓穴里。
巡回在树林后的金色影子试着变幻身形,但随着金色火焰,它们也一一消逝在视线中。
桑塔欣喜地发现怀中的身体传来强劲的心跳,以及属于活人的体温。
从旁边传来落叶的沙沙声,露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
解下背后的斗篷披在阿雷庸赤裸的身体上。
女巫难掩脸上的震恐,盯着他幽深的绿眸,“没想到……你是其中一员。”
“我不是。”阿雷庸虚弱地靠在桑塔身上,用嘶哑的嗓音辩解道。
巫师沉默了片刻,终于再度开口,“……但我父亲是。”
作者: Ruddy1653 (Ruddy)   2017-03-15 13:58:00
意图使人从头读过
作者: doyouself (ROCK)   2017-03-15 14:48:00
太阳神?
作者: dragonne (烂人)   2017-03-15 15:44:00
以为是新闻梗
作者: kd1523 (雨)   2017-03-16 10:20:00
加油,推好文
作者: vangenlis (minione)   2017-03-17 23:47:00
推原创
作者: otmcrown (OTM)   2017-03-18 04:46:00
希望能有怪兽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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