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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vehicle (旅行的意义) 站内: Militarylife
标题: [转录] 花莲原乡的呼唤
时间: Sat Jul 21 23:26:2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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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莲原乡的呼唤
初见他时,他揹著一个迷彩的黄埔大背包,来到我所驻点的营区报到,那时他连头也不敢
抬起地站在我面前,“报...告...组...长...,我是二...兵...张...顗...○,我...来
...向...你...报...到!”额头斗大的汗珠不断冒出,看得出他相当紧张,或许他以为我
是那种盛气凌人很有威严的长官,殊不知我这个预官是那种抱着来军中交朋友的心态,本
想捉弄他一下,大声斥责他:“给我立正站好,说话就说话,干嘛吞吞吐吐、结结巴巴,
而且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说话头也不抬起来,到底是不是来当兵的啊!新训时班长是没
教你军人的守则吗?简直像个死老百姓一样!”不过,这些话只在我脑海里浮现,“想”
完后不禁在心里笑了出来,因为这太不像我了,而且我如果这样一说,包准他吓到发抖。
我打量了他一下,全身晒得黝黑,而且看得出有原住民的血统,从口音上也听得出端倪
,五官相当明显。看了他胸前的名牌“张顗○”,中间的那个字说实在的我也不太会唸,
叫不太出来,后来他才告诉我,那个字真正的发音是“一ˊ”,但大家几乎都不会唸,所
以就有边读边,发成了“ㄎㄞˇ”音,其实,不会发那个音也不重要,因为在我驻点营区
的阿兵哥,每个人都被取个“阿”字辈的名字,所以大家以后都叫他“阿菘”,听起来格
外的亲切,除非我要发狂骂人才会直呼全名,但这种情形好像从没发生过。
“以后我们大家就叫你‘阿菘’,来这里不用太紧张,有什么要学要做的,我会叫人教
你,有不懂的尽量问,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直接找我,没问题的话,你可以先下去整
理自己的东西!”说完后,找了一位阿兵哥带他去寝室放东西,并简单告诉他一些该注意
的事项。“谢...谢...组...长!”唉~还是结巴,我笑了笑,当他转身要离开我办公室
之际,我看到他脸上所透露出的单纯,但却也隐隐约约从他眼中感觉到他内心深沈的哀伤
与对陌生环境的惊恐,那种感觉令我无法忽略。
当天晚上,洗完澡及衣服后,拿着脸盆要走到寝室后方去晾衣服,就在转角处看到米粒
大的火光闪动着,等我快接近时,突然感觉到有个晃动的人影,火光一下子似抛物线地在
人影后方消失,接着黑暗中又传来了紧张惊吓的声音,“组...长...好!”这一声音把我
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进旁边的水沟里,等到眼睛稍微适应黑暗后定晴一看,才发现是一
个人侧立站在我面前,身体站着直直,但头却微微低垂著,双手放在后面,左手的拇食指
还夹着一截短短的香菸头,仔细一瞧原来是那个刚来的新兵,他的额头还沁著粒粒汗珠,
一脸做错事的窘态。
我笑了笑,并没有责怪他,淡淡地告诉他:“要抽菸没关系,只要不要在室内抽就可以
了,不用躲在这里抽,这里蚊子很多的,你是不是要帮忙燻蚊子啊!”听到这话,他脸上
顿时轻松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表情。等我要迈开脚步向前走时,他突然隐忍地闷
叫了一声,原来是即将燃烬的菸头烫到了他的手指头,原本他还不敢丢掉,我见状要他丢
在地上踩熄,赶快去冲冲手,他谢过我后一溜烟似地快速离开。
当晚,外头的夜很黑,月亮的光因为乌云遮蔽,显得有些朦胧不明。坐在寝室的办公桌
前,面前摆放着他的个人基本资料,看完后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十指交叠支住前额,顿时
心情沈重不少,思索着白天见到他的情景与他眼神所透露出的神情,经过连结后有了约略
的了解与体会,再看一眼家庭状况一栏,仿佛深怕自己看到的有误,父与母的字段上皆填
上“?”字,他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合上资料后,当晚辗转反侧难眠。
经过多方打听,才知他的父母早在他小学五年级时,在前往工作地点途中,被超速违规
的小货车迎面猛烈撞上,力道之大将他俩所骑乘的摩托车撞成一堆废铁,两人多处内脏破
裂,失血过多当场死亡,早晨紧握他们的还是两双温暖的手,如今已成了四只失温褪色的
残肢断臂,三个弟妹抱着他痛哭,他流泪了,但却没有哭出声来,而是在内心不断地呐喊
著,为什么上天对他们这么残忍,在他的生命里投下了阴影。
后来,他们搬去与外婆同住,外婆对他们疼惜有加,由于肇事者家境不丰,因此父母双
亡的赔偿金也没能拿到多少,但以外婆省吃俭用的过日子方式,虽然过得清苦,但外婆在
对他们三餐与读书的照顾上,倒也还过得去不成问题。但好景不常,身体原本就不佳的外
婆,因为一场大病后卧床不起,没拖多久便与世常辞,短短一年内,他们再一次失去了依
靠,被迫必须搬去大伯父家寄人蓠下,生活从此起了很大的改变。
大伯父原本就有一大家子要抚养,他们四个小孩过去住后,负担更形沈重,不大的房子
里,夫妻两个再加上七个小孩,处处显得拥挤。外婆死后,赔偿金的保管便转到大伯父名
下,大伯的工作也不稳定,因此那笔赔偿金便成了大伯父一家及他们四个小孩的生活费,
原本他也并不在意这样的安排,也并不吝望可以说得到与大伯父小孩同等的待遇与照顾,
不过他们的出现成了大伯父及大伯母生活不顺遂的出气筒,及生活过得清苦的借口,动辄
得咎,打骂成了家常便饭。
刚开始几年,他们都忍了下来,只能回到挤了四个人的三坪大的房间相互安慰、打气,
而他身为大哥,当然应负起照顾弟妹的责任,不过他那时却办不到,当时他心里的无力感
与煎熬,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着,他不能让弟妹看得出他的软弱与无助。
忍让不但没有带来宁静,反而变本加厉,直到高职快毕业前夕,有天大伯父喝了酒发疯
似地用藤条狠抽他的弟妹,只为了多吃了一碗饭,他回家撞见这一幕,当场心碎不已,冲
过去护住弟妹的身体,藤条抽在身上力道之猛,让他痛极了,身强体壮的他都几乎无法承
受这样的痛楚,年纪尚小的弟妹如何能承受这种鞭打,想到此,他不禁泪流哭泣。但大伯
父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抽到藤条都已裂开了,还企图找来扫帚柄,他一阵怒火上来,对
著大伯父咆哮,要他停止对他们的伤害,大伯父一听,更加盛怒,一个大巴掌结结实实地
甩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掌印,又红又热又痛,他怒眼狠狠瞪着大伯父,大伯
父有些愕然失措,余怒未消地撂下狠话,要他们搬离开滚出他家,说他已照顾他们够久,
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早有带弟弟妹妹离开的打算,但没想到这样快,而且是在这种情景下,想想也好,让
他的决心更为坚定。他愤怒地向大伯父表示,他一毕业就会带着弟妹们离开,不劳他来驱
赶,不过他有一个要求,就是要拿回他父母车祸身亡的赔偿金,但他的大伯父却是冷冷地
一笑,“什么赔偿金,你们住在这里,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都还没跟你们计较,你们
还要拿回赔偿金,更何况那笔钱早已用光,都是花在你们身上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好了,不用再说了,反正我是不会给你们一毛钱的,你一毕业就赶快带着他们滚出去
!”
回到房里,昏黄的灯光下,他拥著三个弟妹哭泣,他怪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他们,原本
坚强的外表此时卸下了佯装的面具,他恨他自己的软弱。打开弟妹的衣服,一道又一道长
长的藤条印痕如此清晰又红肿,他再度模糊了双眼,但他不想让泪水落下,他发誓以后再
也不让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行,再欺负伤害他的弟弟妹妹们。
高职毕业后,他带着他们搬回了老家,虽然家徒四壁,未来的日子可能过得清贫辛苦,
但对于不用再忍受没来由的无情责罚一事,他们还是愿意随着大哥,过著属于他们未来的
日子,一个没有父母的家,只有大哥一肩扛起这个照顾全家的重担,他没有时间想未来,
对于过往虽然无法忘记,但也只有暂时留存在他心里最底层的痛苦角落。
他什么工作都愿意做,白天清晨未明之际即去送报,等到天亮了再到汽车修理厂上班,
只要有加班的机会他从不推辞,甚至要求老板多排些工作给他,假日不是到渔巿场帮忙,
就是在家里做木工制作家具,农忙时也帮忙农家采收水果稻谷,每天总要忙到十一、二点
才回到家。所幸弟妹都相当乖巧,家事都不用他烦恼,功课也都由大妹帮忙盯着,回到家
后小小的桌上总会留有一碗饭给他,虽然是一碗冷掉的饭,但他却吃得感动与愧咎,眼眶
一阵溼热,发愿以后一定要让弟妹吃好一点、过好一点。回到房间,看着他们熟睡的模样
,他顿时安心不少。
刚下部队时,由于是菜鸟二兵,必须等到一个月后才能休假外出,无法回家探视他的弟
妹,因此情绪显得有些躁动不安,甚至动过逃兵的念头,叨著菸不断在营区里焦躁地踱来
踱去。
夜深了,高耸青翠的山形隐没在沈沈的夜色之中。他颓丧地坐在室外的台阶上,地上已
丢了一地的菸蒂,仍然一根接着一根抽著,烟雾弥漫,模糊了他的脸庞。走到他的身边坐
下,他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拍了拍他要他坐下,风从树间吹了过来,凉爽宜人,再次拍了
拍他的肩膀,“在这里一切还好吧!”他没回答,但用轻轻点头的方式来表示。
“如果有什么问题或困难,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可以随时来找我!”他原本想开口,却又
低下了头闭口不语。“辛苦了!刚开始到一个新环境一定会不太适应,但在这里你只管心
情放轻松,再过一阵子你就发现这里像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很好相处。而且我对待大家
也不是那种长官部属的关系,我常告诉大家我是来这里交朋友的,你们就像我的弟弟一样
,大家相处起来就像一家人一样。”
“虽然没有办法那么快休假,家人一定也很担心你在军中的情况,你一定也很想跟家人
报平安,所以明天找个时间到营区外打个电话回家吧!”说完后我淡淡地笑了笑。他听我
这么一说,虽然还是沉默不语,却看到他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著,哽咽地向我道谢。
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叫他早点休息后站了起来,又听到他那习惯性的连续咳嗽声,“少抽
一点,抽太多菸对身体不好。”此时,风吹散了厚厚的云层,朦胧的月在夜空显了影。
有时走过他们寝室前,常可以看见他以熟练的技巧缝着衣物,这对大部份当兵的男生来
说是一件苦差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因为这事在他未当兵前即是家
常便饭。昏黄的灯光下,他疲累地频频打着哈欠,只为修补弟弟妹妹明天要穿的制服,他
一个人,不只兄兼父职,也兄兼母职,只为给弟弟妹妹一个虽贫困但安稳的生活。
我常常要他跟着我一起做事,不论是到库房里整理军品,或是到外面买东西,或是打扫
环境,这一切不为别的,只为让他明白他在这里不是独自一个人,学会信任与接受关心,
是可以制造快乐的,记得有一次我告诉他,“我们只有一颗小小的心,但大家却都习惯将
所有东西或负面的情绪往里面放,不断不断地堆积,总有一天我们的心会负荷不了,到时
可能会做出连我们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事情来,一定要学着适时的释放,才能接纳更多的
东西。或许人生有太多的不公平,也或许因为这些不公平而失去了很多原本属于自己的东
西,但大部份人都只会悲叹自己不公平的遭遇,却不懂得从中学习正面的态度,或是从失
败中快速站起来,为人生的公平寻找机会,如果心里总是怀着愤怒与不满,那未来人生路
上的美景将无暇欣赏而一再错过,只能活在自我构筑的不快乐之中。”扫把没费什么力,
只是轻轻地一扫,从树隙中吹来的微微风,落叶便如轻羽般飞舞了起来。
渐渐地,看见他的脸上多了些许的笑容,说话也不再结巴口结,甚至会与其他阿兵哥嘻
笑打闹,虽然抽菸的习惯还未完全戒掉,但他也学会用嚼口香糖来取代菸瘾,咳嗽声也变
得少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十个月的军旅生涯转眼之间即将划上句点。在退伍之前的某一次回
台北休假时,接到单位女士官的来电,她告诉我,阿菘用香菸在手臂上烫了好几个伤口,
伤口溃烂有些恐怖,据闻是与她女朋友吵架,表示要与他分手,他手上原本刺有一个以心
形将女友名字中某一个字圈起来的刺青,他非常伤心难过,想都没想就把点燃的菸头往刺
青烫了下去,他好像都不感觉到痛,因为他的心更痛。
假期结束后,搭了夜班火车回到营区,那天刚好是他值安官,他来开门时,我特意看了
他的手臂,用绷带缠了好多圈,白色的绷带上隐约可见渗出的血渍,虽然已约略知道了原
因,但我刻意不动声色,问了他手怎么了,他有些结巴地回答我没什么,赶紧将手放在后
面,不让我瞧见,模棱两可地说是不小心受伤了,我没有继续追问,只告诉他以后要小心
点,办公室里有一个医药箱,要记得拿去擦药,他点点头称谢,大门至寝室有一小段距离
,他默默地跟在我后面走着。两旁的高耸的树,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树影,人走在其中,显
得很渺小,树叶因风的吹拂也发出了沙沙的声响,惊扰了人宁静的思绪。
有次,看到他在寝室的角落准备换药,隔着一扇纱门,特意站在有点远的距离看,他先
用剪刀将绷带打的结剪开,一圈一圈地将缠手上绷带解开,到了最后一圈,白色的绷带沾
染了一整片已干掉了暗红色血块,当他想继续解开时,却因为血块的凝固而难以顺利掀起
来,而他过猛的力道的确将绷带拿了起来,但却看见他的脸因为痛楚而扭曲不已,原本已
干了的伤口再度渗出血来,即将愈合的伤疤再次受到伤害,只见他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受伤的心似乎还没有停止淌血。
当天晚上,我要他陪我出去买夜点,路灯不晓得为什么不太亮,闪闪烁烁的,造成视线
不良,感觉到前方道路不太好走,我要他与我并肩一起走。从口袋中拿了出一条从台北带
回来的药膏给他,“伤口还痛吗?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有形的伤口有一天一定会愈合,
但你受伤的心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放在心里,可以找人聊一聊,心情会舒服一点
,才不会一直钻牛角尖。你这样伤害自己,受伤的不是只有你,也让关心你的人伤心难过
,而且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大家冷静一段时间,可以好好想一想,或许当初争执的问
题都不再是问题。然后,再好好地谈一谈,不论结果是怎样,也都能比较释怀,心里也才
不会有遗憾或怨恨。”
不知不觉,我们都已走到了面包店,架上出现了几款新口味、新造型的面包,还热腾腾
的,顿时打开了我们的味蕾,因此多买了一些祭祭五脏庙,显然晚上的饭没引起胃口。回
程,路灯不再闪烁不停了,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营区的大门。没多久,听说他与女朋友又和
好如初了。
退伍那天,大伙为我举行的饯别宴,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参与筹画与采买,然而却觉得那
是最美味可口的一次,虽然我吃得不多,但每一口都吃出他们的心意,我是一个很容易感
动的人,不过那天我刻意压抑内心的激动,故意高声谈笑,一一分送给大家我为大家挑的
礼物,只为冲淡离别的气氛。
临走前,我想到营区四处走走,阿菘跟了出来,他还是习惯走在我后面,我笑了笑说,
“菘ㄟ,从今天以后,我就不再是你的组长了,你不用再走在我后面,以后我们就变成朋
友了,更何况你知道的,我从来就没有把你们当属下看待,来走到我旁边来。”他还是没
走到我的身旁,“组长,谢谢你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搞不好我的兵都当不完,你说的话
我都有记住,我会听你的话的!你永远都是我的组长,我不会忘记你的。”听了他的话,
我的眼眶突然溼热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只在眼眶里打转着。
“我就像你大哥一样,从你第一天来这里报到,到我今天退伍,我们相处也有一年多的
时间,我看到你改变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或许我以后不能再时时提醒你,但我还是会
很关心你,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需要和我聊聊或是我的帮助,随时打个电话告诉我。”原
本偌大的营区,不知为什么那晚却一下子就走完了,还刻意回头望了望每一间库房上了锁
的漆红木门,斑驳的景象刻划了岁月的痕迹。
必须赶到火车站了。所有的阿兵哥都执意要送我到门口,一一与他们握手道别,每一个
都带着不舍的表情,我刻意以微笑回应,只怕我会忍不住,他站在最后一位,我伸出手要
与他握手时,他低着头没有看我,我的手还停在空中,“菘ㄟ,组长要走了,你不要和我
说再见哦!”他缓缓地抬起头,只见他的盈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着,突然我的心头一震,
眼眶也再度溼热,他把我抱住,“组长,再见!”听到他哽咽抽搐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
了,泪水潸然滑落,其他人见状也不禁红了眼眶。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你好好照顾自
己,男子汉不能常常哭,知道吗?”再次拍了拍他,转身离去。走了几步路后,我再度回
头向大家挥手再见,看见他还频频拭泪。
退伍后约一年多,某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他的来电,真是好久不见,声音中显得成熟多了
,但却也多了几许的沧桑,然而电话中却听得出似乎有些异状,追问之下,才知出了一些
状况。他退伍后,与女朋友连袂到台北来工作,原本他女朋友的家人是不同意的,但看他
们那么坚持也只好勉为其难同意。刚开始,还没什么问题,虽然有些小口角,但还不至于
影响他们的关系,不过时间一久,磨擦却日渐加深,他也发现他女朋友有了不少的改变,
而有件事成了严重冲突的引爆点。
有一次,他女朋友为了保险费缴不出来,要他去帮忙筹钱,他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
那里可以借的到钱,因此她与他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因为他女朋友的朋友在从事保险业,
为了人情压力保了高额的保险,他完全不知情,但这都还不打紧,重点在于,每月所需缴
交的保险费远超过他们所赚,原本她女朋友想说他们都可以多兼个差,就可以支付款项,
但事实上并不如他们预期的,工作不是她想像中那么找,连原来的工作也都不是那么地顺
利,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工作,想当然尔,保险费一定是缴不出的。
虽然我很愿意帮他,但那时我工作也尚未稳定,再加我那时是一个月光族,根本无法筹
出几万块借他,而且也很实际地向他分析一些状况,发现即使他们缴了那一个月的费用,
未来他们也不太可能筹得出钱来继续缴,虽然他表示很舍不得之前所缴的那一笔不小的钱
,但我还是建议他忍痛中止,并要询问一下保险金司可不可以拿一些钱回来,如果不行还
是结束比较好,免得赔了更多的钱,那更得不偿失,对于我无法帮他,我还是深感难过。
隔天,约了与他见面。他没什么变,只是身体微恙受了点风寒,而且面对我时显得有些
不好意思。我没说什么,带着他去吃饭,聊聊相互及其他人的近况,也问了他的工作情形
,又问了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发觉一切都不如他当初的想像,台北的生活也不是他想像
中的容易,最重要的是他的木讷与老实,对于一些人际关系的处理,实在令他相当困扰,
言谈之间他仿佛就像一只误闯丛林的兔子。之后,带他去看电影,我忘了那时是看那一部
电影,只觉得电影院里的冷气很强,丝毫感觉不出外头的温度竟是高达三十多度的天气。
走出电影院时,天色已近黄昏,走在热闹的西门町街头,人潮接踵涌入,我们却反其道
而行要走出西门町,一路走到了台北车站才停下脚步。我拿了几千元给他,他一直推辞不
要,我执意塞了给他,他艰难地从口中说了句谢谢,我微笑地轻轻摇了摇头,“谢什么,
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我才不好意思!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我说的,很多事不要太执
著,太执著有时反而会让自己很难过的,如果台北生活的不愉快,不妨回去花莲工作,你
不是说你女朋友的父亲需要人手帮忙,一直希望你们回去吗?可以考虑看看。”临走前,
摸了摸他的头,要他自己好好保重身体。看着他陷入车阵中,渐渐地隐没在台北远方乌烟
障气的氛围里。
又过了一阵子,心悬念着他的状况,打了通电话给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开朗多了。他告
诉我,他已经回花莲了,现在在他女朋友家的花店工作,每天都很忙,一大早要先到花田
里采收新鲜的花朵,然后送到拍卖巿场去,早上下午都要到店里帮忙到处送花,我听了很
高兴,要他好好地做,末了他说:“谢谢组长的关心,让你操心了!”“傻孩子,说什么
话,你就像我的兄弟一样,看到你这么我也很开心!”他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没有繁华
的霓虹灯,只有高挂天空的明月与点点的繁星,他黝黑的皮肤与质朴单纯,与花莲的青翠
山岚很对味!
此时,客厅水晶花瓶所插的香水百合花,原本买来时还含苞待放,不知何时花蕾却已绽
放开来,有几朵还盈盈盛开着,花瓣上的细细水珠也折射出光彩,闭起眼睛深深呼吸,刹
时嗅到一抹香气拂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