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篇文章不是单篇故事介绍,
而是接续之前《np文女配想离婚》分析文结尾的新增结论,
把我在这两个故事里感受到的互文感补充清楚,
所以这篇文就发成闲聊,详细故事情节可见版上精彩的实况文。
为了避免这样的比对引发拉踩,还是再强调一下,
这里说的互文不是因袭前人创意,而是刺激与启发,
针对某个概念或游戏规则去尝试其他可能性。
就像有人写了上联、有人对出下联,
是在议题与写作层次上展现出一种对仗般的思考呼应。
我在看《np文女配想离婚》的时候其实还没看《方先生不想离婚》,
但因为之前有发搂到版上《方先生》的实况文,所以对剧情还算熟悉。
我看《np文女配》时就不断想到《方先生》,之后开看《方》书,
真的觉得两作有种“一个概念的光谱两端”的呼应感。
这种联想很可能只是巧合、只是我脑补,
但我还是觉得在大潮迅速来去的网络小说世界,
作者们对同一议题的思想辉映与竞技真的是很有意思的现象,
因此想把它记录下来。
最后还是要来个温馨小提醒,
《np文女配》荒诞离常、《方先生》疏离压抑,
它们就像是青椒跟茄子,有人爱有人恨,
这个文也不是安利,就只是记录,
大家还是可以多参考正反意见再决定要不要下场。:)
=========以下正文开始==========
我对绿蜡的观感,其实跟以前介绍过的三十三很像,
都是看第一本的时候很惊喜,觉得遇到了优秀的强人女主专业户;
但是看第二本的时候开始察觉作品里的压抑感,
文中女主再怎么优秀自立,再怎么反制男主,
最终还是被华人社会的伦理大网绑缚箝制。
比如《方先生》里有个情节,是方洲离婚后为了追回云舒,
特意要方骏与苏小鼎帮忙,凑了一个运动馆相见的局。
云舒来到运动馆,听见方骏叫她“姐”,
声音相较于以前叫她“嫂子”充满了许多温度,
这一幕就很让人恶心。
在云舒的回忆里,自己生了第一胎之后,
被方家人的关注与回馈冲昏了头,
很快决定再生第二胎。
会被这种关注冲昏头,
体现的是云舒生子前在方家是多么边缘无助、是多么孤寂;
而在第二胎后,云舒明显感受到方家的男人对自己拉开了冷淡的距离,
方家亲友不管是明面上刺云舒或是私下开玩笑,
方洲全都默认接受,因为他自己也这样想。
方洲与方家男人明面上说著漂亮的“家人”名义要云舒作这作那,
可实际上都把云舒看成捞女来鄙夷施恩。
方骏作为曾肆无忌惮嘲弄云舒的一员,
离婚后又马上急转成热诚纯洁、讲公道话的爱心小白兔,
那种有恃无恐随时转换姿态的优越底气是整个方家态度的缩影,
也是最令人厌恶的部分。
锦绣之下 全为异己
方骏是因为见到云舒离婚后的自我性格而突然喜欢上云舒吗?
并不是,那很像闽南语说的“靠势”,
是依照方洲的态度而调整自己对云舒的态度。
离婚前,
方洲对云舒的轻慢让他的家人跟男女助理都学到“云舒无足轻重”,
是以对云舒的种种举措都敢于犯界;
离婚后方洲表态,认云舒为自己的另一半,
那就该对云舒慎重看待,
这是为了讨好方洲、回应方洲的表态。
对云舒而言,她真的受用这些好处了吗?
也没有,
最终不过就是配合著演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默契戏码罢了。
这不是指责他人有多坏,
而是故事里的世界,就是借由这些表演构成的。
绿蜡笔下仿佛有一个滤镜,
有情的聚光灯往往只打在女主与周边两三人上
(包括少数的至亲好友、以及最后同心的男主),
余下的背景世界是疏离冷漠自私,带着不得不接受的粗暴性;
就连A书的主角到B书串场作配角,
对B书的主角来说,
也同样是疏离的互不理解的自扫门前雪的他者。
作者在《方先生》里面写了魏宇的搬山哲学,
那正是她笔端一贯予人的感受:
与自己不大喜欢的世界周旋,努力寻求和谐的平衡点。
我不觉得这是缺点,
这样的作品其实反应了女性在华人社会里的部分处境,
是作者独门的风格与价值。
我自己比较少点开这种黯淡灰冷的作品,
但相信也有许多人喜欢这种成人的苦甘风味。
错位演绎的竞赛
回到《方先生不想离婚》与《np文女配想离婚》,
我觉得两个作者是从互补的角度来演绎“角色错位”的概念。
在写作策略上,
二书肉戏尺度的对照、情节布局结构都有一种相似互补的气息:
离婚前,方洲完全作自己,由云舒扮演他理想配偶;
离婚后则是云舒作自己,由方洲扮演她理想配偶。
回到故事本身,就是各种主角生命经验错位的演绎,
这一点两个作品就铺展了各自的精彩天空。
以方洲来说,他经历的是恋爱过程的错位。
他在大学毕业前突然家道中落,也被初恋女友抛弃。
这件事打乱的不仅是他的人生规划,
也打破了他对自己对外界的诸多认知,
其中就包括鄙夷情爱、将女性视为“皆为利来”的敌对态度。
回顾方洲初识云舒的过程,他其实是对云舒一见钟情,
只是因为前述根深蒂固的心态,
硬生生将人生中第二段爱情扭转成契约婚姻,
婚后又在云舒的无尽包容下越发乖戾、百般要求(注1)。
他是先享受婚恋最终端的甜头,
在云舒求去时才试图补上婚姻的责任,
在云舒离开后才开始体验恋爱的观看、求而不得、苦苦追逐。
至关重要的底线
但,云舒所受到的伤害,也早已不是恋爱行为可以弥补。
云舒在婚姻生活中感受到的群体冷暴力,
全都系于方洲轻视到连掩饰都不用的姿态,
是方洲允许、推动了外界对云舒的轻蔑对待。
在一个只容许她笑的环境里,
云舒只能在生第二胎时藉著产痛大哭,
她回忆生病时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保存肉身、
让孩子拥有活着的妈妈。
云舒真正的处境比她愿意吐露的惨烈万分,
生而为人应该被关爱的价值
在这个美其名为“家庭”的利用机制里被磨灭到一丝不剩,
方洲与方家舒舒服服的使用,
踏破了云舒存在的所有底线,
即使六年后云舒自认“康复”,
也依然会因突发事件心悸哭泣、激动无措,
并不是真的船过水无痕。
与此同时,在华人的伦理观念里,
“不能指责对方家人/尊长”也与“个人尊严底线”绑定,
成为人与人之间不可碰触的禁忌,
即使对家看似殷切地反省询问,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绝对不能真顺着说,
说了就马上变成别人反击的把柄。
所以方洲与云舒之间,
最终只能将问题导向方洲内在人格的分支议题,
而无法触及这不能言说的深恨。
离缘夫妻,各爬各山
在这种伦理大伞的保护下,方洲即使站上了弥补位置,
也无须去正视他与家人的所作所为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
不会被逼到自恃优秀美好的尊严底线破裂,
云舒的破碎濒死,于方洲是“过去这几年我感到非常幸福”。
方洲的种种反省,
更偏向他个人对爱情酸甜苦辣的体验与追求,
最后成为痴恋中愿意付出一切的追求者。
在方洲处,
云舒的伤痛不曾被真正理解,便也没有所谓的弥补与疗愈。
这个故事正文在第八十七章完结,
方洲从开始的交代行程、体贴接送、升级家用……
一路到第七十八章终于交代衬衫上口红印的来由、
八十章第一次为云舒庆生、八十四章想补过蜜月,
所有轻巧的“现在补上”,都成为避无可避的鲜明答案,
为云舒过去六年舍命亦不可得的徒劳辛酸盖棺论定。
方洲对云舒苦痛永远一知半解、还顺理成章想索回旧情的天真,
也让旧关系里的优越落差一再重现,
总会激起旁人
“你现在想谈恋爱,别人就要愈合好来陪你吗”的愤怒与警戒。
也因此,在这个故事里,
方洲始终是一个拼命想重回云舒生命主位而不可得的他者,
他与云舒的前缘已走破底线,全然没有接续的可能。
正文结尾的相伴,
是云舒的表态终于强硬到让方洲暗自了然,
摧毁所有旧模式与旧期待,当一个新的“别人”,
与云舒从零开始。
饭桶与粽子之辩
真正让云舒解怨释缚的关键转折,是魏宇恋情带来的疗愈。
云舒与魏宇的恋爱让云舒也体验了角色换位的感受。
说白了,就是完整经历过爱人与被爱、渣人与被渣,
两边的感受都走一回,便可以消除过度自怜自艾的妄想,
然后慢慢心平气和。(注2)
魏宇对云舒全心的关爱,
修补了云舒前段关系被漠视挫磨的空洞,
重新肯定了云舒的价值;
而云舒也在那个彼弱己强的模式里,
体会到在对方无尽宠爱里逐渐放大自己、压迫对方的浑然不觉与不由自主,
是以能从受害者思维的恨意中解脱,
重新站稳自主的脚跟。(注3)
这一切的修补与转变,都在云舒自身之内发生,
是她自己的经历与获得,
而不是要巴著魏宇或另一个男人才能成立。
她的下半辈子属于她自己,
只是选择愿意提供理想对待的方洲为伴,
而不是与方洲融为一体共构新人生。
以未完成作结
方洲看似顺利捡漏,实际上他面对的处境是,
爱人不再像从前那样全身心属于自己,
且心里还有一块不可逾越的空间留给第三人,
自己也或多或少成了填补此人走后空洞的工具。
他在云舒坚持保留的小公寓里只瞥了一眼魏宇留下的水台,
回家后异常疯狂地求欢,便是嫉妒在推动他确认地盘。
就务实的角度来看,云舒对魏宇的留恋必定会日渐淡去,
但在这段感情真的缩小到成为印记之前,
方洲的忍耐会是一段长期抗战。
绿蜡的女主到故事后期有时会被人指责为“作”,仿佛是刻意挫磨男主,
实际上那些不能深究细说的背后,
乃是无声地对抗著世界的伦常惯性,
男主的感情必须强大到能抵抗这不能言说之苦,
才可能被女主选择。
为了明哲保身,有时真的是要走上好迂回曲折的一段长路。
说到最后感觉似乎很沈重,
但实际上错位视角是很有趣的题材,
以下仅以《天下无双》里我最喜欢的错位视角来为本文作结:
https://imgur.com/a/CkYXzMY